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我的交代沒變過,我不可能娶雅筠。”


    程晏池眉目未動,隨手合上筆電,緩步走到窗邊靠著書桌,嫻熟地叼了一根煙銜薄唇邊,甩開打火機,鼻唇唿出的白霧漸次模糊冷峻麵孔。


    “雅筠等你六年多了,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六年?”


    周繼業是梁修凱最得力的助手,同樣看著顧雅筠長大,對她分外喜歡,梁顧兩家曆來有商業聯姻的慣例。


    他們得知認祖歸宗的程晏池做過顧家養子別提多開心。


    親上加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簡直皆大歡喜。


    程晏池與顧雅筠青梅竹馬,結婚生子本該順理成章,沒曾想,他最近兩年風波不斷,好好的喜事一拖再拖。


    “你還惦記那個見錢眼開的女模特?她就是衝著你身份地位去的,枉費你當初為她擺出那麽大陣仗!把你舅舅氣的……”


    直至如今,梁修凱都沒搭理程晏池。


    程晏池沉默不語,蒼流湧動的瞳眸不起波瀾,任周繼業數落沒吭聲,絲絲縷縷的煙霧無法滲透鏡片,如同隔絕的心門。


    “老先生發話了,你三十歲就得結婚,顧家對你越來越不滿,你舅舅跟顧文勳從小就穿一條開襠褲,因為你們總懸而未決,他都不好意思去見他,我就不懂了,你以前答應娶她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程晏池眸色平淡,對長輩的態度彬彬有禮,語氣卻淡然疏離:“顧家劍走偏鋒,總有塌房的時候,梁家正如日中天,沒必要非得捆綁,以免將來一損俱損,聯姻原本便是雙方家族的口頭約定算不得準數,再說……”


    程晏池不疾不徐撣掉煙灰,麵容淡漠,蓄著寒涼冷光的雙眸穿透鏡片凍住空氣,輕薄地笑笑:“梁家不止隻有我,如果堅持聯姻,雅筠可以嫁其他人,我很早就這麽對你們說的。”


    周繼業不滿嗬斥:“這叫什麽話?你正兒八經的嫡係,雅筠喜歡的也隻是你,她不嫁給你嫁誰?太不負責任了!”


    “我沒睡過她,沒親過她,怎麽不負責了?”


    “當前社會很開放,抱抱就要負責,民政局不早累死?”


    程晏池手裏把玩著那隻都彭打火機,百無聊賴舉到陽光下,光耀灑菱形鏤璣上倏忽變幻出絢麗彩芒,彌散他寒峻的眉宇。


    打火機被盛微寧順走過。


    他用習慣了都彭的牌子,過陣子換新,近年時不時摩挲,溫潤的殼麵愈加瑩透。


    周繼業被程晏池直白的話語堵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冷冷道:“你舅舅在蘇黎世養病,明年就迴去,你別再唱反調,不要忘記你是梁家人,雅筠你必須得娶,反正碧姬和你散夥了。”


    程晏池置若罔聞,側身,眼底猝然折射細碎的光。


    書房恰巧對著葡萄園的位置。


    那個女人一襲深藍啞光絲絨連衣裙,頭上綁著大蝴蝶結發帶,正被薩摩耶用鼻子拱來拱去,紅撲撲的麵靨秀色可餐。


    她一來,整座莊園似乎都變得迥乎不同了。


    他在盛微寧最好的年華強勢闖進她生命,領略過她萬種風情。


    程晏池默然出神,柔和視線穿過婆娑霧氣追隨那一抹倩影,冷硬頜線削減淩厲弧度,又聽周繼業疑惑道:“你有新人了?”


    千頭萬緒一閃而逝,程晏池神情自若,嗓音涼淡如倒春寒的泉水:“您也說我在碧姬身上投入太多,她還會迴來找我。”


    “公事太忙,先掛了,勞煩您替我照顧舅舅。”


    將手機丟桌上,程晏池信手掐滅煙蒂,側首掃向下方,距離隔得遠,盛微寧清脆的笑聲聽得不甚明晰。


    *


    日光慵懶,盛微寧不想騎馬,閑來無事就準備剪葡萄。


    莊園裏養的薩摩耶一直圍著她打轉,趕都趕不走。


    盛微寧無奈,偶爾把自己剪的葡萄挑兩三顆喂給它吃。


    於是薩摩耶更不願離開了,撒嬌賣萌,乖順趴她腳邊等著被投喂,不時蹭蹭她手求安撫。


    “我這兒的葡萄都是要銷往全國各地酒莊的,你這麽糟蹋,拿什麽賠給我?”


    質感極其磁性的男聲倏然自上方飄落,陰影似烏雲壓頂。


    盛微寧蹲著,手裏動作不停,仰麵抬頭,程晏池清湛的眼睛好整以暇盯著她,將她方才神若秋水的柔媚刻畫腦海。


    “矯情,吃你一點葡萄,你也用不著小氣吧啦的。”


    “哦,你吃了嗎?”


    “我吃了,味道不錯,就不曉得成品怎樣。”


    “做主人的沒吃,你這饞貓倒積極。”


    “又不是我不要你吃,這麽大的葡萄園你隨時吃個夠。”


    兩個人的眼瞳倒影彼此,對答如流,視野一正一反。


    四麵綿延秋色連波的原野,白雲被風牽引著漂浮藍天。


    盛微寧柔滑的裙擺攏成圓弧形,鵝頸纖長,櫻唇粉嫩軟香,整張臉被日色泅染勻暈,水靈靈的柳葉眼像波光粼粼的湖麵。


    程晏池靜靜看她兩眼,忽然捏住她下巴輕柔貼合上去。


    中午喝過酒,各自唇齒間縈繞醇濃的酒香以及葡萄的清甜。


    除此之外,還有她特屬的花香,引得他神魂顛倒。


    他心知肚明,未來自己要花費更多時日淡忘盛微寧。


    興許盛微寧亦會如此。


    所以他的確是自私的,卑劣的。


    可這世上很多事情並非一早知曉結果,才去選擇做或不做。


    這種倒仰著親吻的方式,盛微寧初次嚐試,很刺激,感覺每個毛孔都舒展開接納他的味道,流溢到內心深處劇烈震顫。


    薩摩耶不甘寂寞地咬了咬盛微寧的裙子。


    她睜眼,目之所及是男人鋒利的頜與起伏的喉結,魅惑眾生。


    盛微寧的心跳不受控製加快,纖指搭上程晏池腕骨尋求支撐,摸到他比以往流速更快的動脈,純美五官立刻蘊藉狡黠。


    薩摩耶再度試著去咬程晏池褲腳,他緩緩放開盛微寧。


    男人從容淡定,一本正經:“這葡萄剛剛好,可以摘了。”


    盛微寧的臉龐豔若桃李,眯著眼:“釀酒嗎?”


    程晏池居高臨下俯視著水蜜桃般可口的女人,腦中忽地掠過衝動,低啞一笑:“用你的英文名,釀一種酒,你認為好不好?”


    盛微寧淡淡挑眉:“開什麽玩笑?”


    程晏池笑而不語,也覺得自己頭腦發熱。


    多年後,倫敦市麵上真有了一款因盛微寧而存在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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