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上煙,老頭咧嘴笑了起來。


    “小夥子是幹啥的?問這事幹嘛!”


    “我是市文化站的,來這附近了解一下‘老二年間’的曆史!”


    一聽我這“吹牛不納稅”的話,四周的老頭全都圍了過來。


    我趕緊熱情抓出一把香煙,分了一圈。


    還真是“拿人手短”,拿了我的香煙,老頭們表情和態度頓時就變了。


    “有這事啊!當年有一隊敗下來的鬼子兵——好像是濱城攻堅戰時,一共三四十個,在經過咱們這一帶時,被當地民兵堵住了,結果全被弄死了!”


    “聽說其中還有個大佐,在所有鬼子兵裏算是很大的官了,相當於……相當於咱們的中將!好像比市長還大!”


    我身後的馮紅林接茬:“真是大佐的話,那很可能是一支部隊的最高軍事指揮官。”


    老頭們沒搭理馮紅林,繼續饒有興致向我描述。


    “鬼子兵就是兇悍!當時被咱們一百多人包圍著,就是不肯投降!子彈打光了,就舉著刺刀吱呀亂叫,民兵們也聽不懂他們喊得啥,反正都不是人娘養的東西,聽不懂就不聽了,直接衝上去和他們拚刺刀,反正最後一個也沒跑。”


    “這事你們都這麽了解啊?”我忍住笑道。


    這些事聽著就讓人興奮,和小時候看電視劇《亮劍》時感覺差不多。


    幾老頭都哈哈笑著看向年紀最大的老頭。


    “什麽情況啊!”我被老頭們的默契程度逗笑了。


    這時候年紀最大的老頭才再次開口。


    “我就是當年民兵隊伍中的一員啊!當時我主要負責扔手榴彈,胳膊長,力氣大嘛!”


    我立刻感覺眼前的老頭偉岸起來。


    “老大爺,能講講嗎?”


    老頭捋了捋胡須。


    “都是老二年間的事了!電視台都采訪過好幾次,還有啥好講的!”


    一聽,這老頭還名聲在外啊!


    嘴上說不願意再講,但還是興致勃勃地講述起來。


    “當時我們收到上頭通知,說讓我們民兵團聚集起來,帶好所有武器,埋伏好,伺候一批敗退的鬼子!”


    我趕緊插嘴:“就在方城小學那一帶?”


    老頭點點頭:“對!當時那裏有一片樹林,還有兩個小土疙瘩,也是到碼頭的必經之路,我們從中午等待半夜,終於看到了鬼鬼祟祟的鬼子兵,當時一共37人,我記得很清楚!


    我們提前設下了陷阱,等到鬼子兵進入到埋伏圈後,隊長老洪大吼一聲‘幹它娘的’,我們就開槍,一口氣打死了十幾個,剩下的迅速找隱蔽的地方躲藏了起來,雙方僵持了好幾個小時,差不多天亮時,在他們的身心俱疲下,海洋、臘八、石猴子他們幾個先衝了上去,我們緊跟著他們。


    距離太近,用槍不行,雙方就開始麵對麵拚刺刀。


    鬼子的刺刀是真刺刀,又尖又細,刀刃鋒利,我們的都是鍘刀片子,沉不說,還不鋒利,臘八和石猴子當場就死在了鬼子的刀下。


    見自己人死得這麽慘,我們也是紅了眼,奮不顧身地繼續衝!最後終於把所有鬼子殺了。”


    老頭講完,用顫抖的手再次接了我一根香煙,塞到了嘴裏。


    看得出,雖然都過去了大半個世紀,可一迴憶起來,老頭兒還是很激動。


    我終於解開方城小學鬼子的秘密了。


    離開前,把剩下的兩盒煙全分給了老頭們。


    找到了大戶村村書記家。


    馮紅林沒有挑明自己身份,不過看在兩箱火腿腸的份上,村支部書記還算客氣,又是給我們遞煙,又是倒茶。


    從村支部書記嘴裏得知,方城小學雖然距離他們村很近,但實際上和他們幾乎沒有交集。


    學校的老師都不是附近的,也不受當地有關部門管轄。


    好像隻有村長是當地的,具體什麽村他不知道。


    當地人都知道方城小學之前是一片亂葬崗,大部分村民還是挺忌諱的,尤其是上了歲的人,沒事誰也不願靠近那一片。


    至於學生,其實隻有一小部分是附近幾個村裏的。


    大部分都來自十幾裏外的村子以及附近幾個鄉鎮,少部分縣城的。


    最後馮紅林問到了學校男生宿舍樓剛剛發生的火災。


    村支部書記暴露出一個驚天的大秘密。


    這事有半年了。


    他們村兒來了一個乞討的老叫花子,作為村裏的一把手,管了老家花的一頓飯。


    這老家花子臉皮也厚,光管飯不行,還要喝酒。


    村支部書記也是好酒之人,當時也沒計較,便拿了兩瓶燒刀子。


    老叫花子喝了半瓶左右,開始有了醉意,指著方城小學所在的位置,說那裏會有一場大火災,燒死十幾個人。


    聽村支部書記這麽說,我和馮紅林對望了一眼。


    馮紅林接著問:“那乞丐後來去哪了?”


    “誰知道!乞丐嘛!當然四海為家,也沒個固定的住所。”


    我插嘴問道:“那他就沒說為啥會發生火災?”


    村長使勁想了想,撓了撓頭:“好像還真說過!不過當時我以為他喝醉了胡說八道,也沒太在意,當時也不知道會真發生特大火災。”


    “您好好想想他說了啥?”


    我忍不住催促。


    “他當時說的話很奇怪,像是一首打油詩,好像說‘十個人死是為了一個人不死,隻有十個人死這一個人才不死,死了的人其實還都活著,活著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馮紅林趕緊拿出手機:“魏書記,你慢點兒再說一遍,我錄下來。”


    看得出魏淩雲也是個暢快人,點點頭後,放慢語速又說了一遍兒。


    聽得出這兩遍並非完全一樣,不過意思是一樣的。


    又交流了幾分鍾,感覺魏淩雲也說不出啥有價值的信息,馮紅林便起身告辭。


    離開前我忍不住問魏淩雲。


    “魏書記,能說說那乞丐長得啥樣嗎?”


    魏淩雲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嘴的大黃牙:“這有啥不能的!是個挺瘦的老頭,留著稀疏的山羊胡,穿著一件很奇怪的,像女人裙子一樣的衣服,灰不拉幾的,說話還文縐縐,對啦!很像魯迅文章《孔乙己》插圖中的孔乙己。”


    聽他這麽一番描述,我頭皮一麻。


    想到的不是孔乙己,而是一個我認為明明存在,但其他人都說並不存在的人——徐半仙。


    這些日子,徐半仙如同堵在我胸口的一塊石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如果魏淩雲口中的老乞丐真是徐半仙,這事就複雜了。


    我想到一個人,也許他能解釋關於徐半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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