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滿倉愣了一下,這時,在他身後傳來開窗的聲音,緊接著,就聽一把男聲問道:“老何,我訂的報紙到了沒。”


    “來嘍,報紙一份!”大爺笑嗬嗬地把報紙遞過去,順便朝於滿倉擠咕眼。


    於滿倉馬上站起來,笑著和外邊的人打招唿,大爺也是個明白人,跟著介紹道:“曾主任,這個小夥子找你有事咧。”


    曾主任穿著舊棉衣,一張臉黝黑粗糙,瞧上去和普通農民沒啥區別,他取下耳朵上夾的煙,往嘴裏一叼,又不冷不熱地掃了於滿倉一眼,“不認識,你哪位啊?”


    於滿倉就把昨天買的煙遞出去,“曾主任,進來聊聊?”


    抬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人家都遞了煙。


    好煙好酒不管什麽年頭都不便宜,曾主任拿兩隻手的食指大拇指夾住煙的兩端,然後把鼻子湊上去,從煙頭聞到煙尾,“遊泳香煙,小夥子,識貨啊。”


    於滿倉含笑不語,開門請曾主任進來。


    曾主任也不坐,揣著手打量人,“啥事,你直說吧,別整這虛頭八腦的,咱要為社會主義做貢獻,不興這一套。”


    真不興這一套,你還收我的煙?


    於滿倉是來做生意的,又不欠誰的,所以,態度並沒有那麽熱絡,“聽說貴工廠可以生產泡沫飯盒,我想問,如果我個人購買的話,貴工廠出貨麽?”


    曾主任點了煙,慢吞吞地抽起來,“那看你買多少唄,不過你買多少都沒關係,隻要我給你批條就行,你換個人,都沒用。”


    於滿倉感覺這個曾主任不算好相處的人,但上輩子在生意場,他什麽人沒見過?


    比起曾主任這種,當麵喊你哥們兒,背後捅你一刀的更可恨。


    “如果我多買,買一千個泡沫飯盒,這生意能做麽?”


    “一千個?”曾主任笑了,“泡沫飯盒一厘錢一個,你買一千個也不過一塊錢,要是工廠指望和你做買賣過日子,那全廠兩百多人都甭想活了。”


    於滿倉也不惱,耐心地解釋:“我個人購買,一千個已經算是量大了,更何況第一次總要先看看,如果合適了,以後肯定會加量。”


    曾主任翻白眼,“你再加量也頂多幾塊幾十塊的事。”


    說著,曾主任開了門就要走。


    於滿倉沉默地苦笑,買賣太小了,這人看不上眼啊。


    其實,於滿倉看曾主任那個意思,也不是不能寬容一下,前提是要塞錢。


    但是,為了購買一塊錢的泡沫飯盒,花個幾十塊甚至幾百塊錢走後門,也不值當。


    於滿倉正低頭琢磨著,就聽敲窗戶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曾主任在窗外咳嗽。


    他頓時心領神會,馬上開門出去。


    就聽曾主任小聲問道:“你這生意長久麽?”


    於滿倉點頭,“肯定不是一錘子買賣。”


    眼下才改革開放,大多數人都過得困難,哪怕是車間主任也不見得寬裕多少,所以能掙一點是一點。


    因此,這個買賣,曾主任是想做的,廠裏生產那麽多泡沫飯盒,卻都便宜嘍嗖的,不過由於各種原因,浪費掉的泡沫飯盒不知有多少。


    “那這樣吧,我給你批個條,一千個泡沫飯盒,我給你,不過,一塊錢可不行,兩塊錢,你覺著成,那明個兒下夜班前,四點鍾左右到廠子後門來。”


    兩塊錢當然可以,總比走後門花幾百的強,於滿倉應承下來,隨即擺出一臉苦哈哈的表情,“你是主任,身份了不得,一句話說出來能砸出個坑,你可千萬別等我過來了,卻連個毛都沒有,讓我喝一肚子西北風。”


    曾主任擺擺手,“不能不能。”他警惕地東張西望,最後小聲講道:“記住了,我給你的是瑕疵品,懂不懂?要是有人問你幹什麽的,你就說是我鄉下親戚,來串門的,聽懂沒?”


    這意思就差直說,哪怕我給你的不是瑕疵品,你也要指鹿為馬,認定我給你弄來的泡沫飯盒就是瑕疵品。


    於滿倉秒懂……


    因為隻有瑕疵品才可以內部處理。


    看來這兩塊錢,曾主任是想獨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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