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寧當年能氣得程建雄吐血,多年過去,換了對象也一樣,這張利嘴威力不減,甚至於連周繼業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梁修凱盯著滿臉陰鬱的盛微寧,心髒一擰,驟然疼得厲害。


    他兩側的腮肌不住顫抖,鼻孔唿出渾濁粗氣,抬起顫巍巍的手指著盛微寧,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韓閔不動聲色擋在盛微寧跟前,心想,這個女人是真的惡。


    梁修凱對盛微寧一知半解。


    自以為憑趙雪竹夫妻的彌天大罪還有梁家的勢力就能恫嚇盛微寧,殊不知她偏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兇殘起來,老弱病殘全不放眼裏。


    讓盛微寧在他麵前卑躬屈膝求饒或者搖尾乞憐,那不可能。


    眼見梁修凱魁梧的身軀好像篩糠抖個不停,周繼業不悅地掃一眼盛微寧,連忙上前扶住他。


    梁修凱卻猛然推了周繼業一把將手杖扔向漠然置之的盛微寧:“就你這種沒大沒小出言不遜的東西還想給我當外甥媳婦?就算女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同意!帶著你的孩子給我立馬滾!否則我讓你沒人收屍!”


    周繼業驚愕,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盛微寧早防著梁修凱發難急忙退後。


    韓閔見勢不妙,眼疾手快踢開了手杖。


    一串淩亂的腳步突然從走廊盡頭傳來,來者恰好目睹這險象環生的一幕。


    “你們做什麽?欺負阿寧勢單力薄沒人維護嗎?”


    宋雲夢快步跑到盛微寧身邊,握緊她的雙手上下掃視過周身,滿心憐惜幾乎溢出眼眶,擔憂地摸摸她臉:“孩子,你受苦了,伯父伯母都在,你別怕,還好嗎?”


    她抬眸瞥了眼手術室亮著的紅燈,憂心忡忡:“程先生怎麽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盛微寧點點頭,眼圈泛紅,兩邊麵頰紅腫得一目了然,而且不曉得為何,左耳的嗡響一直尚未停止,耳根疼痛蔓延。


    她冷冷看向梁修凱,想起他給自己的兩巴掌。


    蔣方淮打量盛微寧憔悴的容色、臉上鮮紅的巴掌印以及綁著木板的右手,氣息沉沉,端方的麵龐逐漸騰起怒氣。


    盛微寧離開蔣家還好端端的,現在卻弄得遍體鱗傷。


    本來懷孕對兩家人而言是喜事一樁,結果而今她不但得不到男方家庭的絲毫撫慰關懷,反而被打被罵!


    “不管上一輩有什麽恩怨,他們小年輕愛得難舍難分,做長輩的稍微明事理都不該三番兩次插手,程晏池是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沒人逼著他和阿寧在一塊兒,沒人逼著他讓阿寧懷孕,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蔣方淮素來溫和有禮,眼下對著梁修凱與周繼業談不上半分好臉色:“程晏池還在做手術,是死是活誰都不知道,你們自詡是他的親人卻在這麽緊要的關頭忙著苛責阿寧毫不關心他的生死,看看多少人議論你們,大家族連這點兒體麵都不顧嗎?梁老先生,人老了不要緊,心不能老,是非要有。”


    梁修凱捂著胸口,麵色黑得看不見膚色,眸子裏閃爍著激烈刻毒的陰光,想說話又被宋雲夢搶白了。


    “你的年紀都能當阿寧爺爺,把她打成這個樣子,於心何忍?別動不動拿身份家世說事,如果阿寧父母健在,如果她不和程晏池在一起,她照樣是我們的掌上明珠,誰也不比誰差!倘若不是阿寧顧忌程晏池,她也沒興趣跟你們攪和!”


    宋雲夢心疼地摟住盛微寧,想到她這些天遭的無妄之災,同樣紅了眼眶,憤然指責梁修凱:“誰家孩子不是父母養的?你的女兒被人打成這副模樣,你心痛嗎?怪不得阿寧當初要放棄程晏池,換了是我,碰上你這種頑固不化是非不分的家長,我也不會繼續!誰曉得哪天會不會死在你手裏?”


    說完,宋雲夢突然感覺盛微寧的身體搖搖欲墜,心一慌,側眸看向表情隱忍的她:“哪兒不舒服?”


    “肚子……”盛微寧視野模糊,腦中襲上一片混沌的暈眩,按住腹部倒在宋雲夢懷裏:“我難受……別讓我的孩子有事。”


    宋雲夢頓時大急:“老蔣,韓閔,你們快!”


    周繼業的眼睛凝住盛微寧,淡淡皺眉,欲言又止。


    蔣方淮想尋求醫生幫助,可在場的隻有護士。


    “是不是動胎氣了?”韓閔手忙腳亂抱起盛微寧:“去婦科!”


    “不該來的早晚會收迴去!沒了孩子立即和晏池一刀兩斷!”


    擦肩而過時,梁修凱對盛微寧的身體狀況漠不關心,老臉抖了抖,猛然揪住胸前衣襟含恨嘶吼:“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有什麽資格替我們梁家傳宗接代?”


    無人迴應,他歇斯底裏的暴怒更像自言自語。


    梁修凱惱怒握拳,喘著氣環顧四周。


    白色走廊,紅色的指示燈,竊竊私語的人群,木塑似的保鏢,那麽多人,卻沒一個人願意搭腔,甚而他們是鄙視的態度。


    明明是盛微寧不配,為什麽他們不認同他?


    “繼業,你怎麽不說話?你也覺得……我錯了?”


    周繼業迎視梁修凱眼中散發著像瀕死之人抓住浮木的光芒,猶豫半晌,語氣複雜地開口:“大概這就是命。”


    聞言,梁修凱兩眼一翻暈過去。


    *


    盛微寧昏迷了一天一夜,再醒來,天色擦黑。


    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時,她大腦是浩劫過後的空白,眨了眨眼睫,當無數細碎片段湧入腦中,驚慌失措坐起身。


    “誒,小心點,你動了胎氣!”


    宋雲夢慌張的聲音模糊傳進耳朵。


    盛微寧恍惚轉過臉,迷蒙的雙眸微微散光:“寶寶怎麽樣?”


    “沒事,虛驚一場,你營養不良加上情緒激動,所以才胎相不穩,醫生給你打了保胎針,你先好好療養,別擔心。”


    盛微寧點頭,忽地抓緊宋雲夢的手,聲調急切:“程晏池呢?醒了嗎?他還有沒有生命危險?”


    宋雲夢撫了撫盛微寧依然紅腫的臉:“他沒事,倒是你,手指斷了可醫生不能用藥,你隻能挨痛,我給你買了骨頭湯,還有哪裏不舒服?”


    盛微寧不語,神情晦暗,低頭將碎發勾到耳後。


    房門倏然被敲響。


    盛微寧抬眸,一名保鏢恭敬地立足門口。


    “盛小姐,程先生醒了,他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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