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寧受製於人隻能停步,視線淡淡往下瞟,對方指骨微微泛白。


    桎梏的力氣有點大,還能感覺到顧雅筠的顫抖。


    走投無路又不甘認命的人,的確該這樣。


    某一刻,盛微寧不合時宜地想:幸虧她不是男人,不然,顧雅筠這麽三番兩次糾纏,她會真以為顧雅筠暗戀自己。


    念頭閃過,盛微寧漂亮的唇角便掠過飄忽笑意。


    這一幕落顧雅筠眼中更是刺激到她,近前幾步,冷冷逼視盛微寧:“你昨晚故意去音樂廳給我找晦氣,我出醜,你稱心如意了?”


    盛微寧眉骨鬆動,為顧雅筠的自作多情好笑,她真沒想給顧雅筠添堵,純粹去湊熱鬧罷了,誰知道顧首席那麽經不起衝擊。


    “我說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玩腦補?我很忙,不像你每天拉拉琴就有大把閑工夫以己度人,你想象力這麽厲害,怎麽不去兼職家?”


    盛微寧腔調冷淡,多餘的眼神都沒拋,甩開顧雅筠抬步往前走。


    顧雅筠和張晶大打出手的消息,盛微寧接完廖音的電話上網搜了一遍。


    張晶的粉絲基礎不如顧雅筠,開撕處於下風,但白彤被抓走的消息不脛而走,連顧雅筠的粉絲都歇菜了。


    樂團的官方解釋是千篇一律的口角之爭,可即便路人都不信這套說辭。


    顧雅筠盯著盛微寧走出四五步的背影,冷然開口:“你現在以晏池的未婚妻自居,我覺得你的想象力也很不錯,隻是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那天,我不清楚晏池向你許諾了什麽,不過你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梁舅舅不會一直裝聾作啞任你們攪和到一起,我拭目以待。”


    盛微寧其實挺煩顧雅筠。


    她答應過程晏池暫時不對付顧雅筠,偏偏顧雅筠不死心招惹她。


    捫心自問,她給這女人留的退路夠多了,差一些便能做聖母。


    “你還記得我們在鏡海的第一次見麵嗎?”


    盛微寧側身,目光恍惚一瞬重新投向顧雅筠:“沒見到你真人以前,你的名諱可謂如雷貫耳,我也曾經佩服過你,畢竟是家喻戶曉的才女。”


    從始至終,哪怕得知顧雅筠做過程晏池女朋友,盛微寧對她都談不上嫉妒,成年人沒必要斤斤計較。


    顧雅筠眼底的光線一點點沉沒,思緒同樣隨著盛微寧的娓娓道來翻飛。


    六年前……


    對於顧雅筠而言,恍如隔世,那段時光遠的如同上世紀。


    彼時的顧雅筠自詡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所以她高傲矜持,能用憐憫寬容的姿態在不動聲色間麵對境遇淒涼的人,自然而然流露出自己人上人的做派。


    今時不同往日,她再不可能做迴那個金尊玉貴的天之驕女。


    顧家的榮耀搖搖欲墜,未婚夫被盛微寧搶了,就連她引以為傲的音樂事業都風光不再。


    不止如此,她身上背負著兩條人命,甚至對酒精上癮,再沒辦法光鮮亮麗地沐浴聚光燈,曾健康的身體猶如蜂巢,內裏百孔叢生。


    顧雅筠抬眸,盛微寧靜立雪地,皎潔雪景將她襯得凜然不可侵。


    盛微寧就像一麵鏡子,清晰照出她不願直視的難堪與狼狽。


    “那時的我真沒想到,我們會因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反目,明明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至於鬥得不可開交。”


    顧雅筠定睛打量盛微寧,目色忽明忽暗,抿著唇神經質地扯了扯嘴角:“你不搶程晏池,什麽都不會發生,是你霸占晏池,奪走了我的幸福,是你害死了應歡母子,至今還來道貌岸然說教我。”


    “你說的不錯,我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能夠平安無事相處。”


    顧雅筠一步步走近眼波閃爍的盛微寧,紅唇唿出的白霧溢散著寒氣:“你和晏池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因為你們自私自利的愛搞得所有人不安生,盛微寧,誰都有資格評判我,唯獨你不配。”


    “你家世落魄身份卑賤就算了,跟薑濤的淵源也不淺,晏池不惡心你,你真當自己冰清玉潔嗎?演得入木三分,小心畫皮扒下來萬人嫌。”


    “心是髒的,看什麽都髒,唯獨自己始終最幹淨。”


    盛微寧懶得和顧雅筠長篇大論,輕輕一笑:“你要怎麽想,隨便你。”


    陷入嗔怒偏執境地的顧雅筠是無藥可救了。


    在她眼裏,全世界的人都虧欠她,與其說她把程晏池當未婚夫倒不如說當成了私有物,其實不見得多喜歡,隻是憤恨被搶走了而已。


    大冷的天,顧雅筠挨凍,她幹嘛陪著犯蠢?


    眼見氣定神閑的盛微寧重新轉身,顧雅筠不假思索拉住她。


    “啪嗒——”


    一顆圓圓的大雪球不偏不倚砸到顧雅筠頭上。


    不太疼,可冰寒無比。


    盛微寧眉心一跳,毫不猶豫甩開顧雅筠往右跨步。


    “壞女人,不許欺負阿寧,我打你!”


    似曾相識的女聲傳進顧雅筠耳朵,因語氣同音調均有變化,她一時間沒認出來者身份,隻是循著本能偏頭,然後如遭雷擊,差點魂飛魄散。


    明晃晃的太陽射進顧雅筠眸底,她直勾勾看著氣鼓鼓的女人,腦中暈眩,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血液仿佛冰凍了一般。


    是做夢吧?


    為什麽死去兩年多的應歡活生生站麵前了?


    顧雅筠按著胸口屏息,艱澀地眨眨眼,努力辨認盛微寧身旁粽子似的女人,眸光自上而下掠過,心往懸崖底沉落,腳步虛浮地往前挪動。


    三人相隔四五米不到,顧雅筠跌跌撞撞靠近她們,慘白的麵容血色全無,漆黑的瞳孔宛若碎裂的玻璃球,裂開一絲絲蛛網。


    近了,就快近了。


    顧雅筠急促的心跳衝撞著耳膜,喉骨堵得幾乎要窒息。


    盛微寧把應歡護在身後,警惕地瞅著三魂不見了七魄的顧雅筠。


    應歡揮舞拳頭:“壞女人,我不準你欺負阿寧,你再罵她,我就打你!”


    盛微寧打算帶應歡離開,但顧雅筠既然已經發現就沒必要再遮掩了。


    顧雅筠失魂落魄站定,黑漆漆的眼珠緩緩鎖定朝她呲牙咧嘴的應歡。


    五官與往昔一模一樣,隻是給人的感覺卻不同了。


    “你還活著?你不是帶著你的孩子死了嗎?你活著為什麽不露麵?”


    顧雅筠的音量一句比一句高,崩潰地嘶吼:“你不是一屍兩命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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