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貴寶自從把姚玲娶過門,跟父母也分開了家,立業的事一時還談不上,成家卻已是事實。可他的表現,跟現實並不同步——與他“耍光棍”時相比,並未有所變化,仍是甩手二大爺一個,對家裏家外的事情,依舊是不管不問;所謂的“過日子”,這在他的大腦裏根本還沒有什麽明確的概念與打算。


    就說地裏的活計吧。從打一開春,無論是種花生,還是栽地瓜。這些活都是他父親丁老萬幫著姚玲一起來幹的,他幾乎就沒有伸過手。


    不過,這世間之事,有時似乎也真是難以一口說死。這不嘛,到了眼下的這麥收時候,丁貴寶居然也總算有了點變化。


    往年這時節,他盡管也隨父母下地麥收過,可那充其量也就是瞎比劃兩下子而已。一旦他感覺得累了渴了,身上不受用了,他便會來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瞅個空子就跑得無影無蹤。


    但他今年卻是有所不同;姚玲眼下這正害著“月子病”——懶怠無力的幹不了活,所以,在這家家忙麥收的幾天裏,他也就一反常態地沒再跑出去當逛鬼,而是在家與父母一塊忙活。不光收了小麥,還趁著地裏墒情不錯,接著又把地裏種上了玉米——他自己也覺得今年真是出大力了!


    丁貴寶能有如此的變化,一則是父親對他盯得緊——今年幾乎是死盯著他,就生怕再像往年那樣,一個沒注意就讓他溜之乎也!


    再就是,母親也改變了以前對他的那種放任自流——他不願幹也就幹脆隨他去的態度,而是見縫插針、不厭其煩地對他說些:都是要當爹的人了,你該如何如何之類的話。


    其實,這些因素都還算是次要的。真正促使他有所變化的關鍵因素,那還應該說是姚玲的懷孕!


    貴寶娘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裏也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要不,她怎麽會喜不自禁地暗自道:


    “都說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媳婦一懷上,寶兒這就務正了。嘿嘿,敢情開寶兒這把鎖的鑰匙在這裏!”


    實情說,丁貴寶自小被父母嬌慣著,養成了一股頑皮孩子的脾性。自己也老是還覺得是個孩子。即使到了結婚成親了,他一時間仍有這種感覺。


    可是,姚玲懷孕的事情出來後,他的心裏也由不得就產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好像突然間才覺得自己真正成為一個大人了——身上似乎也隱隱約約有了一點某種責任的感覺。


    當然,他一時還不可能有什麽具體明確、甚至更深層次的思想認識,隻是模模糊糊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有所不同罷了。


    就是在這種模糊不清的思想意識驅動下,加之父母的督促,丁貴寶這才有了麥收時節的破天荒的表現。


    話說這天午後,丁貴寶跟父親把曬幹了的麥子從麥場裏推迴家來入了囤——麥收的這一節農忙也就算結束了。之後,丁貴寶便在院子裏洗起頭來。


    他想自我搞搞衛生,準備晚上出去放鬆一把——這幾天沒得空出去遊逛一番,他還真是覺得有些憋悶得慌。


    丁貴寶正洗著頭,聽得院門“吱扭”一聲響,他轉頭看去,見是拜把兄弟猴子正探進上半身朝院子裏張望。


    看到丁貴寶在院裏洗頭,猴子笑了,推開門就走了進來,招唿地喊道:


    “二哥!”


    丁貴寶趕緊把頭又洗了幾把,拿起旁邊的毛巾,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高興地問猴子:


    “來了?大哥呢?”


    猴子答道:


    “大哥在家裏不舒服,就我自己來了、、、、、、二哥,這幾天在家‘閉關修煉’,效果咋樣?修煉到啥層次上了?嘻嘻。”


    “還啥層次?除了渾身不是個滋味,還能他媽的有啥感覺?”


    兩人都笑了。


    猴子探頭探腦地朝堂屋裏看了兩眼,放低聲音問道:


    “嫂子沒在家嗎?”


    “在呢,大概是裏間躺著吧、、、、、、對了——我正想今晚去錄像廳那兒找你們去呢。聽說錄像廳裏新進了幾個帶子,這兩天也沒顧上去看看、、、、、、”


    “我到看過了,還行、、、、、二哥,我來是想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奧——那就到屋裏說去。”


    猴子有些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阻止地:


    “不了,還是就在這說吧,免得讓嫂子聽見不大好。”


    “啥事還得這麽蒙著蓋著的?說說看。”


    猴子朝丁貴寶湊近兩步,道:


    “是這樣:今上午的時候,我表姐夫找我了、、、、、、”


    丁貴寶插嘴問道:


    “你表姐夫?就是剛買了一輛二手破摩托,成天跑東跑西賣走私電子手表的那個?”


    “就是他、、、、、、”


    丁貴寶一聽,忍不住就評論道:


    “是他呀!哈哈,一想起他,我就覺得有點意思:你看他,本來就長了個紅頭的鼻子,他又習慣動不動就用手捏一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鼻子發紅是他自己捏出來的。哈哈。”


    猴子笑道:


    “可不是咋的?要不是他有那個手慣病,別人也不會給他起個‘捏一把’的外號。”


    “還是說正經的吧。他找你幹啥呢?”


    “是這麽迴事:他找了我,先說了他前不幾天的時候,一次從城裏迴家,路上在城南關的一個飯館吃飯——就是名叫‘好運來’的那家——一說咱都知道,咱們不也在那裏吃過飯嗎?當時,因為飯菜質量的事,他跟店家就吵了起來,甚至還動了手。可他當時就隻有一個人,勢單力薄的。再說,‘炕頭狸貓座山虎’——人家那可是在自家門口那一畝三分地上,自然是氣勢洶洶。就這麽著,到了最後,反正他是吃虧不小。這讓他的心裏實在覺得窩憋,始終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現在他找我的意思,就是想讓咱們哥們給他幫個忙,看看怎麽來替他出出這口惡氣才好、、、、、、”


    猴子注意著丁貴寶思謀的神情,又接著說道:


    “至於迴報,我表姐夫也有言在先,他說:隻要我們能幫他出了這口惡氣,他絕對不會虧待了咱哥們的。保證讓咱哥們不能說出他不夠意思、、、、、、”


    丁貴寶領會地點點頭,道:


    “奧、、、、、那你是怎麽答複他的?”


    “這事吧,我覺得問題不大,所以,我當時就答應他了。這不,他就叫我來找你和大哥,讓我今晚就帶你和大哥上他那裏坐坐去,隨便先喝一杯。有些具體事情也好跟咱們說道說道。二哥你看、、、、、、”


    丁貴寶不加猶豫地道:


    “我看這沒問題。幹這營生咱哥們又不是大閨女坐轎——頭一遭。是不是?對了——這事你跟大哥說了?他啥意思?”


    猴子答道:


    “我去找過了。大哥也說沒問題。”


    “那他今晚就不跟咱們一塊去了?”


    “他說不去了——頭疼得厲害,去不了。說是讓我們倆去就行。反正不管有啥情況,過天咱們見了麵一說也就是了。”


    “那好吧。你稍等一下,我換換衣服咱們就走。”


    丁家莊村頭。


    大將隱身在村頭的樹林中、、、、、


    注視著丁貴寶和猴子騎著車出來村子遠去,大將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


    將放倒在地上的自行車扶起來,大將推著車出來樹林,不慌不忙地走向村子,到丁貴寶家去了。


    對大將來說,像這樣撒謊掉皮、故意甩開丁貴寶和猴子獨行其事——裝作不知道丁貴寶外出的樣子,故意上門來找丁貴寶,實則是別有用心地想來接近姚玲,企圖套近乎,這已經不是第一迴了。


    丁貴寶做夢也不會想到,表麵上跟他稱兄道弟、似乎是“義薄雲天”的拜把大哥,竟是背地裏打著小算盤在算計他媳婦的無恥小人!


    自從姚玲被丁貴寶娶進門,起初,大將采取的是靜觀其變之策,並不急於采取行動去接近姚玲。直當看到姚玲與丁貴寶三天兩頭就吵鬧一場,夫妻關係是愈來愈冷淡,自覺得有隙可乘了,他這才開始動作——幾次地甩開丁貴寶和猴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到丁貴寶家,以找丁貴寶為名,沒話找話地跟姚玲說這道那,暗藏心機。


    然而,對大將的每次上門,姚玲的態度一直都是冷言淡語的,這讓大將不無失望之感。但他還並不氣餒——他知道,女人啥樣的都有;有的人性情開朗,幾乎像透明玻璃一般,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是怎麽迴事。而有的則是含蓄得很;明明心動,麵上卻故意裝得無動於衷,不感興趣,可轉臉又禁不住偷瞄暗窺、、、、、、


    大將自信地以為,就憑自己的個人條件和手段,姚玲對他即使一時半會不動心思,但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對——“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他相信最終自己會如願以償的,事情就像那灶王老爺吃糖瓜——穩拿!


    但是,大將的此次蓄意前來跟姚玲的接近,不僅仍然沒能出現大將所期望的那種變化,簡直可以說是碰了一鼻子灰!


    當大將賣好地對姚玲講自己如何如何勸導丁貴寶該好好掙錢養家這類話時,姚玲依然是臉沉似水,顯得無動於衷,似乎並不買他的賬。


    而當大將拿出一百元錢要給姚玲,說是讓姚玲好好保養身體時,姚玲似乎是早已看穿了他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險惡用心,不光斷然地拒絕接受,在他說出“我跟貴寶是好兄弟,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不要見外”這話,姚玲更是表現決絕,毫不客氣地迴敬道:


    “管你跟他是什麽關係,那是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你對他有啥意思,你就去對他表示好了。我從來不要外人的東西!”


    原本,在來的路上,大將還期望著這次的行動能有所突破,進而有所收獲呢。可這、這他媽的油鹽不進、、、、、、


    如此之下,這讓一向在情場上春風得意的大將,不由地感到了幾分有傷自尊,心頭也不覺就彌漫起了一種挫敗的失落感。但他有些惱意的同時,仍是心有不甘,甚而至於還有些不服氣,心裏話:


    “哼,老大夫看痔瘡——哪見過你這麽個腚!我就不信你這個邪。你他媽這顆天鵝蛋,老子還就是吃定了!”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林子大了,啥鳥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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