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下眾人靜默半晌,然後各自擾攘一片,大家應該是被這兩位的高超技藝震驚了,場麵有些嘈雜。


    隻主位上四個人,一時間默然無語。


    寶兒眼睛睜的圓溜,半張著嘴,傻傻的左看看右看看。


    衛寧一手輕攬著她,一手執了杯淺飲慢酌,微微失神的目視案幾。


    兩側二人則各自撫著手邊的樂器,也像衛寧一般不經意的喝著酒。


    半晌,寶兒迴過神,猛的跪直身子,使勁的拍著巴掌。


    她笑臉通紅滿是興奮:“金叔楊叔你們真是太厲害了,隻憑上半闕就都能和出完全不同的下半闕,配合的天衣無縫,簡直是神乎其技啊!”


    驚歎之後又歪著腦袋喃喃自語道:“這麽厲害,我恐怕學一輩子也是學不會的!”說完,還愣愣的點點頭。


    她這般動靜,三個人就是各有愁緒憂思,也是被她的童言稚語打斷。


    再聽她最後那句孩子氣的呢喃,幾個人都忍不住失笑。


    “好滄桑的語氣,隻可惜卻是這般稚嫩的聲音身形,我倒是給弄糊塗了。寶丫頭,你貴庚啊?”楊戩噙著笑意,探過身來撥了撥她的發辮調侃道。


    寶兒一怔,傻愣愣的看著楊戩,滿眼迷茫,似是還沒聽明白。


    “雖說有誌不在年高,可是寶兒,這麽早就妄言一輩子的事,你也未免太有誌氣了吧!”雖是明諷暗責之語,被大金烏帶著笑意的語調說出,卻是隻有愛寵調侃之意。


    偏頭一看,寶兒似是還沒醒悟,仍是有些傻愣愣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衛寧看著她的樣子,抿唇淺笑。


    輕輕撫著寶兒的頭發,“看來日後我要嚴加督促寶兒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是已經被人寵溺嬌慣到這般地步了!”


    意有所指的話,說的楊戩和大金烏同時眼神一跳。


    兩人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帶著寵溺的得意之色以及一抹尷尬笑意。


    所謂心照不宣,莫外如是,兩人先是一怔,繼而相視淺笑,又同時別開目光。


    寶兒總算是聽清楚想明白了,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低著頭攥著手,喏喏的說不出話來。


    難得見總是飛揚活波、伶俐狡黠的寶兒這樣羞窘的樣子。


    衛寧愁緒頓消,掩唇輕笑出聲。


    聽到衛寧的笑聲,寶兒愈加麵紅欲血,卻再不是之前一副嬌羞狀。


    而是鼓起臉頰,撅著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這下子,兩個還是含笑不語的人,終於是指著寶兒大笑出聲。


    被幾個長輩同時笑話,雖然是並無惡意,寶兒仍是羞憤難當。


    可惜,她人小力弱,卻是無力阻撓,隻能滿目憤慨的瞪著兩個為老不尊的長輩。


    可惜仍是毫無效力,楊戩和大金烏笑的愈加得意忘形。


    衛寧見狀,也是啼笑皆非。


    寶兒慢慢恢複了麵色,歪著腦袋賊兮兮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見三人都是開懷暢笑,狡黠的眸子轉了轉,得意一笑。


    待三人笑聲漸低,她這才猛地站起身仰天大笑三聲。


    這般誇張的動作表情,不止衛寧三人,場下眾人也都一怔,繼而被逗得前仰後合。


    終於,寶兒笑罷,也不管眾人大笑。


    她不懷好意的笑著看看楊戩又看看大金烏,這才仰頭看著衛寧,拍手道:“哈哈,娘,兩位叔叔竟然能這般同聲同氣、默契十足的開懷大笑,你開心吧!”


    聞言,衛寧笑意一斂,看著懂事的女兒,終是拍拍她的小臉欣慰一笑。


    童言無忌,楊戩和大金烏笑意一窒,不自覺的對視一眼,個中情緒,有些意味深長。


    最終,各自喟然一歎,兩人相視的眸光漸漸褪去深沉,隻餘澄澈。


    不論因為什麽,此時此刻,兩人相視,眼中再沒了固有的刻骨仇恨與仿似命中注定的敵對。


    率先收迴對視的眸光,大金烏偏頭看著偎依著的母女倆,清明的眸中,暖意溫情洋溢彌漫開來。


    看到衛寧清麗絕倫的麵上,那盤桓在峨眉間的一縷淡若煙塵的愁緒,楊戩垂眸暗歎一聲,掩去眸中複雜的神色。


    略一沉吟,旋即抬手為自己斟了一杯清亮的美酒。


    他雙手托起酒杯,舉在麵前,輕輕一嗅,清俊的麵上慢慢溢出一抹心滿意足的淺笑。“今天明月當空,更是衛佳節吉日,正是良辰美景難得。有幸聚首於此,共度佳期,實在難得。能得聆金兄佳音妙曲,實在是意外之喜。金兄神技超凡,佩服,佩服!我敬你一杯。”


    聽了這明顯示好的話,衛寧執杯的手一緊。


    隨著他的話語,場下喧囂漸止。


    寶兒眼睛一亮,咬著下唇,緊張兮兮的去看大金烏。


    眾所矚目的大金烏聞言,靜靜地看著相隔不遠的楊戩,麵色平靜,眸光無波。


    他微微側了側頭,掃到寶兒期待的小臉,淺淺一笑,端起酒杯,“楊兄過獎了,我們彼此彼此。請!“


    兩人搖搖執杯,相視皆是略有深意的一笑,仰頭一飲而盡。


    這求和意味分明的動作,讓這裏每個人都是心裏一鬆,除了哮天犬。


    寶兒興奮不已的強忍著笑意,激動地去看場下諸人。


    天樞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笑著投以讚賞,點頭示意。


    柔巽、靜離喜笑顏開的和寶兒擠眉弄眼,天璣則是偷偷衝她翹起拇指。


    寶兒激動不已的咬著唇,滿眼的笑意與得意。


    她自以為不漏痕跡,卻不想正被人盡收眼底。


    衛寧麵上眸中冰容消解,搖頭淺笑。


    楊戩和大金烏也是笑的寵溺,不經意間,兩人眸光相觸,同時一怔,繼而相視失笑。


    場中皆是靈透之人,自是明了,盡皆報以善意的笑意。


    眼見寶兒被笑的撅起了嘴,張口就要說話,楊戩立刻趕在她開口前朗聲道: “隻是金兄,我們自來隻顧對飲暢談,以曲會友,卻似是有些喧賓奪主了。”


    大金烏噙著笑意,點頭應道:“楊兄所言甚是,卻是我們失禮了。不如我們向衛寧敬酒當時賠禮,如何?”


    楊戩灑然一笑,一邊倒酒一邊點頭道:“正該如此。”


    寶兒頓時顧不得說什麽了,立刻探身給衛寧斟酒。


    急急的將酒杯舉起,滿目期盼的看著衛寧。


    衛寧被他們倆絕無可能的默契和諧弄的有一瞬的愣怔,幾乎是下意識的接過寶兒遞上來的酒杯。


    酒杯入手,冷硬的觸感驀地讓她迴神。壓下心頭湧起的一絲喜意,看了看他們兩個,眸中不自覺的帶了探究與不敢置信。


    卻見兩人笑意盈盈的朝她雙手舉杯,滿麵滿眸盡是溫然暖意,毫無半點不快與做作。


    看她看過來,還同聲道:“請。”


    略微放下了心,衛寧唇邊勾出一抹笑意,舉杯與他們對飲。


    直到放下杯子,她還是有些如墜夢中,眸色很有些不敢置信。


    大金烏和楊戩兩人感於情境,感於對方超絕的音感技巧與預料不到的突然生出的知己之感,更感於衛寧的兩難境地,難得的,兩人默契的暫時放下了心結。


    生死敵對的兩個人,竟然也能有對飲暢談、笑意融融的一日,恐怕他們兩人也心中錯愕驚疑,暗歎世事無常。


    可是他們也沒想到這樣突然一轉變,竟然引的衛寧難得表現出這樣絕少會出現的困惑忐忑的表情狀態。


    兩人驚異之餘,不禁相視忍笑。


    知道衛寧不好惹,兩人不敢太過放肆。


    為做掩飾,一人仰頭觀月,酒杯舉至唇邊,不想竟是喝的急了,嗆得咳了出來;一人低頭抿唇,細細的觀察案上的琴,仿似上麵出現了一幅奇景妙畫一般。


    將一切盡收眼底,衛寧好氣又好笑,她這是被嘲笑了。


    自己這樣為難是為了誰呀,到頭來他們倆成了一夥的,合起夥兒來嘲笑她,真是氣人!


    這個當口,寶兒不知生了什麽感觸,也是噴笑出聲,直笑的淚花都出來了。


    衛寧斜睨了她一眼,屈指敲了敲她的小腦袋。


    她這才勉強收住笑意,隻滿眼滿麵的笑意仍在。


    “楊公子,清心苑雖陋,酒卻是不缺的,你可以慢慢細品,不必著急。”衛寧涼涼的道。


    咳嗽已經漸止的楊戩登時被口水嗆住,大聲咳了起來。


    不理他咳得辛苦,衛寧勾唇一笑,漫不經心的為自己斟了杯酒,“但不知這琴上有何精妙奇特之處,神將看了這些年還沒看夠。就算現在已經割愛於我,依然依依不舍、愛不釋手、目不轉睛,著實令人感慨。既然如此,衛寧受之有愧,不敢奪人所愛,神將還是拿迴去吧。”


    ‘錚’的一聲,大金烏輕觸琴弦的手一緊。


    另一邊,楊戩既咳又喘,俊臉通紅,看著著實累人。


    大金烏終於抬起了頭,麵上神色有些古怪。


    看著衛寧,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罷了,橫豎我是說不過你的,我自罰三杯,還望阿寧海涵才是。”


    也不等衛寧開口,他連幹三杯。


    斜睨了他一眼,衛寧悻悻的再沒有提及前話。


    大金烏不禁鬆了口氣,一抬首卻看到對麵的楊戩,以手掩唇,雙肩不停抖動。


    雙目一眯,他偏頭不去看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繼而噙了抹淡笑,低頭把玩琴弦,拭目以待。


    “開陽,楊公子似是身體不適,你學醫日久,卻還沒有機會一試身手,不如趁此良機,為楊公子診治一番。既可以救命,又能牛刀小試,豈不是兩全其美!”衛寧揚聲道。


    開陽聽衛寧喚她,正自凝神聽令。


    卻不想衛寧話中似有深意,於是喏喏的不知該如何接口。


    楊戩再顧不得再笑話別人,登時衝開陽使勁搖手。


    又忙不迭的笑著對衛寧道:“阿寧,阿寧,我錯了,我錯了。”


    看衛寧依舊麵色不善,抱拳道:“阿寧,手下留情啊。我也自罰三杯,你海量汪涵啊。”


    說完,極其迅速的連幹了三杯。


    鬆了口氣之餘去看衛寧,不想卻是無人理會於他。


    他眼珠一轉,立刻衝正看著他笑的調皮的寶兒一打眼色,示意她幫忙說好話。


    寶兒不懷好意的一挑細眉,眼珠一轉,仰頭道:“娘,您說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楊叔已經知錯了,你就罰的輕點吧。嗯……不如,罰他不準喝酒,好不好?”邊說還搖著衛寧的手臂撒嬌。


    聽寶兒不但不幫他說情,還拆他的台,楊戩登時氣結,惹得大金烏眼中笑意更甚。


    衛寧本來也不是真生氣,隻心中有些意難平而已。


    現在被寶兒一打岔,頓時失笑。


    這一下,之前的那一絲悶氣也散去無蹤了。


    見衛寧笑了,楊戩失笑搖頭,卻故意板了臉,“寶兒啊寶兒,我多謝你啊!”


    寶兒卻沒被他嚇到,衝他笑的得意,搖頭晃腦的道“楊叔客氣,不用謝。”


    楊戩登時啼笑皆非、啞口無言,衛寧則再次失笑,大金烏也沒有再忍,不客氣的笑出了聲。


    楊戩被笑的訕訕的,看看衛寧又白了大金烏一眼。


    最終孩子氣的氣鼓鼓的坐了迴去,抬手想去倒酒卻是半道而止。


    他哀怨的瞪了寶兒一眼,哀嚎一聲幾乎整個人趴倒在案上,“慘矣,慘矣……。”


    這樣孩童一樣玩鬧不羈的動作,可憐兮兮的語調,引得大家放聲大笑,寶兒捂著肚子笑倒在衛寧懷裏。


    不是沒見過楊戩肆意不羈的模樣,卻也知道自長成後他從來在人前自重身份。


    這一番難得一見的“故作可憐”的做作,看的衛寧哭笑不得,心中卻是暖意融融。


    至少在這一刻,他們之間沒有仇恨厭憎,沒有劍拔弩張,有的隻是惺惺相惜的讚賞,以及對視時淡淡的暖意和不經意的默契十足。


    不能不感慨命運的無常和造化的弄人,本該是珠聯璧合、知己無雙的一對兄弟,卻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哪怕於凡間這再平常不過的一次和睦對飲,也是這樣來之不易。


    或許此生此世,這樣的相處也僅有這一次了吧。


    看著眉目含笑卻又伏案哀嚎的楊戩與散去籠罩眉宇的黑雲、笑的開懷灑脫的大金烏,惆悵惋惜之後,衛寧淺淺一笑。


    往事難追,前事莫測,又何必庸人自擾,把握此刻才是正道。


    仿似心有所感,楊戩和大金烏同時轉頭看來,衛寧對他們溫柔一笑。


    兩人同時一怔,各自的心猛的一跳,耳邊的喧嘩吵鬧煙消雲散,靜謐的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楊戩不自覺得直起身,大金烏執杯的手頓在半空。


    莫名的,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動和恍然。


    良久,命中注定的兩個對手,相視一笑。


    笑中,是酒逢知己的慨然、是遊離於無奈世事之外的包容與諒解、是攜手守護同一個人的並肩的決心,更是棋逢對手、絕不輕言束手的宿命對決。


    出類拔萃的兩個俊傑,自然看得出各自眼中心照不宣的含義。


    笑意加深,兩人再深深對視一眼,又同時別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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