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盛微寧原地駐足片刻,重新將30寸的行李箱推到陽台種著綠蘿的鐵藝花架下,順便多裝了幾樣應季的物品,隨即拾步進浴室撒精油泡澡。


    先前不覺得,徹底放鬆就發現全身骨頭酸軟得要命,高強度的魔鬼式訓練對心理與體能是莫大的考驗,學員經過重重篩選能如願進入翻譯室的不到4%,而這隻是成為翻譯官最基礎的門檻。


    漂西京兩年多,起初是自己租房子住。


    蔣家夫妻與她來往多次,不厭其煩邀請她住到他們家,宋雲夢還有意認她做幹女兒。


    這其中的前因後果挺玄妙。


    當年郵輪上誤打誤撞救下蔣方淮,他意識模糊中聽見韓閔叫盛微寧的名字,後來脫離危險道謝,殷切地詢問盛微寧父母的名諱與籍貫,得到證實表現得很激動。


    原來昔年身懷六甲的宋雲夢坐火車尋夫時險些難產,同班車次的趙雪竹親自替她接生,盛誌豪又把大出血的宋雲夢抱到就近醫院急救。


    幾近周折,母子倆終於算死裏逃生。


    蔣方淮對盛誌豪夫妻千恩萬謝,隨後帶著痊愈的妻兒出國經商,彼時還抱過嗷嗷待哺的盛微寧,時隔多年,自己竟然再度被盛誌豪的女兒救了,迴憶往事,他多次感慨兩家人緣分匪淺。


    聽聞盛誌豪夫妻不幸去世,蔣方淮心情沉痛,正好他如今住西京,所以願意給盛微寧一些幫助,希望她能接受自己報恩的好意。


    一路同行,他分外欣賞盛微寧臨危不懼、進退有度的得體言行。


    天下沒免費的午餐,盛微寧初始是拒絕的,不曾聯係過蔣方淮。


    沒想到去外交學院麵試那天,他們又見麵了。


    宋雲夢特別喜歡盛微寧。


    直至第一次上蔣家做客,盛微寧方知他們的兒子早年因公殉職,而今是人們口中的失獨家庭。


    日久見人心。


    盛微寧流離在外,蔣家夫妻又無晚輩承歡膝下,互通往來,倒也培養出真情實感。


    因為梁婧宜的冤死,盛微寧其實對自己父母有不小怨言。


    無關程晏池,隻是氣憤趙雪竹對不起那身白大褂。


    她沒資格指責他們,畢竟他們的所作所為肯定有部分是考慮到她。


    她是他們掩蓋錯誤的受益人之一。


    可她更不認同錯上加錯的做法,任何錯誤都應該承擔代價。


    然而,蔣方淮把盛誌豪夫妻種的善果償還給她,又讓她對父母的埋怨減輕些許。


    她的父母,並非隻會害人,也會真的救人。


    *


    消去滿身疲憊,盛微寧打開筆電上網。


    放文件夾旁的手機忽而在桌麵旋出半弧形,來電顯示是倫敦的號碼。


    即便那串數字兩年沒出現屏幕,她依舊印象深刻。


    盛微寧唇線抿了抿,眸裏暗光浮沉,她靜靜斂眸,黛眉如山,指腹滑過接聽鍵貼附耳側。


    “這麽快接電話,不擔心程晏池在我旁邊?”


    深冬寒水般的男聲緩緩流過耳蝸,涼到人骨頭裏,經由電流越發顯得遙遠。


    盛微寧譏笑,纖長的腿屈起,同樣不甘示弱:“祁少做了一年半的植物人,脾氣還是沒多大變化。”


    祁寒舟兩年前出事,盡管醫生費盡全力保住他性命,身體機能依然受到很大傷害。


    程晏池不得不一肩挑起兩人合作的項目,現在的事業如日中天,聯實已躋身全球前百強。


    “我是沒多少改變,程晏池就不一定了,你如果見到他,一定自求多福。”


    “少故弄玄虛,我不是被嚇大的,你打電話給我,想必也不可能是為了嘲諷我。”


    盛微寧拉開抽屜,從細絨麵的首飾盒中拿出枚千紙鶴胸針把玩,幽幽撩起眼皮:“開門見山吧。”


    “我當晚答應你的承諾,順序顛倒一下。”


    祁寒舟的笑聲冰冷刺骨:“你說女人最懂如何折磨女人,我希望你沒有信口開河,雖然你的手段一向出人意料,我查過你的近況,相信顧雅筠不夠你玩的,你拿她練練手,留個活人給我。”


    盛微寧慵懶後靠,抬眸望著頭頂的扇形燈影,悠然眯眼,唇紅齒白的模樣流露天真:“祁少身體虛弱,好好養著,愛樂團的醜聞多多益善,我保證,顧雅筠隻會‘活著’。”


    那端的男人頓了頓,淡漠道:“程晏池與顧家翻臉做了交涉,無論發生什麽事,他會保住顧雅筠。”


    盛微寧不語,徐徐摩挲右手食指戴著的一圈素戒,嘴角綻放薄弧,笑得頗為惡劣:“隻是如此?”


    不等祁寒舟迴答,盛微寧的指腹搭眉心,銀色光輝投影深邃眼底,陰沉又明媚。


    “兩年了,我們這幾個都活在地獄,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


    韓閔不顧盛微寧警告連續往外交大樓送了兩天的玫瑰,鬧得人盡皆知。


    第三天,盛微寧半個字都沒交代,搭乘航班跟隨團隊遠赴利茲。


    韓閔得知此事,想到利茲對盛微寧的意義,心裏五味雜陳。


    飛機上聊到韓閔送花的事,其他小組成員都感覺韓閔挺好玩的。


    外交大樓是什麽地方?


    哪怕沒明令禁止,也很少有男士送玫瑰上門。


    盛微寧無聲笑了笑。


    倘若她們曉得韓閔如何在蒙特卡洛稱王稱霸,大概就不會用好玩形容。


    同盛微寧交好的馮珊珊戳她手臂,擠眉弄眼:“真那麽喜歡你也不考慮?”


    盛微寧兀自戴好眼罩閉目養神:“送花就算喜歡了?之於出手闊綽的人而言,比飯錢貴不了多少。你認為是對你喜歡的表現,殊不知,他不以為意,甚至看到你收禮,還會理所應當看輕你。你不喜歡他就別收以追求為名的禮物,那是物化自己。”


    話落,組裏其他女生都禁不住麵露沉思。


    盛微寧的見解很現實,可也很犀利。


    利茲之行需要三天左右,又是一番高難度的實操訓練。


    第二晚,盛微寧身心俱疲把自己摔在床墊上。


    明明很累,她卻睡不著,側過身,能隱約瞥見星光大樓的輪廓。


    萬千思緒不可抑製地湧現腦海,星空恍若清晰描繪出某個人的眼睛。


    盛微寧索性起床,簡單拾掇好自己,換衣服去北梔灣祭拜應歡。


    零點過後,霓虹繽紛,滿大街黑殼子與紅色巴士。


    離開北梔灣,盛微寧漫無目的遊蕩一會兒,忽然打車去了曾經住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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