離開了楊家,衛寧並沒有迴那個小島上。


    她隻是在半空中,圍著弱水泛濫的範圍,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在一處岸邊。


    長長的出了口氣,衛寧細細思量著。


    眼下弱水似乎是徹底失去了理智,已經從之前圈住的範圍內衝出來了,將凡間淹沒了十之六七了。


    弱水肆虐將近三年了,眼下各路人馬救人撈物的事已經接近尾聲。


    而現在楊戩的力量也恢複了,剩下的就是集中精神將弱水聚在一處,合力送她上天了。


    至於如何將弱水聚在一處……


    想到之前弱水說過,水不能往低處流。


    衛寧心中有了主意,就動身去尋天蓬他們商議了。


    楊家經此一役,避難的人都跑了個精光,楊戩也樂得清靜。


    他經過此次的磨練和點撥,終於豁然開朗,認識到了自己的陰暗和狹隘。


    更發自內心的想要造福眾生,助妹妹送弱水迴天。


    楊嬋很高興他能想通並真正振作起來,兄妹倆說了許多話。


    最後,楊戩神情複雜的將寶蓮燈拿出來還給了楊嬋。“有它在你身邊,我才可以真正放心。”


    楊嬋很驚喜,“寶蓮燈,二哥你是怎麽拿迴來的?”


    楊戩一窒,澀聲道:“之前弱水追過來,阿……衛寧跟在她身後,搶迴來的。”


    楊嬋一聽,有些驚喜,卻最終偏過頭長歎了一聲,“她從來都是這麽風光霽月,可惜……”


    “怎麽?”楊戩皺著眉,詢問道。


    楊嬋忍了忍,終於開口將之前天蓬元帥說的話,告訴了楊戩。


    楊戩如遭雷擊,整個人木木的愣住了。


    “從之前見她,她就是一身素裙黑袍,原來是在……”楊嬋看著哥哥的模樣有些不忍開口。


    原來是在給她的夫君服喪,楊戩在心裏補充。


    從聽到衛寧在大金烏臨終之前,答應嫁給他。


    他隻覺得唿吸困難,之前已經傷愈結疤的心仿佛被狠狠接去那層尚未自行脫落的痂。


    還帶著血絲的嫩肉被魔爪狠狠蹂躪,痛徹心扉。


    痛過之後就是漫無邊際的黑沉與陰冷,讓人迅速麻木沉底。


    眼見哥哥陷入沉思,麵色難看,楊嬋歎了口氣,“二哥,我相信天蓬元帥,他不會說謊。母親的死,不能怪阿寧姐姐和十大金烏。”


    她讓寶兒稱唿三妹‘楊姑娘’,這是要從此與他們形同陌路了吧。


    楊戩看著妹妹清亮的眸子,那樣美麗善良。


    他不禁無力苦笑,“姐姐……她隻怕是不願意再和我們扯上半點關係了!”


    楊嬋搖搖頭,“無論她認不認我,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我姐姐。愛我、護我、救我、教我的姐姐!”


    是啊,護他們、救他們、教他們……他怎麽可能怪她。


    楊戩想到離開昆侖前衛寧的殷殷叮囑,他隻覺的自己的心被死死攥住,幾乎要被捏爆了。


    到了此時此刻,他還能違心的把所有罪過推給衛寧和十大金烏嗎!


    如果不是他的衝動和意氣,母親也許還好生生的活著。


    也不會引來十日淩天,人間遭劫,母親慘死,他失去理智砍死九大金烏……


    然後,就是衛寧許婚,大金烏離世,弱水下凡肆虐。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楊戩怎麽可能不後悔。


    他能猜到是那個卑鄙的大金烏,利用衛寧的愧疚而設計她許婚。


    他本該是出奇的憤怒,怒不可遏多過痛心嫉妒的。


    可他現在沒有一絲絲對那個已死之人的憤恨惱怒,有的隻是滿腔滿腹的酸楚,和發自內心、漫無邊際的絕望。


    在沒有見麵和探明前事之前,楊戩對於衛寧的反應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可他到現在才發現,真實的結果擺在麵前和之前自己滿心惶惑的偶爾猜測的最壞的結果比起來,一個是剜心的刀蝕骨的毒,一個是拂過麵頰的落葉衣角的飛灰。


    其中的差距,天淵之別。


    那樣一個注定會維護天條,為天庭效命的人,居然會公開給自己冠上已婚婦人的頭銜。


    這真的是報恩、愧疚、了卻遺願,所能解釋的嗎?


    沒人告訴楊戩,他卻該死的有了答案。


    他雖然是那樣的傾心愛慕,卻從來不敢奢望有和她傾心相戀甚至廝守終身的一天。


    楊戩甚至從沒有打算過,要將心中的情意傾吐出來。


    因為他心底無比清楚,那樣一個高貴的女神,是為三界眾生而生的,不是任何一個凡夫俗子可以宵想的,當然也包括他。


    所以他隻是想默默的看著她、守著她、永生永世的為她付出不求迴報,甚至是付出性命也是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


    他死死的按住胸口,那裏有一處微微凸起,是他將會深藏一輩子的夢,現在卻注定已經支離破碎,半點不留了。


    楊戩抖著手從胸口摸出那枚已經被磨得光滑透亮的木簪,輕撫著簪頭的盛開的桃花,頓時淚如雨下。


    他猛地合手攥緊木簪,心中生出恐懼。


    她不願意再和他和三妹有關係,他是她的殺夫仇人!


    她會徹徹底底的將他從心底抹去,連厭憎、仇恨也懶得施舍給他了。


    楊戩真的寧願她親手殺了他給那個人償命,至少,至少她的心裏對他還有恨。


    哪怕是恨,也還是有他的一抹影子的。


    楊戩腦中一片混亂,赤紅的雙眼中閃過瘋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地迴神,狠狠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


    眼中是較之之前更深沉的瘋狂,不管她會如何‘判決’他,他總是要聽她親口說出來才能真正死心的。


    楊戩的麵上是末路賭徒的決絕,寧靜而瘋狂。


    將木簪放迴去時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傷了它。


    長長的出了口氣,楊戩終於迴過神來,四下裏看了看,才發現廳中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原來自他失神後,楊嬋就歎著氣迴房間了。


    楊戩從來就是雷厲風行的性子,做了決定,便立刻飛身去尋衛寧。


    可惜,無論是小島上,還是曜園,都不見衛寧的身影。


    楊戩從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便在空中四下遊蕩找人,碰到曜園的人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他不知道在天上飛了多久,心中的那口氣終於慢慢泄了,他也終於失望的迴了灌江口。


    哪知一他迴去,就從楊嬋口中得知衛寧之前來過一趟找玉鼎真人,才走了不久。


    楊戩登時反身要去追,卻被楊嬋拉住了。


    楊嬋一語點醒了他:眼下衛寧心中最重視的是治理弱水,其他的任何事都暫時放下了。有什麽話,還是等送弱水上了天再說才最合適。


    楊戩不得不承認楊嬋說的沒錯,他終於冷靜了下來。


    急忙去尋他師父,想知道衛寧的來意和如何送弱水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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