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帶著劉鬆風進了四樓的一個客房,這是一間日本裝修風格的套房。


    裏麵零零散散有數十個人,穿軍裝的,穿西裝的,還有大褂。


    有些翻譯緊張地在一直抹汗。


    劉鬆風很快進入了角色,取代了一個已經麵紅耳赤的翻譯。


    這裏又是另外一場利益的分配的肮髒對話,不同的是這裏隻有中國人與日本人。這些穿著名貴中式大褂的家夥都是上海本地幫派的頭麵人物,但在日本人麵前也是小心謹慎著,隻有偶爾能從他們的笑聲中聽到那潛藏起來的陰毒與狠辣。


    日本人需要他們的力量,他們也希望借助日本人的貨物攫取更多的利潤,兩者一拍即合,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說著的卻是不遠的未來的事。


    房間裏呂宋雪茄的煙霧、發油的酸味、紅酒、旗袍,靡靡的歌聲與笑聲全都一股腦鑽進劉鬆風的鼻子裏,泌入他的心裏,想要將他也拉進這個氛圍裏。


    劉鬆風覺得自己的強迫症又要發作了,這個地方可太肮髒了,比上海最下層人民住的棚屋還要令人作嘔,世間再也找不到這麽個汙穢之地,雖然他們有光鮮的外表,耀目的燈具,無瑕的大理石地板。


    他覺得自己似乎要堅持不住了,強忍著不適感吞了幾片藥,幹咽進去。


    但此行也不是沒有收獲,劉鬆風認識了一個人。


    日本特高課的課長,鬆本太郎。


    他混在人群中間毫不起眼,如果不是旁邊人的介紹劉鬆風也不會知道他是個日本人,更不會料到他居然是特務組織的頭腦人物。


    如果不是他手上那根金絲楠木瑪瑙煙鬥,劉鬆風還真以為有賣菜的老人混了進來。


    他像一個老農民一樣,穿著簡單的灰色的中式長袍,腳上也是一雙簡單的,單調的黑色布鞋。旁邊的青幫大佬殷勤地幫助他點燃煙卷,時不時奉承幾句。


    鬆本“吧嗒”著開始抽起來,時不時還用腳底磕一下煙灰。


    他將神髓完全學到手了,而且毫不在意同僚的異樣目光。


    這是一個危險的家夥,劉鬆風心裏警惕起來。


    他戴著一個黑框眼鏡,眯著眼睛注視著每一個人,看到劉鬆風時還衝他友好地笑了笑。其他人基本上是不會理會他們這些翻譯,更何況中國翻譯。


    鬆本太郎不一樣,他似乎對每一個都特別友好,不管你是哪國人,笑嘻嘻地說著一些很平常的話,問著一些很不起眼的小問題。


    劉鬆風知道,這種”笑麵虎“才是最難纏的。


    小型聚會散去時鬆本對他笑嗬嗬問了一句:“劉君,你的日語學多久了?”


    “三個月。”劉鬆風保持著微笑。


    “有天賦。”鬆本的眼神捉摸不定,臨走時還友好地跟劉鬆風握了一下手。


    他們走後,劉鬆風的臉色如同吃了大便一樣,急忙就衝進了洗手間。


    飯店在洗手間還準備了香皂,劉鬆風拿起打濕後拚命揉搓,生怕那家夥身上帶有致命的細菌。


    正在劉鬆風尋思是否以後身上備些消毒水時聽到裏麵隔間有人在說話。


    “鈴木這家夥的運氣太好了,為什麽不是我呢?”


    “就是,如果我去做這件事的話家族裏會為我驕傲的。”


    “隻有等下次了。”


    日語,兩個日本人在聊天,似乎在發泄著什麽。


    第一個說話的人劉鬆風聽聲音很熟悉,叫井上。他就在剛才的小型聚會上,代表日本領事館來的,是個年輕的武官。


    劉鬆風聽了一個沒頭沒尾,也沒當迴事,徑直下樓了,威廉還在等著他。


    “劉,你來了就好了,我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也不聽別人的意見,太糟糕了!”威廉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攤了攤手,無奈道。


    他像好奇寶寶一樣問道:“劉,你都去見什麽大人物了,會不會被他們挖走了,我覺得已經離不開你了,真不知道他們怎麽搞了,這麽多年了我竟然沒有發現你這個好員工。”


    威廉舌頭像是被裹腳布纏住了,絮絮叨叨的,拉著劉鬆風就是好一陣述說,就連艾瑪的嗔怒也沒有理會。


    “劉,說說,到底見了哪些人?”威廉繞了半天又說迴了這裏。


    劉鬆風臉色不變,心裏卻已經篤定他有問題了,似乎自己見的人對他很重要。


    劉鬆風隨口報了一串人名,剛開始威廉還不住點頭,有時也插話說這些都是大人物,自己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等到劉鬆風說到鬆本時,威廉的瞳孔有些微縮,又很快掩飾過去了。


    “不錯,不錯,劉,你的日語已經過關了,或許可以當個專職的翻譯,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在我這裏上班,偶爾客串一下也挺好的。”


    劉鬆風當他開玩笑,客氣地迴了一句。


    “劉,這個晚會將持續三天,我希望你明天也能陪我來。”威廉又邀請道。


    “好的。”劉鬆風同意了。


    這正是餘幸民說的擴大交際圈的機會,華懋飯店這次的聚會不是什麽人想進來就能進來的,靠著威廉這棵還算茂盛的大樹,劉鬆風可以適當地接觸一下這裏的人,也許驚喜就在不經意間出現了。


    但威廉的用意劉鬆風還是猜不透,索性就不管了,他總會攤牌的。


    朱徐三路與四川路平行,隔著一個弄堂街,靠裏麵一些,街道要稍窄一些,這裏有一家糕點鋪子,美味坊,很普通常見的名字,好像在古代有很多鋪子都叫這個名字。


    劉鬆風特意過來了,補充一些糕點,順便看下情報係統裏說的。


    “先生,您好,隨便看,都挺好吃的,還可以先試吃一下。”侯小四老遠就招唿起來,一臉燦爛。


    這麽高興,吃蜜蜂屎了,劉鬆風覺得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度的翻轉,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這迴劉鬆風換了個品種,海棠糕。


    上海的糕點以其甜香軟糯、花色繁多而著稱,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這是上海人除了主食之外經常吃的,也是過節、婚慶、壽席上必備的。


    “掌櫃的,結賬。”侯小四稱量好後遞給了他的老板。


    劉鬆風笑嘻嘻探頭過來,“掌櫃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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