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常一樣,辮子照例是早晨一起了床,簡單收拾一下後就先忙著做飯,以便讓姚鐵早點吃罷飯,好跟父親姚鐵匠趕集去。


    今早,辮子把飯做好後,姚鐵起了床就開始吃飯。


    跟平日一樣,姚鐵隻是悶聲不響地吃著,並不說啥。但到了吃完飯起身往外走時,出乎辮子的意料,姚鐵竟然對她開口囑咐道:


    “要是爹來找我,你就說我吃過飯就出去了。”


    給辮子撂下這兩句沒頭沒腦的話,姚鐵頭也不迴地就出了家門去。


    辮子一時有點發怔,心裏納悶地想:今天的天氣不影響趕集啊,怎麽就不去了?是另外有啥事要辦嗎?可也沒撂下句明白話呀!聽口氣,公爹似乎也還不知道這事。有什麽事就不能告訴公爹一聲呢?他到底有啥事?


    從姚鐵一出了門,辮子心裏一直就免不了犯嘀咕。盡管她不敢肯定姚鐵這到底是鬧啥妖,可心裏總就直覺得這裏麵似乎有啥不妙、、、、、、


    其實,這也難怪,姚鐵一直以來有啥事都是自己在心裏憋著不說給辮子,讓辮子無從知道,從而對他的心思也就更是無從琢磨。就像今天這事,真要說起內情,其實也簡單;


    前文曾有交代,姚鐵自打結婚後,本來就一心不想再跟父親這個老酒鬼幹下去了。但出於對父親的畏懼,他又始終沒敢把事情對父親提出來,隻得窩裏憋屈地繼續幹著。


    至於打鐵生意的收益,姚鐵剛跟父親分開家單過的時候還好——每個月酒鬼父親還會約摸著分給他一些錢,也就權當他跟著去趕集打鐵掙的工錢。


    可是,漸漸地,情況就有所變化了——眼下,這個月眼看都要過完了,可上個月的工錢父親還拖著沒給。並且酒鬼父親一直不聲不吭的,也沒說明個一言半句的,仿佛壓根就沒有這迴事情似的。


    有那麽幾次,姚鐵有心想給父親“提個醒”,可再看看父親那酒鬼的來派,到了嘴邊的話,圍著舌頭轉了半天圈,最後又悄悄咽了迴去。而父親始終就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如此之下,本就幹得憋屈、勉強的姚鐵,那心裏也就不由地愈來愈產生出一種想“罷工”的情緒。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昨天,臨近要散集歸家時,因為一件實在沒啥大不了的小事,姚鐵竟就招來了父親一頓吹胡子瞪眼地臭罵。這讓姚鐵心裏那原本就醞釀著的“罷工”情緒一下沸騰了起來、、、、、、


    最終,不可遏製的意願衝動,促使得姚鐵鬥膽耍起了別扭——索性決定罷工不幹了。


    然而,明擺著的現實情況是:無論自己內心裏對酒鬼父親怎麽厭煩,試圖脫離開才好,但對姚鐵來說,他對父親的那份畏懼還一直都存在——他一時還真是缺乏去跟父親麵對麵攤牌的那股勇氣,因此,姚鐵也就隻能采取躲避的權宜之計、、、、、、


    是在天到小半晌的時分,心中始終不免疑慮、有點忐忑不安的辮子,聽得院門響動,一看是公爹來了,似乎一副氣哼哼的模樣,心下由不得就是一“咯噔”。


    稍作遲疑之下,辮子還是硬著頭皮趕忙出了屋,提心吊膽地迎了上去。


    姚鐵匠一見辮子從屋裏出來,衝著辮子就嘴裏噴著酒氣、罵罵咧咧地問道:


    “砧子呢?他媽的怎麽到現在還人魂不見,晾老子的杆子?”


    辮子陪著小心地迴答道:


    “他、他一早吃了飯就出去了、、、、、、”


    “出去了?幹啥去了?奶奶的,也不跟老子咳嗽一聲、、、、、”


    “不知道、、、、、、他沒說。”


    “奶奶的、、、、、、”姚鐵匠嘴裏鼓囊著又罵道。但他眼下顯然還沒怎麽多心多疑,聽得姚鐵不在家,他除了罵咧咧的,總算還沒火氣發作,隻是轉了身就往外走。


    辮子禮貌地讓著他屋裏坐會,姚鐵匠醺醺然地迴了一句“不了”,隻管去了。


    天到晌午的時候,姚鐵從外麵迴了家。


    一進門,姚鐵就問辮子:爹來過沒有。辮子告訴了情況,姚鐵沒再說啥,隻是臉色顯得很不好看。


    辮子實在忍不住,便弱弱地問了姚鐵一句:今天這是咋迴事。哪知姚鐵一聽就瞪了眼,喝斥了一句“少給我插嘴”,嚇得辮子不敢再張嘴了。


    這樣一來,辮子好像也就看明白了什麽,心裏覺得這肯定是姚鐵父子倆在鬧矛盾。這讓辮子的心裏頓時不免收緊,更加不安起來;擔心憑公爹那酒鬼的作派,誰知會做出啥事來?可自己又無能為力,連插句嘴都不讓!


    本來,有一忽兒,辮子也心急地想過:要不就把事情趕緊去跟二嬸說道說道,興許能中點什麽用。可辨子又覺得,眼下連到底是個啥情況,自己都還沒明了,如果姚鐵那裏一刮風,自己這邊就跟著打雷,那姚鐵不衝自己瞪眼跳腳才怪呢!


    “唉,等等看一下再說吧。”辮子隻得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話說姚鐵匠:


    自從頭晌裏來找過姚鐵一趟,直到天黑再沒出現過,這一天就這麽過去了,平安無事!


    可是,第二天一早,姚鐵剛起了床到廁所去解手,姚鐵匠便扛著鐵錘怒衝衝上門興師問罪來了。


    顯然,姚鐵匠這是已經迴過味來——料定了昨天姚鐵不跟他趕集去,不是有別的事,而是不願意跟他幹了!


    姚鐵匠醉醺醺、怒悻悻地一腳踢開院門進來,把肩上的鐵錘往地上“咚”地一放,衝堂屋就吼道:


    “砧子!你他媽的滾出來!奶奶的,敢跟老子犯擰做對,你瞎了哪個狗眼?快給老子滾出來!看老子不一錘廢了你!”


    正在廁所的姚鐵,一聽外邊父親的那聲勢,登時可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成了縮頭烏龜,哪裏還有勇氣從廁所裏出來直麵父親!


    而鍋屋裏的辮子,剛剛把鍋裏拾掇好,正準備燒火做飯呢,一見姚鐵匠扛著鐵錘進來院子大唿小叫,她嚇得不敢出屋搭話,隻是兩眼驚恐地朝外注視著院子裏的公爹。


    姚鐵匠吼了半天沒見動靜,一聲“奶奶的”的怒罵之下,提起鐵錘就奔正屋而去。


    辮子剛才正在鍋屋裏忙活著,沒注意到姚鐵上廁所的事。今見公爹提錘奔了正屋去,她便以為這下姚鐵可能被堵在屋裏了——恐怕是要吃虧;盡管她對姚鐵這個丈夫實在談不上什麽感情二字,可他們畢竟是一家人,姚鐵是與她關係最近的那個人!


    因此,當下一見公爹提錘奔進正屋,辮子可就不由得有點著急,一時也顧不得緊張害怕了;她嘴裏喊出了一聲“爹”,腳下便趕出鍋屋,想上前阻攔公爹。但姚鐵匠已是大步流星地闖進堂屋去了。


    姚鐵匠闖進正屋,裏外間都撒目了一遍也沒見人,於是轉身就出來屋,正好碰上了要趕進屋去的辮子。


    姚鐵匠一見,把眼一離棱,衝口就發問道:


    “奶奶的!人哪?!”


    一見公爹沒找到人出來了,辮子心下就是一輕鬆,她嘴裏支吾地道:


    “我、我、、、、、、我不知道、、、、、他、、、、、、”


    “不知道?奶奶的!”姚鐵匠接過辮子的話,噴著酒氣發飆道:


    “自己的男人不見了你都不知道!困覺能困得男人都丟了?你他奶奶的以為我傻呀?兔崽子,老子可警告你們:想砸老子的飯碗,不讓老子好過,那好!老子就先把你們的飯碗給砸了它!操他閨女,不過咱就不過啦!”


    姚鐵匠酒勁助火,越說越來氣,他不等話音落地,將麵前低著臉挨訓的辮子抬手往旁邊一扒拉,提錘就奔辮子身後不遠處的那個水缸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隻消“砰”地一錘下去,那水缸便應聲而碎,缸裏的水也隨之“嘩”地一下四散流淌開來!


    緊接著,隻見那姚鐵匠二話不說,提錘就奔了鍋屋去。顯然他是想來個鍋碗瓢盆一掃光,到用的時候你們再自己去買新的!


    此情之下,辮子一下可就真急了眼。平日她雖膽小謹慎得很,但人到急眼處,膽子往往也會瞬間變大。


    這不,她見勢不妙,慌忙跑上前去,一把就拽住了姚鐵匠的一隻胳膊,急切地央求道:


    “爹!爹!您不能、、、、、、您消消火,您、、、、、、”


    “滾開!奶奶的!”


    一聲怒吼下,姚鐵匠猛勁一甩膀子,將辮子甩了個趔趄不算,還隨即抬腿踹了辮子一腳,使得辮子“咕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一隻手的手背還碰到了一塊水缸的碎片上,頓時鮮血直流。而姚鐵匠卻不管不顧地還想進鍋屋去!


    正在此時,有幾個鄰居聽到動靜不好匆匆趕了進來。


    但是,那頭前進來的小個子的姚大炮,他似乎一下子還有點兒腦子發蒙——不知是先拉起倒在地上的辮子,還是先去製止發昏的鐵匠。好在隨後跟進來的那位人高馬大的大炮媳婦衝大炮急切地大喊:


    “大炮你是個死貨!還愣啥?還不快把鐵匠叔先拉到外頭去!”


    一聽得媳婦這般吩咐,大炮迅疾也就有了主意,趕緊朝姚鐵匠奔過去,在另一位鄰居家男人的協助下,他們先控製住不讓姚鐵匠進鍋屋,之後將其拉向了院外去。


    姚鐵匠不甘心就此罷手,他一邊被人拉著往外去,一邊還掙紮著怒罵喊叫道:


    “他奶奶的!想砸老子的飯碗,到底哪個眼睛不得勁?兔崽子,這房子還是老子蓋得呢!惹反了老子,老子一把火燒了它!操他閨女,不過咱就不過了!”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風箱裏的老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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