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線猝不及防投射眼皮的那一刻,盛微寧緩緩直起身,胸口梗著的寒氣終於悠長地吐出唇,白霧氤氳了那張冰冰涼涼依然不減清媚的臉孔。


    十一點,在黑暗的寒夜枯坐一個多小時。


    那滋味……簡直難以形容。


    越到淩晨,溫度越低,霜寒透過裝飾用的假窗漫無邊際遊蕩。


    盛微寧的雙腳幾乎凍僵了,手心也沁涼得厲害,打了寒噤,暖氣驟然來襲,非但沒能感到溫暖,反而冷意愈加蝕骨,隻想馬上迴去泡熱水澡。


    正艱難扶著桌麵站起來,餘光忽然瞥到一抹挺拔的影子直直朝她傾覆。


    “微寧,你還好嗎?”


    林清栩抱著快睡著的琳達疾步走來。


    他所在的門店倒沒停電,剛剛給盛微寧發過短信,曉得她這邊停電了心急如焚,非常擔憂她的狀況。


    可她隻簡短迴複一句還好,然後聲稱自己手機沒電就關機了。


    林清栩也不清楚程晏池在不在,顧雅筠不一定能留得住他。


    方才途徑電門往裏頭掃了一圈,女人孑然一身的背影立時震了震他心髒。


    盛微寧抬眸,映入眼簾的是林清栩肩頭的雪,她睫毛簌簌,有點感動,又很感激,笑了笑:“還行的,我平時每天堅持健身,沒那麽弱不禁風。”


    話雖如此,盛微寧還是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林清栩心疼不已,真沒想到會停電。


    將近零下八度的天氣,盛微寧又冷又餓坐了這麽久,怎麽可能沒事?


    “餓嗎?我們六點吃的晚餐,你隻吃了拉麵。”


    盛微寧笑容如故,拍了拍帶著皮手套的手:“我對這地方有陰影,隻想馬上離開,雖然確實肚子餓,不過隨便吃點就行。”


    林清栩思索一會兒,看了看琳達,又看向盛微寧,溫聲征詢:“琳達住的小旅館在你公寓附近,我送你坐電車迴家?”


    這提議正中盛微寧的下懷。


    她快凍僵了,反應不太靈敏,而且自己的車也需要人代泊。


    林清栩幫盛微寧停好車,又給她買了桶衝好的速食麵。


    外頭的雪逐漸小了,天氣冷得不正常。


    凜冽的重霜帶著刺骨寒意沉甸甸壓在人頭頂,羽睫沾染的霜很快被眼球表麵的熱溫融化流淌到眼底,雪花輕觸麵頰泅暈了水汽。


    盛微寧捧著熱騰騰的杯麵,在林清栩的陪同下緩步走出商場。


    林清栩的傘傾向盛微寧與睡熟的琳達,自己半邊肩膀被雪水打濕。


    “我平時最討厭吃這種即時油炸食品,容易長痘,對新陳代謝也不好。”


    盛微寧秀氣地喝了小口熱湯,眯起眼,麵露滿足,眼裏全是亮晶晶的星子。


    “但我今晚覺得,它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太暖和了,熱湯喝到胃裏暖唿唿的,還有你,所以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嘛。”


    林清栩一時語塞,倏然不敢直視盛微寧過於清澈通透的眼珠。


    他揮去自慚形穢的卑怯,似不經意開口:“程先生為什麽沒來?”


    盛微寧臉上的笑意不易察覺滯了滯,隨後挑眉,若無其事低頭嗦麵,坦言:“我被放鴿子了,狗男人。”


    要她學的女主替自己男朋友說什麽工作忙太辛苦之類的謊話開脫,不可能。


    他害她挨餓受凍,她還挽尊他的渣?


    那等於腦子進水了。


    林清栩看著盛微寧心無旁騖吃麵的模樣,心裏又澀又暖,護著她小心翼翼朝人行道走,很讚同顧雅筠的說辭,程晏池的確並非盛微寧的良人。


    *


    “沒你,她還能勾搭別的裙下之臣,你瞧她,笑得多開心?可曾為你失落半分?”


    盛微寧體驗了一把零下七八度的感覺,顧雅筠同樣不遑多讓。


    至少盛微寧有四麵牆避風,車廂的窗戶卻是大開,並且空調冷氣一直運轉。


    程晏池是男人,還受過專門的訓練,他的體力扛得住。


    顧雅筠不同,說話牙齒打顫,麵上卻笑顏如花:“我當年在室外嚴寒的風雪裏堅持等你三個半小時,任誰勸,我都不走,她呢?”


    潮熱的液體不住浸泡眼眶,顧雅筠笑,也不曉得笑自己癡心錯付亦或程晏池的愛情太廉價,總之輸給盛微寧,她萬般不甘心。


    經過適才的試探,她確信,程晏池知道盛微寧的真實身份。


    “她在室內,停電後等你一個半小時,林清栩哄哄,就隨便跟人走了。”


    顧雅筠涼薄銳利的字眼化作冷硬氣釘紮入程晏池嘈聲盈天的胸腔:“晏池,你為你所謂的愛情,忤逆疼你的舅舅,罔顧家族利益,背棄我們青梅竹馬的情誼甚至傷梁阿姨的心,值嗎?”


    梁婧宜的名字兩次清晰過耳,程晏池指骨收攏,冷冷瞥向顧雅筠。


    顧雅筠迎視他壓迫力極強的危險眼神,不慌不忙補充:“梁舅舅是梁阿姨的哥哥,梁阿姨說過,要我給她當兒媳,我很小就記住了這句話。”


    程晏池寒涼的眼眸變了變,不帶情緒地從她身上轉移到車外。


    因為一碗泡麵異常快樂的女人拐過街道,漸漸消失視野。


    她軟嫩的嘴角牽起,眼中絲蘊光澤,輝映著另一個男人。


    “抱歉,雪這麽深,我不能開車送你迴去。”


    程晏池轉向顧雅筠,嗓音依然幹淨,仿佛冰川融化的水。


    顧雅筠的淚水終於滾落眼尾:“你就這麽喜歡她?”


    頓了頓,顧雅筠眼中決然掠過,忽然不顧一切傾身吻向程晏池。


    程晏池淡漠地注視她,眸光無波無瀾更甚透著不加掩飾的輕慢,側頭。


    於是顧雅筠的朱唇堪堪擦過他臉頰。


    顧雅筠心口那點微末的奢望終於再度潰散,冷笑:“程晏池,你夠狠。”


    程晏池濃密的睫毛垂落,淡聲:“假如我今時今日還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不是聯實總裁,也並非梁家繼承人,娃娃親還算數嗎?”


    顧雅筠的嬌軀霎時僵住。


    *


    程晏池最終還是送顧雅筠上了電車。


    顧雅筠拽著拉環轉身,程晏池的背影高大挺拔,融於蒼茫夜色。


    他心意已決不要她?


    沒關係的。


    今後,梁家、顧家、仇恨以及他和盛微寧渺茫的未來將是壓在他肩膀的四座大山。


    她相信他能頂得住。


    可盛微寧呢?


    一時的逞強不等於一輩子高枕無憂。


    她就等著看……在這條絕路上,他們如何一步步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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