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丁素梅這種個性的人,一旦她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她定會全心全意地努力去做好的。


    這不,自從決定了跟二全腳踏實地過上一輩子,她的心氣轉過來了,整個人的思想情感和精神麵貌自然也就隨之發生了變化;


    作為妻子,丁素梅對丈夫二全的知疼知熱那是沒說的。而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她把家裏操持的也是滿有過日子的來頭。


    也就是在她和二全合鋪不久吧,公婆便和他們分了家。因為日子一向就過得緊巴,分家時,公婆也就隻能分了幾隻雞給他們,實在沒錢去給他們買上個豬崽放在欄裏養著。


    對此,丁素梅理解公婆的難處,也就沒說啥,隻是悄悄拿出了自己從前在娘家鉤花時攢的一點私房錢——那可是她曾經打算與戀人韓誌海結婚時才使用的私房錢!


    就是用這點私房錢,丁素梅讓二全去集市上買迴了一隻豬崽來喂養。同時,她還買了一公一母兩個大兔子來飼養——想自己動手繁殖小兔。


    當她聽說前街上一戶人家的母狗生下了一窩崽,便去跟人家要來了一隻,想讓它長大了好看門、、、、、、


    說起那小狗崽,真的是機靈又可愛;自從抱迴家來,它總是走坐不離地跟在丁素梅的身前腳後,就連丁素梅去地裏打豬草它都想一步不拉地跟隨著。


    有那麽兩次,丁素梅因嫌它跟著絆腳礙事,把它就關在了家裏。哪知這以後,你猜咋的?它自己倒就無師自通地多了個心眼;一當看到丁素梅拿筐拿鐮刀要出門,它怕再被關在了家裏,於是便會提前跑到院門外去等著。你要還想攆它迴家呢,那它就越往遠裏跑,讓你無可奈何,隻能讓它跟著去。


    就是在家裏,這小家夥除了睡覺,也少有安然地趴著打盹的時候;它時常就會去隔著柵欄門的空隙,跟圈裏的豬崽瞪眼,還嘴裏發著挑釁的聲音,惹得那豬崽老想用嘴巴將柵欄門頂開,出來教訓它一番。


    要不,它就會去逗弄家裏的那兩隻大兔子——在兔子身邊不停地做著各種似乎要發動攻擊的動作。但那態度沉穩的兔子,顯然是並沒把它放在眼裏,該吃就吃,泰然自若,並不去理會它。可一旦它靠近前來,那兔子也會毫不客氣地亮出自己的搏殺之技去嚇阻它——“砰”地朝它一彈後腿。


    如此一來,再看它的反應——哈哈,即使它沒有被傷到,可也會嚇得屁滾尿流,仿佛受傷一般,嗷嗷嚎叫著奔逃遠離,讓人見了忍俊不禁、、、、、、


    自打決定跟二全好好過日子,丁素梅不光對待二全那是知疼有熱的,就是對待公婆,丁素梅也實實在在地顯示出了她的孝心;除了在日常家務瑣事上少不了給公婆幫忙分擔,但凡自己吃口好一點的,她也總少不了公婆的那一份。這與大有媳婦對待公婆的那種生冷態度,無形之中也就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照。


    老話說:無醜不顯俊。聯想到大有媳婦的那種作派,這讓公婆更產生了對丁素梅的喜歡之情。且不說婆婆一對人家說起素梅來就高興得合不攏嘴,就連嶽老爹這個嶽姓一族的族長——一個向來老是威嚴地板著麵孔、顯得冷血的古板老頭,一當見到素梅出現在自己麵前,也不由地就會露出一種難得的溫和神情。


    當然,也難怪嶽老爹會有如此表現,畢竟他在大有媳婦那兒品味到的那個“吃雞不成、還氣得肚子疼”的“黑色幽默”,讓他的心裏很是受了些刺激,一直耿耿於懷。這也成為了他一生中都羞於對人啟齒言說的故事。


    下晚時分。


    院子裏,丁素梅蹲在地上,就著一塊木板用刀切著青草,準備喂豬。那條小狗則是搖著尾巴、無事忙地圍著她轉來轉去。


    院門響動,二全下工迴家。他進來門,先在門後放了工具,而後朝丁素梅走過去,嘴裏說道:


    “你放下吧,我來。”


    “這就完了。你還是洗巴洗巴去,飯我早做好了,一會咱就吃飯。”


    二全應著,便到水缸那裏舀水洗臉。


    丁素梅邊切草邊跟二全說話。她說道:


    “二全,明天西莊又逢集了。我尋思著,咱自己繁殖小兔還得有個過程。這個時間閑著也是閑著,要不,我明天去集上,看看有合適的小兔,咱先去買來一窩養著,等咱的大兔子能生下小兔,那時也就不用再去買了。你看呢?”


    “你看著辦吧,聽你的。”


    “那我明天就去趕集看看。”


    “行。”


    丁素梅手裏正切著草呢,忽然感覺身後似乎有點什麽不對,急忙迴頭一看,敢情是那小狗正頑皮地咬著她的衣角往後扯呢。而且還甩頭晃腦的,屁股朝後蹶著,仿佛使了老大的勁!


    丁素梅一見,笑著罵了一句“這個調皮鬼”,一揮手便把小狗嚇唬地打了一下。那小狗似乎感到了主人的生氣,樣子掃興地站到一邊去,一時不敢近前。


    這時,洗罷臉朝素梅走過來的二全衝小狗一招唿,那小狗便立馬又興奮了起來,迅速奔二全跑了過去。


    二全將跑到跟前的小狗彎腰一把抄了起來,一邊撫摸著小狗腦袋,一邊走到素梅身旁,蹲下身,眼睛看著切草的素梅忍不住嘿嘿發笑。這讓素梅感到了納悶,便問道:


    “你這嘿嘿個啥勁?走路撿到寶貝了?”


    “比撿到寶貝還高興。嘿嘿。”


    “越說越沒邊了。怕不是別人又出啥歪點子想耍弄你,你這缺筋少弦的頭腦又要上當吧?嘻嘻。”


    “嘿嘿,那不能,那不能。你咋還提那事呢?嘿嘿。”


    “那你這是咋了?”


    “嘿嘿,你不知道,剛才我下工迴來,在街上遇到前園上的八奶奶從井台往家提水——唉,她一個老太太家,孤苦伶仃的,腿把又不好,怪讓人可憐的,我就上前給她幫了個忙,幫她把水提迴家。走在路上時,你猜咋的?她主動地就跟我說道起你來了——說她去找咱娘閑拉呱時,咱娘總是一個勁地誇你呢、、、、、、嘿嘿,你說這不比撿到寶貝還叫人高興嗎?”


    “我有啥值得可誇的,?還不都是應該的?誰還沒個年老需用人的時候呢?這都是咱娘過意了。”


    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丁素梅歎息出一聲,這才又接著道:


    “唉,說到底,人活世上要憑良心。人心都是肉長的,不講良心的人還能有幾個呢?就說我吧。我活到這麽大,要說爹娘,我也不是沒有。可我在娘家那麽些年,被娘疼愛著是個啥滋味,我卻從來就沒有體驗過!但我嫁到這裏後,我躺了那麽長時間,咱娘她、她一個做婆婆的,就像待閨女似的待我,有一口好吃順嘴的都給了我、、、、、、你不知道,咱娘有時晚上在這裏陪我,她自己就是那麽個賴身子,可夜裏還老惦著我,一夜多少次地給我掖掖這裏、蓋蓋那裏,生怕我著了涼,我當時、、、、、、我又不是個木頭人,你說我能不動心嗎?我、、、、、、”


    說著說著,素梅不由地就來了情緒,一時說不下去了,不光熱淚盈眶起來,手裏的活也不知不覺間停住了。


    二全一時間也不知說點啥好。他想了想,把抄在手裏的小狗崽放到地上,上前伸手拿過丁素梅手裏的菜刀,說道:


    “還是我來吧。”


    丁素梅沒有推讓,也沒說話。她默默地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淚,朝屋裏走去、、、、、、。


    繁忙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丁素梅在菜市裏買了點自家菜園裏沒有的芹菜和菜椒,隨後三走兩轉地便來到了肉市裏。


    丁素梅打算看看肉價,要是覺得合適就多少買點兒,炒菜時也好放上點——多點香味好吃,或是用來蒸點大包子啥的,也好給二全改善一下夥食——他知道二全在山上幹的那是出大力氣的活計,要盡量不能讓二全太虧肚子才好。


    丁素梅走到一份肉案前,她先把案上的肉看了一下,又問明了各類肉色的價格,之後一指價格便宜些的那種“血脖肉”,讓掌案的給來上半斤。


    掌案的麻溜地應答著,開始動作熟練地割肉、過秤、、、、、、


    在丁素梅身後不遠處,她的娘家弟弟丁貴寶,與把兄弟大將和猴子一道,一邊叼著煙,一邊遊逛著朝她這邊走來。


    賣肉人稱好了肉,丁素梅接過來放進自己的籃子,隨後伸手到褲兜裏想拿錢付賬。可她手往褲兜裏一掏之下,頓時神色一變——褲兜裏的錢竟然不翼而飛了!


    丁素梅一當發現錢不見了,急忙就在身上各處兜裏搜摸了一番,但仍無收獲,禁不住就急得亂嚷起來:


    “我的錢呢?我的錢、、、、、、我的錢怎麽不見了?我的錢呢?!”


    趕集的人們聞聲圍過來觀看。


    賣肉人寬慰地道丁素梅說:


    “你先別急,再好好找找看,是不是你把放錢的地方想錯了?”


    “沒有啊!我明明記得是放進了褲兜裏,這怎麽一會功夫就沒了?”


    賣肉人:


    “再好好找找。”


    丁素梅心急火燎地又渾身搜摸了一遍,連籃子裏也翻找起來。


    正在這時,丁貴寶跟大將與猴子湊上前來。


    一見是自己的姐姐丁素梅,丁貴寶由不得就是心下一動,一扒拉人群走上前,問道:


    “你、、、、、、你這是丟了多少錢?”


    丁素梅一時隻顧急著找錢,頭眼也未抬,手裏翻找著,嘴上答道:


    “總共有二十多塊吧。本來我還想買兔子的、、、、、、”


    丁貴寶:


    “奧、、、、、、那你先別急,我、、、、、”


    丁素梅猛抬眼一看是弟弟丁貴寶,一下睜大了眼,道:


    “是你、、、、、、”


    丁貴寶:


    “啊、、、、、、姐,你先、、、、、、”


    不容丁貴寶說完話,丁素梅仿佛見了仇人似的“哼”地一聲,二話不說,斷然地不再找尋,一把抓起肉案上的籃子,將裏麵的肉拿出來往案板上“砰”地一放,扭身就走、、、、、、


    平心而論,丁素梅如此態度地對待弟弟丁貴寶,說來也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丁素梅的思想中,導致她落到今天這一步的的根源,就是她的父母和她這個不爭氣的弟弟丁貴寶!因此,她一直就對這個不務正業的弟弟和其身後那對兒子溺愛無度、對她卻是苛待有加的父母免不了懷恨與氣惱——這自然也就不難理解她為何出嫁後就跟父母來了個“一去不迴頭”,現在又是這樣的對待弟弟丁貴寶了、、、、、、


    丁素梅眼淚撲簌著穿行在集市上。


    不知不覺的,她竟鬼使神差地就走到布市裏來了!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裏不禁就是一動,眼睛也就不由自主地開始到處看去,似乎是想尋找什麽。


    突然,她眼神一直——她看到了久違的、自己曾經熱愛的戀人韓誌海!隻見韓誌海正站在布攤前招唿顧客,身邊還站著一位姑娘;那姑娘別看人家皮膚黑是黑了些,但五官秀氣,很耐看,是個“黑裏俏”——她就是秀娟。


    一當看到了韓誌海,還有秀娟,丁素梅一下站住了腳,心裏頓時轟地一下,一種別樣的、火燒鋸拉似的情感湧上心間、、、、、、


    啊,大半年沒見了,誌海,你還好嗎?你好像黑了些,也瘦多了。你這跟秀娟是已經結婚了嗎?你、你們過得好嗎?誌海,你知道嗎?這麽久以來,我、、、、、我、、、、、、


    丁素梅站在那兒,一時癡愣著,她也搞不清自己心裏究竟在翻騰了些什麽,也沒意識到自己已是潸然淚下。


    直當有人從身邊走過時碰撞了一下,並且對她淚流滿麵的神情感到奇怪、上下打量她時,丁素梅這才意識到什麽,趕忙抬手去擦眼淚。她在不由地又朝韓誌海那裏投去一瞥之後,這才臉一低,用一個痛苦決絕的動作,一扭身匆匆走開、、、、、、


    出來集市,走在迴家的路上,丁素梅一時仍然心潮翻騰,不斷抹淚。


    突然,一股抑製不住的惡心襲來,丁素梅隻得停住腳嘔吐起來,一時不能停止。


    待惡心稍一平複,丁素梅思想一動,心裏問自己:


    “難道、、、、、、我這是有了?”


    這樣的思想一出現,素梅那本來撫摸著胸口的手便不由地往下移動,摩挲著自己的腹部,心裏一時間升騰起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是驚喜?還是悲哀?還是、、、、、、她自己也說不清、、、、、


    等惡心勁過去了,丁素梅又開始抬腳動步往家走。


    丁貴寶騎著自行車從後麵趕了上來。


    到得丁素梅身側,丁貴寶嘎然刹車,跳下身。


    丁素梅扭頭一見,由不得一愣,腳下一停,開口道:


    “又是你!你跟來幹什麽?走開!”


    丁貴寶把眼皮往下一耷拉,沒吭聲,他隻是從衣兜裏掏出三十塊錢往素梅籃子裏一放,嘴裏說道:


    “這是你被偷的錢,我給要迴來了。”


    丁素梅怕烙似的一把抓起錢甩給貴寶,毫不客氣地衝丁貴寶喝道:


    “我不領你這份情!我沒丟錢!你走開!”


    言畢,丁素梅扭頭就走,淚水洶湧。


    對丁貴寶而言,盡管他一向並沒有怎麽把丁素梅這個姐姐放在心裏當一迴事,可他們畢竟是一母同胞,血濃於水。這老話還說:一拃不如四指近呢。因而,丁素梅在他的心目中的位置,與外人相比較,那顯然還是有所不同的。


    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看到自己的姐姐有難時,他產生關心與幫助的意願也是情理之中、毫不奇怪的。


    當然,丁貴寶這樣做,也是不免有一點小小私心摻雜其間——他知道丁素梅這個姐姐一向對他瞧不上,沒啥好聲氣,他也想借此向丁素梅顯示一下自己在社會上確也有點活動能力,不完全是瞎胡混——更不是吃鼻涕一包膿的窩囊廢!可沒料想到自己的熱臉居然碰上了涼屁股、、、、、、


    麵對姐姐丁素梅的不領情,丁貴寶愣怔之下,倒也沒多作計較;他一哼鼻子,下腰從地上撿起錢來,用手一彈上麵的塵土,抬眼一看氣唿唿走去的丁素梅的背影,不可理喻地搖搖頭,將錢往衣袋裏一插,自言自語地:


    “哼!不要拉倒,我捧著豬頭敬神倒還敬出了鬼來、、、、、、嘁!”


    丁貴寶抓過車把,“嗖”地一下掉轉迴車頭,右腿一掄便騎車朝集市而去——姐弟倆在同一條道路上、方向卻是截然相反地各自離去,相距越來越遠、、、、、、


    二全家。


    丁素梅擰身躺在床上,抽泣不已。


    二全端了一杯水走進來。到得床前,他把水放在床前的抽屜桌上,木納了半天,這才開口勸說道:


    “你、、、、、、你還是不要這樣了,起來喝口水吧,這來迴走了半天、、、、、、錢丟了就丟了,權當咱沒有過那點錢、、、、、、、就是、就是貴寶、、、、、、他那總歸、、、、、、也是一片好意、、、、、、”


    丁素梅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氣衝衝地:


    “好意?哼,你是說我該知他這份情是不是?我憑什麽要知他這份情?我、我恨他——恨他一輩子!”


    “這、、、、、、你看你現在也有身子了,你還是快不要、、、、、、”


    “你也給我一邊去!我哭是我的事。我也不用你對我這麽好心!我、我、、、、、、”話不及完,無可如何的丁素梅複又撲身在床鋪上,慟哭起來。


    二全跐愣在那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紅菱這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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