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有個學生,曾是天之驕子,意氣風發。


    因為這個學生他祖上是禦醫,一家人都是從事中醫藥行業的,所以在頭前十年的日子裏,他和家裏人一起被下放。


    剛下放的時候,他對於中醫的熱愛並沒有消退,反倒更期待在農村的廣闊天地施展中醫的魅力。


    在國家資源緊張,醫療物資極度缺乏的農村,中醫不正是治病救人的最好選擇嗎?


    然而,他的理想很快被潑上了冷水。


    第一次出事,是他想要針灸救一個大出血的孕婦,卻被孕婦的婆家人罵到狗血淋頭。


    “你這個臭流氓,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還想占我家媳婦兒的便宜!”


    不管他怎麽說,那戶人家都不聽,後來孕婦眼瞅就不行了,那戶人家才讓他去治,但也隻能隔著個布簾子給孕婦把脈。


    他開了藥,可是又沒有中藥鋪子,他隻能自己跑到山裏去摘草藥,等好不容易煎出藥來了,孕婦也隻繩一口氣了。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神丹妙藥也沒用處了。


    孕婦一屍兩命,婆家人對他大打出手,直罵他庸醫。


    “大騙子,中醫都是騙子,你還拿中醫救人?人都是讓你害死的,都是你害死的!”


    村裏人也罵他,打他,他的解釋卻換來一群人的圍毆。


    第二次出事,是他開了一劑帖子給一位老大爺治療老寒腿,那老大爺泡腳泡得感覺特別舒服,就自己覺得既然泡腳都有這效果,那喝下去肯定效果更好,於是老大爺喝了藥,喝得跑肚拉稀,差點兒去見閻王爺!


    迴頭,老大爺就帶著一群兒子兄弟把他給揍了,罵他無能,罵中醫無能。


    第三次出事,是他針對病人的中醫治療明明已經起效果了,但病人家屬不知聽了什麽閑言碎語,非讓病人去衛生所紮針。


    那個時候,衛生所的藥非常有限,吊水吊的基本上是生理鹽水。


    病人紮了幾針以後,剛開始還挺舒服的,沒兩天居然突然發病,命喪黃泉。


    衛生所的赤腳大夫當然不會承認是他紮針紮出了問題。


    後來所有人又怪到他頭上來了。


    “都是你害的!我都說了,不讓我男人找你針灸,針什麽啊,我一個女的也會下針縫衣服,如果隨便紮兩下就能好,還要衛生所幹什麽?都是你針灸把我男人紮死的,都是你!”


    病人的屍體上確實殘留針灸後的針眼,看上去還密密麻麻的,可比打針紮出來的眼多了去了。


    大家這麽一看,更認為是他的問題。


    於是,在那幾年下放的日子裏,不光蘇老的這個學生過得艱難,連家人也都很難。


    他們揍他,侮辱他,撕爛他的醫學心得,就連小孩子見到他,也會拿石頭打他。


    他不知道別人下放會不會都是這個樣子,他隻知道,自己真是太難了……


    連家人也責怪他:“都是你!本來日子就不好過了,你非要惹事,你是不是想逼死一家人才開心?”


    “天底下就你一個大夫嗎?難道衛生所的大夫不能治病嗎?”


    “就算赤腳大夫的西藥治不好,也輪不到你一個下放的中醫去治病!”


    “傳承無用!傳承……廢了!”


    “傳承廢了?”蘇老的學生癱在地上,捂住臉嗚嗚地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傳承,廢了。”


    傳承!廢了!


    ……這個學生歸來以後,如今成為了省醫院的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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