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啊,在我兩個哥哥小的時候,沒有給過他們父親應有的陪伴和引導;大點了以後,我爸本來自己就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小工人,又因為大哥二哥從農村出來而常常嫌棄他們打擊他們沒有給過應有的支持和自信;等成年了,我爸他老而彌堅,又在家搞一言堂,就他一個人說了算,沒有給機會和托舉讓兩個哥哥出去闖蕩。


    咳咳,我記得我上技校的時候,我爸還經常發神經離家出走呢。


    現在想想,大概那時候他老人家也是更年期抑鬱了吧。


    就不說我爸當年不聽領導好心建議開小賣部吧。


    我爸這個人,我總結了一下,他把虛榮看的比天大,更不用說我媽和我們這四個子女了。


    學校有個看大門的陳大爺,孤苦伶仃一個人,我爸和他成了朋友。


    有一年陳大爺用汽油燒火拔罐把自己給燒傷住院了。


    本來人家學校領導已經安排老師們排隊天天給陳大爺送飯了,可是我爸偏要讓我媽天天給做飯。


    我記得那時候我上高中,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被我爸那掀了房頂的罵人聲嚇醒。


    不是嫌我媽飯做早了不熱乎了,就是嫌我媽飯還沒做好耽誤他給陳大爺第一個送過去了。


    那罵聲啊,出自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老頭,他跺著腳,在天還蒙蒙黑的時候炸破天際,就要把全家都炸翻了!


    後來他和我媽在鐵道北臨時戶區種點菜喂頭豬,認識了一個外地做香腸的人和這個人成了朋友,天天無償去給這個人幫忙剔肉灌香腸。


    有一天去忽然發現那一家三口都臉色慘白嘴唇發藍昏死過去了,他趕緊找個架子車把這三口都拉醫院去,救了這家人的性命。


    從此,我們兩家關係特別好。


    後來做香腸的這個仇哥要迴老家了,一定要把他做香腸的技術設備連同他這些年在包頭的客戶都給我家。


    我媽我二哥都躍躍欲試。


    我爸一口拒絕!仇哥再三勸說也不行!


    我爸跺著腳揮舞著拳頭跟我們這麽怒吼的:“我不能讓人說我這些年對他好是有目的的啊!”


    看看,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的他,又得著機會擦亮他在人們心中極致純潔無私的高大形象了!


    唉,更別說我們賣雪糕這個事兒了。


    賣雪糕,本來就是個小本生意,那個年代,一根雪糕掙個一毛錢已經算不錯了。


    我爸看見朋友同事過來,使勁招唿人家,非給人往手裏塞,不要錢!


    可是那時候我都那麽大了,天天幫著練攤,曬得黑黢黢,他愣是一分零花錢不給。


    有一次我生氣了,說同學都有零花錢,連前麵小傑家,她兩個姐姐都沒工作她媽還每月給她五塊錢呢。我爸被我一激脫口而出,說以後也每個月給我五塊行了吧,可是第二個月就顧左右而言他,說什麽也不給了。


    我倒是也能理解他,他心理壓力也大呢。


    我大哥結婚已經花光所有積蓄,我二哥也麵臨談婚論嫁了,不摳赤點,哪還有錢來處?


    大過年的,冰天雪地刮著沙塵暴,他穿著大皮襖,非要去出攤賣雪糕。


    唉,我不忍心看他在外麵受凍就替他出去看攤兒。


    一下午,一根雪糕沒賣,楞是把我凍發燒了。


    第二天他還要出攤,我媽不忍心他受凍,又把我媽凍發燒了。


    我和我媽都燒得躺在炕上起不來,他才不出攤了!


    就是這樣,我說要不咱們也買個鐵皮小房子,裏麵可以賣各種零食,還可以生爐子,還可以搭個小床,這樣不管什麽天都可以出攤。


    他挺著胸脯跳腳罵我:“我操你個娘!我沒錢啊!你有錢你買啊!”


    我二哥找對象這個事兒也是。


    本來我二哥人材不咋地,家裏麵扣扣搜搜弄得穿戴也不利索,找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本廠職工多好!


    可是他非要讓娶個看著高高大大漂亮的兒媳婦給他撐臉麵——然後就有了韓大這麽個東西,要工作沒工作,要素質沒素質,一天好吃懶做撒潑打滾,真真是娶迴來禍害了三代人。


    上技校時候本來我考上電大了,但是他為了省錢給我出個選擇題——想迴老家就不能上電大,想上電大就不能迴老家。


    我二哥上班不如意,也想考電大,但是他又算計錢,因為脫產上學沒有工資!


    那年地震,政府災後給建抗震樓,我說咱們也買吧,住樓房是個趨勢,我爸揮著拳頭罵:“我還沒死輪不到你做主!”


    迴頭我二哥二嫂要買,他立馬不管我大哥處境,讓他出一萬給我二哥……


    說錢重要吧,他願意白送人家人情,他把掙錢機會當石頭扔;說錢不重要吧,他自己勒緊褲腰帶不說,還為了錢不支持孩子上進;說他不支持孩子進步吧,他還一天天把學習掛在嘴上不讓我們幹別的。


    那些年我們在我爸的籠罩下,又寒酸又畏縮又虛偽,一天天的被他唿來喝去,怎麽做都不對。


    就這樣,該抓住機會發家致富的時候,虛榮心占了上風,該支持孩子上進的時候,金錢占了上風,該認清現實平平淡淡過日子的時候,我爸他覺得虛榮心沒得到滿足,金錢也捉襟見肘,孩子也那麽不爭氣,他抑鬱了!


    他那時候已經退休讓我二哥頂班,為了多掙六十塊錢,找了個看大門的營生。


    看大門,倒不是什麽體力活,可是悶啊!那個年代也沒有什麽手機,有兩份報紙翻來覆去也早看膩了。


    剛開始,我上高中,他讓我每天晚上過去學習順便給他在崗位守著,他就抽空出門找人聊天,也還好。


    後來我上技校了,同學們有機會就晚飯後張羅著一起玩兒,他就受不了了。


    我爸他從晚上六點值班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就一個人,估計憋在那個小值班室裏淨是胡思亂想鑽牛角尖了。


    他常常下了班不迴家。


    夏天還好,大冬天的,他不迴家我們就害怕。


    我媽哭天抹淚:“恁爸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這個家怎麽辦啊!


    他受苦受累巴望著你們有出息,誰知道一個有出息的也沒有!


    一個個還不省事呢!一天到晚就不能老老實實聽他話,動不動就跟他頂嘴!


    他有高血壓,把他氣出好歹來,你們這些人就有好日子過了!”


    我那時候嚇得,像個沒頭蒼蠅似的騎著破車子到處找,心裏想象出各種可怕的場景。


    唉,當年那情形,到現在還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裏。


    我爸也不知道去哪裏逛一天,晚上沉著臉迴家一言不發,誰也不理!


    他實在是期望太高欲求不滿。


    普通人嘛,難道五十歲了,還認不清自己?


    四個孩子,雖然沒出大學生,但是除了我二哥接他班,我們三個都是技校畢業,畢業以後都是央企正式職工。按理說,家裏條件也算不錯了,還要怎麽樣呢?


    一家人該穿衣穿衣該吃飯吃飯不行嗎?幹嘛就跟有幾座大山壓著似的,每天破衣爛衫吃的也委委屈屈沒一點油水?


    五十多歲的人了,什麽沒經曆過,有啥怕的——說真的,這可能真是娶了我媽這個萬能老婆給他前半輩子一點心不操慣的,後半輩子忽然一家子都來了,各種問題都來了,他始終沒適應過來。


    而且,他在中學那種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自卑。


    自卑到極致就總想出人頭地,可那也得有出人頭地的條件啊!


    一個人的成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是他有什麽呀,我們有什麽呀?


    不成功,達不到預期,就不能好好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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