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


    她生兒子的時候,有好好的把兒子的手生下來啊。


    她兒子的手呢?


    手呢?


    怎麽就剩一隻了?


    ……


    老婆婆傻眼了。


    老婆婆魔怔了。


    她低下頭就開始找,到處看,仿佛她兒子的手隻不過在躲貓貓,在草叢裏,在樹後頭,在那一簇簇小花裏就能找出來。


    她似乎堅信,一定能找出來。


    聽到老婆婆的話,原本都在安慰老人家的人們也全愣住了。


    而一些圍觀的人,也是“唔”的一聲捂住嘴,扭過頭去,說不出話來。


    可能是因為穿綠裝的男人身上掛了大大小小的包袱,所以,很多人都沒注意到。


    原來他的手沒了。


    他看到自己的媽忽然不哭了,隻滿地亂找,就特別心疼地抱住這個已經滿頭白發的女人。


    這個女人有好好地生他,好好地養他,是他自己不爭氣。


    他太不爭氣了。


    “媽。”


    穿綠裝的男人心底裏有千言萬語,他想要安慰自己可憐的老母親。


    可是,到了最後。


    他除了一個“媽”字,什麽都講不出來。


    “媽。”


    “媽。”


    一聲聲地說出來,很平靜,很真心,聽得讓人心疼。


    而他爸,那個過於倔強的老人家也終於迴過神來。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如遭雷擊。


    他一把丟了拐棍,從輪椅上撲了出去。


    沒人攔得住他,他站不穩,直接撲到地上,伸出枯枝似的手,夠他兒子。


    穿綠裝的男人就連忙跪過來,讓他爸看,讓他爸摸。


    老人家是不是會後悔得嚎啕大哭,罵自己不是個人?


    會不會像老婆婆一樣,滿地找手,除了一句“我兒子的手呢”,其他的話就什麽都不會講了?


    還是說,他幹脆當場暈過去,搶救不迴來的那種?


    所有人都擔心,所有人都緊張,不知所措。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人抱著事不關己的想法看熱鬧。


    那麽此時此刻,不管是誰都不由掩麵哭起來。


    不為別的。


    穿綠裝男人的手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才失去的。


    正是有了像他這樣的人,人們才能幸福地吃著美味的盒飯,幸福地欣賞醫院院子裏栽種的小紅花。


    他們明明那麽幸福了,還為了排隊一點兒小事,互相推搡,誰多看誰一眼,還要“你瞅啥”的吵吵……


    他們值得嗎?


    值得他嗎?


    但有些人是從來不問值不值得的。


    他們甚至不覺得自己是英雄。


    即使他們明明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老人家並沒有哭嚎,沒有後悔,當然也沒有再講出難聽的話來。


    他流下眼淚,哭得很安靜。


    “好兒子,歡迎你迴家。”


    老人家嘶啞地哭著,朝兒子露出一個強撐的笑臉。


    這或許是這個倔強又古板的老頭子,第一次對兒子笑。


    “嗯。”穿綠裝的男人忍不住地流淚,一連氣重複了好幾個“嗯”字,隻怕自己一開口就嚎啕大哭。


    失去一隻手都沒哭,到爸媽跟前卻哭得和什麽似的,那多丟人啊。


    他不懂的是,其實永遠也不會有人認為他丟人。


    “哎你小子,怎麽買了兩份飯?你爸你媽都吃完了,這兩份飯,你就都給吃了吧,小於做飯好吃著呢,你可千萬別浪費嘍。”老人家揉著兒子的肩膀,沒問疼不疼,卻比自己受傷還要疼。


    ……


    這時候,於滿倉望向這一家三口的身後。


    瞧見陽光奪目地照在花圃上的小紅花上。


    這才發現,那小紅花並不是零零星星一朵一朵的開放,也並不是沒什麽看頭的。


    小小的花朵像是小小的力量,一朵接一朵,一片連一片。


    好大一片。


    好大一片。


    仿佛望不到邊際。


    波瀾壯闊。


    啊……


    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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