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的小江是姚鐵匠的小兒子。他跟上二姑夫學木匠已近兩年了,現在還沒出徒。


    平常裏,小江都是吃住在二姑家,隻是過些天迴家來一趟。


    按說,跟著師傅學徒都是隻管吃,沒有發工錢這一說。但因為他是自己的侄子,加之他這孩子勤快肯幹,也頗招二姑兩口子的喜愛,所以一到換季更衣的時節,二姑總會給他添置些衣物啥的,平時也斷不了給他點零花銷。


    小江自小是在缺少母愛的環境裏長大的,是姐姐姚玲從小照顧著他,拉扯他長大。所以他自小在家裏就跟姐姐的關係最為親近,姐弟感情自然也就非同一般了;你看:別人家的小孩子從外麵一進家門,往往都會是先喊娘,先去撲娘的麵。而他自小卻是一進家門便會先喊姐,先去撲姐的麵。無論姐姐在哪裏,他都要先去找尋到姐,然後跟在姐的身邊迴家去、、、、、、


    自從前些天他迴了一趟家,聽姐跟他說,這一陣那個外號“大刮風”的媒婆老往他家跑,估計是要給哥哥轉換媳婦,因此,這些日子以來,他就心裏老覺得是個事。要不是近日訂家具的多,活落忙,他早就想迴家一趟看看去。


    話說這天下晚,他在姑家吃罷晚飯,又尋思起姐說的這事情,一陣心裏感覺不安,臨時決定迴家一趟去。於是,他便跟二姑兩口子打過招唿後,出了門迴家去。


    此時,月亮已是露出了臉。盡管光線昏黃,視物不清,可總算也還能中一點用,比沒有強些。


    小江走到二姑家村後的山坡上。


    正走著,冷不丁聽得似乎是有人在附近喊問他:


    “是小江嗎?”


    “誰?”


    小江驚疑地反問了一聲,腳下不由地一下就停了下來,眼睛往四下裏掃目著。


    “小江,是我。”


    姚玲一邊迴答著,一邊想從刺鬆叢後麵站起身來。


    “姐!真的是你嗎?”


    “是我。”


    小江朝姚玲奔了過去。嘴上禁不住又急切地問:


    “姐,你怎麽在這裏?你、你這是咋了?”


    “我、、、、、、我崴腳了、、、、、、”


    姚玲話未說完,不禁唏噓起來、、、、、、


    直當被小江架著胳膊離開刺鬆叢,在一塊較比坦平的地方坐下身,姚玲這才泣聲地告訴了小江事情的原委。


    聽罷姚玲的述說,小江頓時怒不可遏地:


    “爹他可真是讓貓尿灌暈頭了!丁貴寶那是個什麽東西!我就不信爹他整天價趕集上市,一點都沒聽說過。他怎麽能同意讓姐去跟上那麽個人呢?這、、、、、、這可怎麽辦?”


    “那丁貴寶是個啥樣人,我也是早有耳聞。因為這,爹跟我說起轉親的事,我就求爹別讓我去跟上這麽個人,可爹他根本不聽,還打了我、、、、、、”姚玲說著說著又泣不成聲了。


    小江氣憤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姚玲按捺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著說道:


    “、、、、、、本來,我也早就尋思過了,既然咱哥要娶親隻能用我轉換,那我還能咋辦呢?誰讓咱攤上了那樣的爹娘呢?可、可爹他、他萬不該、、、、、、。”


    聽著姐姐姚玲的言語,小江沒能馬上接話,隻是氣憤之下,不由自主地身體微微打顫起來。


    在心思混亂了一會之後,小江這才開口對姚玲道:


    “、、、、、、姐,還是先別顧了哭,咱先看看有啥辦法。對了,你這打算上二姑家去?”


    “嗯。我想看看是不是二姑他們能勸勸咱爹,讓爹改改主意,我、我真的不想、、、、、、”


    “對,姐你絕對不能去跟上丁貴寶那麽個東西、、、、、、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還是快到二姑家再說吧。”


    姚玲點點頭。


    小江架著姚玲站起身,開口道:


    “姐,來,我背你,”


    “不用不用,你架著我點就行。”姚玲堅持地道。


    於是,小江攙著姚玲,姐弟倆開始慢慢走動起來。


    兩人正走著,小江無意間一迴頭時,看到後邊似乎有人趕來,速度好像還相當快。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姚玲道:


    “姐,你出來家時,爹和哥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怎麽、、、、、、”


    “你看後邊,似乎有人趕上來了,會不會是咱哥他追你來了?”


    “這、、、、、、他賊人有賊心,我、我還能跑到天邊上去了?我、、、、、、”


    “姐,我看先別管這來人是不是咱哥,還是先躲一下吧,看看再說。”


    “那也好吧。”


    姐弟倆正手忙腳亂地想往近處的灌木叢那兒去躲藏。但這時後麵很快走近來的那人的大聲一喝,讓他們一下站住了腳——


    “還躲啥?我已看出是你們了!”


    來人正是姚鐵!


    事已至此,顯然躲已無益,小江於是便先照顧著姚玲坐在地上,自己朝哥哥姚鐵迎了上去。


    到了麵對麵的距離,小江嘴裏敵意地問道:


    “你來幹什麽?”


    “我來幹什麽?我還想問你們呢。你們這是想幹什麽?”


    氣喘籲籲的姚鐵一開口也帶著一股*味。


    “這你不用管。”


    “那我的事也不用你來問!”


    姚鐵氣衝衝地說完,將擋住了自己去路的小江沒好氣地伸手朝旁邊用力一扒拉,直奔坐在地上的姚玲過去,伸手就要去拉姚玲,嘴裏聲調不高、但口氣威嚴地說道:


    “走,迴家。爹讓你迴去。”


    姚玲掙紮地:


    “不!我這會不想迴去。你別拉我!”


    “那不行。你必須得跟我迴去——爹讓你迴去!”


    小江腦門竄火,上前一把就將姚鐵扯了個趔趄,怒斥道:


    “幹什麽你?放開我姐!”


    姚鐵先是似乎一怔,之後口吻恫嚇地:


    “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爹可是說了、、、、、、”


    小江暴怒地打斷姚鐵的話,道:


    “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一口一個爹地來唬人!你怕他,我不怕!”


    “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幹什麽?我想讓你把話說個清楚!”


    “說什麽?”


    “小江!、、、、、、”姚玲見兄弟倆頂起牛來,生怕他們打起來,於是就趕忙想喝住小江,同時想站起身上前去勸解。但無奈腳傷,她一下沒能站起來,還疼得“哎呀”一聲又坐了迴去。而那兄弟倆不理她這些,隻顧相吵。


    小江:


    “你少給我裝糊塗!你讓我姐迴去,不就是想給你轉親,讓她去跟那丁貴寶嗎?那丁貴寶是個啥玩意,我就不信你就一點沒聽說過?你說:要是我姐去跟上了那麽個玩意,我姐她、她能落下個好嗎?這個你想過沒有?你想過嗎?!”


    姚鐵不甘示弱地:


    “你少來教訓我!你、你怎麽知道我就沒想過?可、可這事是咱爹主持的,我能有啥法子?”


    “哼!你沒法子?我看你這是耍滑頭!你是自私!為了自己能娶上親,你不惜讓我姐去跳火坑!你根本就不為我姐著想!”


    “你、、、、、、你說我自私是吧?那好!你告訴我,爹他成天價就知道喝酒發神經,一見了酒比見了啥都親!他從來就沒關心過我們,你說:爹他這算不算自私?現在你倒來說我自私!就算我是自私,那也是被自私逼出來的!你光知道衝我指三道四,可你為我考慮過嗎?我、我也是人呐!我、、、、、、看看別人都能成上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可我憑啥就不能?我比別人差了哪裏?想想自己也是來世上走一遭,我、我就能甘心嗎?我、我也想有一個家——一個自己的家!有咱爹的這個家,我早就呆夠了!早夠了!”


    姚鐵一番火山迸發般的話語,堵得小江一下子沒接上話來。稍一沉默之下,這才開口道:


    “那好,就算是你說的有點道理,就算爹娘害得你至今娶不上親,就算你想成個家,可、可你也不能光是尋思自己的,你也總該為我姐想一想吧?你也總不能光顧了你自己,就眼睜睜看著把我姐去往火坑裏推!要說讓我姐給你轉親,可為啥就非得是丁貴寶不行呢?難道天底下的男人,除了他一個,統統都死絕了嗎!這你想過嗎?你勸過爹嗎?”


    “勸他?哼,他能聽誰的勸?他那臭脾氣,是我不知道,還是你不清楚?都說驢不喝水按不下頭去,他那脖子比驢脖子都硬!你別在這裏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站著說話不害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去勸勸看、、、、、、”見小江一下無話可說,姚鐵轉臉對著姚玲,道:


    “玲子,走吧,跟我迴去。爹說了,必須讓你迴去。”


    “你、你這到底是啥意思?我為啥就非得跟你迴去?我偏不迴去!”姚玲不由得也動起了性子,倔強地說。


    “那不行!你必須得迴去。走,跟我迴家。”姚鐵嘴上說著,伸手就要強行拉姚玲起來。但被小江上前一步,一把將他的手打開了。


    姚鐵怒不可遏地:


    “你、你到底想怎麽樣?!”


    “怎麽樣?就衝你今晚這態度,不為氣的為治的,我就不讓我姐跟你迴去!”


    姚鐵氣急敗壞地:


    “你、、、、、、好啊,調弄了半天,我算也看明白了:你這麽反對我轉親,你是怕你姐給我轉了親,家裏就不會再有人給你轉親了,是不是?”


    “你!”


    “瞪什麽眼你?別以為我就眼瞎,看不出你這點鬼腳、、、、、、哼!我也早就看透了:你——你們兩個,向來就是一個鼻孔眼出氣,老是夥穿一條褲子,跟我是隔心隔意的,就看著家裏多了一個我,巴不得我一輩子打光棍你們才高興呢!我早就看透了!”


    姚玲見姚鐵如此言語,頓時急齒紅眼地開口道:


    “哥!你、你這還說的是人話嗎?你、、、、、、”話沒說盡,姚玲氣得失聲哭了起來。旁邊的小江也氣得渾身亂哆嗦,開口道:


    “你、你混蛋!你正式的混蛋!”


    姚鐵無賴地一聲冷笑,開口道:


    “我混蛋?還是正式的混蛋?哼,對呀——我是混蛋,是正式的混蛋!我還是什麽?你說呀?我還該欠揍是不是?看你這瞪眼攥拳的樣!你想揍我是不是?想揍我你就來呀!來呀!”


    “你、你、你以為我真就不敢揍你嗎?你這還像個當哥的嗎?你狗屁!衝你今天這混蛋勁,我就是要揍你!”


    小江話一出口,力道兇猛的一拳就打在了姚鐵胸口,使得姚鐵禁不住往後一趔趄。


    如此之下,姚鐵也惱了性子,惡恨恨地:


    “好啊,你還真敢動手,看我怎麽收拾你!”


    話音未落,姚鐵惡撲小江,兄弟倆隨即打在了一起、、、、、、


    如此之下,一邊的姚玲可就急了眼;她一邊“別打了”、“哥”“小江”之類的胡亂重疊喊叫著,一邊掙紮著起身撲上前,力圖想拉開那扭打在了一起的兄弟倆,但一時無濟於事。


    姚鐵明顯地占上風,身子壓住小江,兩手還死死掐住了小江的脖子,急得姚玲拚命去扒姚鐵的手,邊扒邊哭喊著:


    “哥!哥!你瘋了?你快放手!快放手啊!哥!”


    姚玲拚命扒開了姚鐵的手,將其死命地扯開一把,急切地去抱起了小江的頭部——下子摸到了黏糊糊的一手血!


    姚鐵很不情願地罷手起身,梗著脖子喘粗氣。


    姚玲抱著小江泣淚地:


    “小江,你這是幹嘛呀?你還小啊,你打不過他的、、、、、、”


    說著,姚玲轉臉衝著姚鐵,氣狠狠地:


    “你、你這是對誰呀?你怎麽下得去你的手?你、你不是人!”


    姚鐵哼了一聲,脖子一梗。


    小江一時被姚鐵掐的有些發昏,難受得厲害,但他仍想掙紮著起身再跟姚鐵打,嘴裏發狠地道:


    “姐你讓我起來,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厲害。他有本事今晚就把我打死在這裏,我看他的!”


    姚玲死死按住小江,哭勸著道:


    “別、別、、、、、小江,姐的好弟弟,別打了,你還小啊、、、、、、嗚嗚。”


    姚鐵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似乎不為所動。之後他一伸手就要去拉姚玲,命令地:


    “走,跟我迴家!”


    姚玲氣憤之極地一下甩開姚鐵的手,怒吼道:


    “滾開!你別碰我!你不是就想讓我給你轉媳婦,你不是就怕我跑了嗎?好!我成全你!成全你!”


    下一章的標題是: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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