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鋪前,丁貴寶正將幾件衣服往一個提包裏收拾。


    姚玲從外麵輕輕走了進來。她憂慮不安地看著丁貴寶收拾東西,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你還是聽我一句勸,就在家踏踏實實地找點事情幹不好嗎?何必非要、、、、、、”


    丁貴寶手裏忙著,嘴裏不耐煩地:


    “你還是就少囉囉點吧。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過就是去給跑買賣的朋友幫忙看看攤,又不是去歪扭胡纏。再說,人家這也是好心一片,想讓咱多掙幾個錢嘛。這樣的大好事上哪找去?可你怎麽老是疑神疑鬼的,總就不往好處尋思?簡直了!”


    說著話,收拾完畢的丁貴寶,提起皮包就繞過姚玲往外走去。


    姚玲片刻未動、、、、、、


    忽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姚玲幾步追出裏間,朝正要邁出門檻去的丁貴寶喊了一聲:


    “你等一下、、、、、、”


    丁貴寶不由地停住腳步,扭迴頭看著從裏間追出來的姚玲。


    姚玲沒有急於說啥,而是先從衣兜裏一摸索,拿出了一點錢,朝丁貴寶一遞,這才開口道:


    “給,這點錢你也帶上吧、、、、、、出門在外的、、、、、、”


    姚玲這看似平淡的話語、舉動,令丁貴寶的心下禁不住就是一動。他怔了一下,之後用少有地溫情的目光看看姚玲,開口道:


    “還是你留著在家花吧、、、、、我走了。”


    丁貴寶轉迴頭大步走去。


    姚玲走到房門口站住,目送著丁貴寶走去。當丁貴寶消失在院門外,她一時仍站在那兒沒有動、、、、、、


    對於丁貴寶的此次外出,盡管丁貴寶讓姚玲隻管放心,可看著丁貴寶那含糊其詞的樣子,姚玲又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不錯,姚玲剛過門的那陣,出於對丁貴寶的反感與失望,她真是沒怎麽把丁貴寶當迴事。可是這如今,經過被公安局拘留之後,丁貴寶總算也有了一點點變化——至少在對待姚玲的態度上,不再像剛結婚時那樣,動不動就是吹胡子瞪眼,掄拳動胳膊的。而對於家的思想和意識,多多少少吧,現在看來丁貴寶似乎也算有了那麽一點點。這讓姚玲不知不覺間,也就有那麽點把丁貴寶掛在心上了。


    拿眼下這事來說,姚玲當然不希望丁貴寶在外頭出什麽問題,出於對丁貴寶的不放心,縱使丁貴寶說是讓她盡管放心,她當然也不會真的就能把心放下、、、、、、


    突然,一陣惡心襲來,仍站在門口那兒的姚玲趕緊邁出門檻,到牆跟那兒嘔吐起來。


    當嘔吐的那股勁過後,姚玲慢慢地直起了腰身,擦拭著眼裏迸出的淚花,她心裏明白:


    自己大概又懷孕了、、、、、、


    也就是在丁貴寶出外後不幾天,本村的一戶人家——戶主叫江來福,女主人是本村人,叫丁淑賢;他們家最近搞了個織毯車間要開工。招收工人的事倒是好說,反正閑來無事的小姑娘多的是,收誰不收誰真是還得看情顧麵子呢!


    可就是有一點,招收來的人員都是生手,需要學徒培訓才能行。而從外麵雇傭一個老師來,不光費用高,而且還得吃呀住的那些事情,想想也挺麻煩的。


    就在他們兩口子正犯愁的這功夫,那女主人丁淑賢不知從哪裏聽說了姚玲以前就是幹織毯的高手。而那丁淑賢可是標準的一個眼珠一動就有十八個心眼的精明人,她一聽這情況不免就動上了心思;她尋思著:


    要是雇傭姚玲給當老師的話,一來姚玲就是本村的,來迴方便,吃住之類的那些事情,自己也就大可不必操心了;二來,姚玲現在是家庭婦女,閑著也是閑著,雇傭姚玲來給當老師,自己完全可以比從外麵請一個老師來少給開工資——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就這樣,打定了主意的丁淑賢,火一般熱情地便找到了姚玲的門上、、、、、、


    對丁淑賢的盛情相邀,姚玲沒容多想就答應了下來。盡管她也明知道丁淑賢開出的條件並不高——這比從外麵請個老師來至少能省下一半的工資。可她並沒有在乎這點;


    姚玲之所以答應下來,其中的想法也正如丁淑賢所意料的那樣,她也覺得自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再說,家裏現在正拉著饑荒,自己能有這個機會,力所能及地去掙點錢,那對家裏也是個不小的貼補。何況自己現在又懷孕了,花錢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事情既已定好,姚玲也就等著人家開工時去走馬上任就行了。可就在這時候,她突然間就想起了她的要好姐妹——紅菱。


    紅菱自從結婚以來,一直被丈夫丁玉亭拒絕跟她同鋪合床的事情折磨著,跟從前的性情明顯是大變了樣,情緒一直很不好,整天躲在家裏不願出來見人。就是連姚玲家,她也都難得過去一趟,幾乎都是姚玲過天想起來就過去看看她,兩人這才能見見麵、、、、、、


    眼下,姚玲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想去動員一下紅菱,最好讓紅菱也出來幹點;掙錢多少不說,也好讓紅菱能換換環境散散心,免得老是憋在家裏、、、、、、


    心裏這樣思想之後,姚玲便出來家門,上紅菱家去了。


    進了紅菱家,一眼看到了紅菱,姚玲覺得紅菱的神色,比她前兩天來見到時似乎更差了,頓時心裏便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麵對著使勁抓住她的手,隻是看著她淚落滾滾的紅菱,她的眼淚不覺間也就流了下來,一時也忘記了自己這次是幹什麽來了、、、、、


    等過了一陣,姚玲這才擦把眼淚,也給紅菱把臉上的淚水擦了擦,拉著紅菱在板凳上坐下來,這才看著紅菱,開口道:


    “菱妹,我勸你多少次了,你不要老就有啥話都憋在心裏,你就跟我說出來不好嗎?你以前可絕不是這樣的、、、、、、我自己除了兄弟,沒有姐妹,自小我可是把你當成親姐妹看待的——真的!咱們姐妹之間什麽話沒說過?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你有啥話盡管對我說出來才好,千萬別憋在心裏,好嗎?紅菱、、、、、、”


    任姚玲苦苦相求,紅菱隻是淚落如雨,一任嘴唇顫抖不停,可就是難以言說心中無盡的悲哀與痛苦、、、、、、


    紅菱,可憐的姑娘!她何嚐不想對知心的姐妹傾訴衷腸啊!可她心中的痛苦像一個巨大的亂麻團,無頭無序,想說這一句,其它的就會一齊蜂湧而來,一下便堵滿了嗓子眼、、、、、、


    還是在紅菱婚後出了一個月的第一次跟姚玲相見時,姚玲得知了她的情況後,就曾勸她把事情先跟婆婆通通氣,看婆婆怎麽說。後來,紅菱聽了姚玲的建議,極不情願地去跟婆婆說明情況。


    當紅菱剛影影綽綽露了點意思時,紅菱的婆婆,那是何等人物?她本來就是個善於瞅人臉色、聽人話音的行家裏手!沒等紅菱把話挑明,她那裏也就已是心領神會了。隻是剛一開始聽紅菱說道時,她還不免有些嘴硬得很,矢口否認自己的兒子會有什麽毛病。


    盡管自從把紅菱娶進門,她也很快注意到紅菱的情緒明顯不對頭,也曾想問個究竟,可紅菱除了掉眼淚,她是一句話也問不出來。她也有心去問問兒子,可她那一向就少言寡語的兒子丁玉亭,更是一個三腳踢不出個屁來的角色——在這種萬般無奈的情形下,向來靈牙俐齒的她,第一次深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嘴巴笨拙得不亞於二指厚的老棉褲腰、、、、、


    不過,她對此心裏無論怎麽疑惑不安,但還就是沒有尋思到兒子會有什麽“不近女色”的毛病!


    但是眼下,她麵對著神情痛苦不堪的兒媳,終於抵不住紅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講述,她的心裏也由不得開始忐忑起來,漸漸沒了底氣、、、、、、


    紅菱和丈夫丁玉亭被婆婆領去醫院檢查了一番。但檢查的結果是,她和丈夫丁玉亭都沒有毛病!


    當時,鑒於紅菱和丈夫的實際情況,醫生也隻是建議紅菱盡量去跟丈夫“多交流多溝通”,僅此而已。


    雖然醫生那話說得比較含蓄,但紅菱從醫生的話裏和醫生給她的眼神暗示中,她似乎也已領會到了醫生想要表達的某種含義。


    於是,迴到家後,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丈夫,也是為了這個家的以後,紅菱強打起精神,舍下臉皮,不光盡可能地去接近丈夫丁玉亭,跟丁玉亭說話交流,更是到了晚上時,當丁玉亭在外間的小床鋪上躺下未睡時,她有意赤身露體地到外間屋裏,裝作找這拿那,故意讓丁玉亭看到她的身子、、、、、、


    然而,她這一切用心良苦地努力,到頭來都證明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根本就沒能吸引來她所希望看到的目光;那丁玉亭對她仍是一如既往地淡漠無視,看到她暴露著的那凝脂般的身子,簡直如同看到一張老頭的樹皮般蒼老麵孔一般的毫無激情,仿佛壓根就沒意識到她是一個女人!


    事情至此,紅菱仍不甘心;有一天晚上,她故意守在丁玉亭的麵前,脫光了衣服洗澡給他看。甚至還過去想把丁玉亭從床上拉起來幫自己搓背。可那死鱉一樣的丁玉亭呢?竟又出現了曾被紅菱強拉著進洞房時所發生的一幕——不光是不中招,而是又驚懼似地使勁掙脫開紅菱的拉扯,逃到了院子裏,一夜沒有進到屋裏來、、、、、、、


    麵對此情此景,紅菱好似掉進了黑暗無邊的痛苦深淵,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徹徹底底地感到了絕望——覺得自己處在這種蛤蟆抱葫蘆,神仙看著也發愁的情況下,沒人能幫得了她。她自己更是不知道接下來這事到底該咋辦。她隻得整天以淚洗麵,提不起心情去見任何人、、、、、、


    是啊,紅菱該咋辦呢?像丁貴寶發生的事情,固然可以東方不亮西方亮——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碗砸了可以再隨意撿起個盤子來湊合用著。但紅菱這種事跟丁貴寶的事情顯然不同——她這是婚姻!絕不可能小孩子過家家那般地隨心所欲!


    婚姻之於女人,進一家出一家,那可實在不像上下嘴唇一碰那麽輕巧而簡單!


    更何況,像她這種轉親的連環式婚姻關係,相互關聯的幾方,就如同一根繩上拴著的幾對螞蚱;要麽大家都不動,相安無事;要是一枝動,那就勢必引起百枝搖。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談何容易啊、、、、、、


    唉,紅菱到底該何去何從?她的生活之路又將會怎樣走下去呢?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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