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謝仙若笑語晏晏。


    “不論你說什麽,你休想從我口中獲取大哥的機密!”謝五聲音嘶啞,嘴唇幹裂粗糙,已經徹底沒了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他對謝仙若這個六弟提防心很重,無論他說什麽,他都不會動搖對謝黎遠的忠心。


    謝仙若看他固執的樣子,輕歎口氣,語氣帶上了憐憫,“你生母若是知道你為仇人忠誠至死,不知道她九泉之下可能瞑目?”


    提及生母,謝五猛地抬頭,表情發狠,像一頭暴怒的野獸,“你說什麽?”


    謝仙若笑意極淡,“別這麽看著我。你知道我不屑拿這種事蒙騙你。”


    “不可能!”謝五低吼。他生母隻是個位分卑微的姨娘而已,而且又不得寵,生性也是膽小謹慎,如何會招惹到謝黎遠?不,他生母不但招惹不到謝黎遠,而且失寵的她也礙不到二夫人(謝黎遠母親)的路。


    他想不通他生母還能得罪誰,她身上根本不具有招惹妒忌的東西。


    謝仙若看他神色幾經變幻,對他的心事了若指掌。


    “在你看來,你生母位卑謹慎,不惹是非。又失寵多年,無人問津,你自然以為她當真是被一場風寒奪走了性命。”謝仙若嗓音清潤如水,娓娓道來,忽然,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你的相貌,隨了你生母。”


    這一句話,謝五的神經都繃緊了,聲音都是顫抖的,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害怕。


    他的模樣長得不比謝仙若差,整個謝府十幾個兄弟姐妹,就屬他跟謝仙若的相貌最為出眾。


    而他偏陰柔一些,隨了他母親的好相貌。


    他母親是揚州官家養的瘦馬,才貌雙全,性格恭謹溫順,在妻妾成群的富貴人家眼中,是極順手極稱心的床·上·玩·物。


    是男人都想得到的紅顏知己。


    謝五眸光支離破碎,整個人顫抖著,“你胡說,你在騙我!不可能,大哥他不可能……”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謝仙若好整以暇,語氣不帶一絲情緒地將血淋淋的真相揭露在他麵前,“你敬愛的大哥,對所有兄弟都視為眼中釘,暗中殘忍地折斷他們的羽翅,唯獨對你關照有加,難道你會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你想不明白也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


    “事情發生在哪一年,想必也不用我告訴你了吧。”


    謝五捂住耳朵,崩潰驚恐地大喊,“我不要聽!”


    可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當年發生的事,那些他以為普通尋常的細節,這一刻都在他腦海中無限放大。


    十一歲那年盛夏,天氣炎熱得僅穿一件薄衫就熱得汗流浹背,而他不甘讀書成績屈居謝仙若之後,縱然酷暑難耐,他還是埋頭苦讀。他母親疼他辛苦,給他煮了綠豆湯解暑。


    清甜的湯汁淌過喉嚨,這一股涼爽讓他憶起了早晨剛在學堂上了幫助過自己的大哥謝黎遠。


    於是他放下湯碗,去把這位麵善和氣的大哥請了過來。


    他說,請大哥喝一碗我姨娘煮的綠豆湯,希望大哥不要嫌棄。


    他巴巴地望著,忽略了謝黎遠到嘴邊的拒絕,在聽到他說姨娘兩個字後,眼珠子一轉,和氣地答應下來,欣然前往。


    那時候的謝黎遠,已然十五歲了,這個年紀在別人家已經有過幾個通房啟蒙。不過謝家家風嚴厲,老太爺最厭憎紈絝子弟那一套縱情享樂。


    因此謝黎遠身為家族中的庶長子,他很是願意帶頭做榜樣。饒是他看著姨娘看直了眼,也沒人把他往那方麵想。


    謝五很崇敬他,當他以玉佩丟失,讓謝五去幫忙找這種拙劣的借口時,謝五不疑有他,果斷去了。


    殊不知在他踏出庭院後,他母親驚慌失措,宛若被惡狼吞食的弱鹿,甚至,沒有叫喊。這一場侵犯得隱秘又壓抑,無聲的窒息,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洇濕了鬢角的烏發,一身皙白的皮膚布滿他人的罪行……


    “不可能!你休想騙我!”謝五瀕臨崩潰邊緣,他衝謝仙若怒吼,“我姨娘若是受到侵犯,早就告訴我,早就去跟太祖父揭發大哥的獸行!”


    謝家老太爺,好似天生就不喜謝黎遠這個孫子,如果他母親把狀告到老太爺跟前,謝黎遠定會得到嚴懲。


    可他母親沒有去告狀,隻能說明,謝仙若說的這些陳年隱秘,都是子虛烏有!是謝仙若在說謊,目的就是想挑撥他跟大哥的兄弟關係!謝五喘著粗氣想著,雙目滿是對謝仙若的仇視。


    謝仙若唇角扯出一抹笑,“你生母若把這事說出來,懲罰的是誰猶未可知。試想一個是謝府的長子,雖是庶出,卻也代表著謝家的未來。另一個隻是後宅卑弱的妾,這事揭發出去,人人隻會認為是她勾引長子在先,最終以沉塘處置,掩瞞這件事的真相,保全謝府的名聲。”


    “可惜,她替謝黎遠瞞住這個秘密,以求苟活,最後也沒能活命。畢竟你那大哥生性最是多疑狠辣,自己的把柄被一個婦道人家捏在手裏總歸不是那麽放心,為高枕無憂,買通你生母身邊的丫鬟,讓她在你生母的飲食中投了毒。”


    這丫鬟更是個天真的,受了大少的誘惑,一個來日可當妾室做主子的美好念想,就讓她害了姨娘的一條命,當然……還有她自己的。


    謝黎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知情人,最後這個丫鬟被安上了盜竊主家財物,被活生生打死,永絕後患。


    “恰巧,我也是知情人之一。謝黎遠無法滅我的口,便一直伺機瓦解我的勢力。否則你以為,他這些年處處針對我是為了什麽?”謝仙若表情好笑。


    “你以前從不告訴我,就是為了今日……”謝五從喉嚨中,艱澀地擠出這幾個字,“對不對?”


    謝仙若大方承認,“是。”


    謝五這些年與謝黎遠狼狽為奸,暗地裏給他使了多少絆子,明麵上的謀殺數不勝數,殺手都不知道派過了第幾批。而他淡定如初,並非不想報複,隻不過是時機未到。


    而這次他選擇將真相告訴這個心比天高傲得沒邊的五哥,都隻因為,他動了他的底線。


    他不會殺了謝五,隻會讓他……生不如死,活著比死還痛苦。


    謝五渾身力氣在這一瞬間仿佛被抽幹,身體無力支撐,嘭然倒地。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眼前都是母親隱忍的表情,對他的強顏歡笑,臨死前用力地握著他的手,口中的那個名字還未吐出,就撒手人寰。


    他不懂母親經曆過的屈辱,至今還在為仇人賣命。一口血噗地從他口中噴出,一朵濃鬱的血霧在空氣中淒豔地綻放。


    “縱然你告知我這些,你也休想讓我效忠於你!”謝五眼珠發紅,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跟謝黎遠隔著血仇不假,然而相較於他,我更厭恨你!”


    謝仙若無所謂他的怨恨,低聲吩咐等候在外頭的郎中進來給謝五看病,他一襲白衣翩然踏出牢房,不再迴頭。


    他聽到身後謝五朝郎中的吼叫,摔杯砸瓶的聲音,還有他劇烈的咳嗽聲,咒罵著拒絕郎中的救治。


    三日後,傳出謝五在牢中不治而亡的消息。


    他生母被一場“風寒”奪走了性命,他也是。


    青州剛下過一場雨,雨後的青州,別樣清麗,天空碧藍如洗。


    李重鳴看著謝仙若沉靜孤絕的背影,斟酌著開口,“如果你感到難過,你就哭出來,大男人,掉幾滴淚沒什麽,我不會笑話你的。”


    “我跟他沒有什麽感情,何至於難過。”謝仙若仰頭,仿佛看到童年的時候,他被幾個長兄孤立,他們圍攏起來團結在一起,隻有他孤零零,被嘲沒有母親。


    他母親死得早,雖為嫡母,但被匪冦玷汙這事,讓他受盡族人白眼。他不哭不鬧,任由流言把他淹沒,三年後,二夫人死得慘烈,橫死在床,屍體被分解成五十六塊,整整齊齊沉甸甸地堆放在粉色床榻上。


    謝五的死,讓他想起封塵在記憶裏的那一段不堪的事件,隻不過,他的心不似謝五那般剛強易折,他至少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李重鳴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收拾一下情緒,準備啟程返京了。”


    青州剿匪一務要做個了結,謝五的死也要報與謝家。再不盡快迴京,就會給某些有心人留下更多操作的機會。


    “再給我一天的時間。”謝仙若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字字鄭重,花費了他一夜的心血的“招安書”。


    李重鳴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真的要摻這趟渾水啊?你一個剿匪總督,去幫土匪請命招安,你瘋了??”


    謝仙若眼前浮現林粥對他的各種心機討好,盧刃賈一事對他毫無條件的信任,山腳下為他擋箭的勇敢,被謝五設計吃下毒藥臨死前請求他招安的願望……


    “她千方百計哄我誘我,又賭上一切將寶押在我身上,”他淡笑著,輕輕歎息,“你說我怎麽舍得讓她輸呢。”


    ------題外話------


    在蜜月的旅途中,勉強產出了這一章o(╥﹏╥)o,久等了仙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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