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能欣賞秀麗風光的哥特式餐廳內,盛微寧麵無表情擺弄著刀叉,勉強用良好涵養掩飾內心蓬勃的怒火。


    程晏池坐在盛微寧對麵,眼如曜石染墨,俊臉鋪散著薄薄笑意,對科研組提出的方案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盛微寧也是方才才曉得學校的電子科研組籌備參加十一月舉辦的科協年會,專業對口,銜接的意向方恰巧是倫敦聯實。


    安德魯校長聽聞盛微寧與程晏池是舊識,私以為能憑借一頓飯稍微拉近雙方距離,畢竟程晏池到現在都沒對數據表態。


    盛微寧知道程晏池是故意的。


    就他們落座的一刻鍾時間,程晏池除卻彬彬有禮的問候,再懶得和她搭腔,耐心地傾聽同桌其他人說話,偶爾肅然發言。


    可他噙著謔色的眸子總會淡淡掃向她,勾纏若有似無的曖昧。


    眼神放蕩得肆無忌憚,撩人心弦,偏生姿儀無可挑剔。


    他在外人麵前永遠這樣,十足的溫文爾雅。


    科研組中有位成員是她教授的兒子。


    他這麽做,明顯想讓所有人誤會他們的關係,所以刻意施壓,加上功能廳替她拒愛,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盛微寧木著一張臉,近乎泄憤地切割碟子裏的牛排。


    程晏池掀起眼簾輕輕看她一眼,透明鏡片反光,忽然息聲。


    他無疑是這桌身份最高的,倏然收音,其餘人也都停止交談。


    於是,盛微寧用力分割牛排的異響便顯得與高雅的用餐氛圍格格不入……


    程晏池將沉默的時間把握得剛剛好。


    盛微寧尚有半塊牛排沒切完,刀子刮擦骨碟的嘈聲順滑溜出邊沿,別提場麵多尷尬。


    艸!


    盛微寧暗暗咒罵程晏池,臉色僵硬了一霎那。


    安德魯困惑地望著盛微寧:“賽琳娜,食物不合胃口嗎?”


    聞言,好幾雙眼睛一起投向盛微寧。


    盛微寧的眼尾無聲斜過程晏池,寒光閃過眸底,嫻靜地擱下刀叉,笑不露齒:“突然想起前幾天吃河豚,朋友沒處理得好,皮糙肉厚,我用餐刀切了很久才成功,一時失態了。”


    “河豚的毒素如果沒處理幹淨,是很容易遭殃的,賽琳娜小姐最好量力而行,可別哪天造成嚴重後果。”


    程晏池慢條斯理啟唇,清俊斯文的臉孔瞧不出半點惡意。


    安德魯等人紛紛表示讚同。


    盛微寧收斂思緒,慢吞吞吃一塊牛排,又氣定神閑喝口葡萄酒,直勾勾盯著程晏池,用中文說:“以毒攻毒。”


    程晏池瞥了眼她手裏的葡萄酒,發現她酒量長進不少。


    他欣賞女人唇紅齒白風情無限的模樣,依然一派深不可測,同樣用中文淡聲迴擊:“確實如此,那就都別擅自脫身。”


    盛微寧手指緊了緊,本就沒什麽食欲,此時徹底食不下咽。


    下意識的,她戴女表的手往胸前挪些許,動作幅度很小。


    程晏池的餘光始終若即若離鎖定盛微寧,捕捉到她的異樣,眉峰微不可覺輕攏,心念一轉,深眸頓時風浪迭起。


    *


    盛微寧款步走出洗手間,抬頭,程晏池的身影倏然刻進視線。


    露台在左側,沒拉攏窗簾,私密性不高不低。


    陽光下,煙霧隨著微風飄飄蕩蕩,分化成張牙舞爪的幽靈。


    程晏池憑欄遠眺,結實的健臂撐欄幹上,氣場非常強盛。


    他這副情態,應該是篤定盛微寧會主動找他。


    盛微寧眼波流轉,默了默,直接轉身走向另一側。


    “你要我把你拖進來?那情形就不大好看了。”


    懶散的男聲裹挾著冷意瞬時凍結盛微寧聽覺。


    她身形滯了滯,臉上浮現冷哂,毅然繼續邁開沉穩的步子。


    涼薄的嗤笑自後方削耳而來。


    下一瞬,高大的影子宛如牢籠朝盛微寧當頭罩落。


    她眼皮猛跳,隻覺自己被一股勢如破竹的力量翻轉過去。


    接二連三居心叵測的糾纏,著實惹毛了盛微寧。


    幾乎程晏池剛扯住她手肘的同時,她握拳擊向他堅毅頜線,又在他側耳避開之際,翻手劃過那顆凸起的喉結。


    女人的指甲也能成為利器,程晏池的喉頭立刻蔓延刺痛。


    他本來沒想動真格,當即毫不留情地反剪盛微寧胳膊,扣住她的肩膀重重壓欄幹,膝蓋頂住她膝蓋窩,薄冷的唇撇開。


    “一夜夫妻百日恩,需要我身體力行提醒你,我是你什麽人?”


    “敢對我動手,你唯恐自己不吃虧?以前爬床的時候,性子可沒這麽烈,你在利茲的這些年,當真以為自己自由身嗎?”


    “誰和你夫妻了?睡過就是夫妻,天底下哪裏還有那麽多飲食男女?我們早分道揚鑣,銀貨兩訖。”


    盛微寧也不怕疼,聽出他話語中寒冽的戾氣,冷冷一笑:“我要你滾,你怎麽還不滾?變著法兒糾纏我,是不是特別來勁?”


    “你要我滾,我就滾,我多沒麵子?你以為我是你,因為區區八千八百萬把自己明碼標價,得了便宜還賣乖。”


    程晏池鉗製著盛微寧,溫涼染著煙草味的手指輕慢地掐住她下巴湊近自己,逼她直視他眼睛,逐字逐句:“盛微寧,你給我記住了,我還要你,你就絕無半分自由可言,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就範,你自信你能完全脫離我的控製?癡心妄想。”


    盛微寧定定地審視程晏池兩眼,目光隔空描摹過他清雋五官。


    那晚他們都戴麵具,乍然重逢的衝擊性太大,她有點慌神,滿腦子千頭萬緒,沒閑工夫仔細看這張臉。


    如今端詳,初相見的驚豔仍恆久不散。


    雖然年近而立,時光將他深邃的棱角雕刻得越發有味道。


    她抑製著胸腔湧動的激流,清澈見底的柳葉眼彌漫寒涼嘲諷,一字一頓:“時過境遷,似乎癡心妄想的也不止我一個。”


    “程晏池,你到底想怎麽樣?”


    程晏池的位置逆光,聽見盛微寧這句話,側顏線條愈加冷硬,寒峻的輪廓難以辨析情緒,語氣頗為切齒:“你說我想怎麽樣?你覺得,我又應該把你怎麽樣?”


    盛微寧深唿吸,瞳孔暗沉一瞬,凝視程晏池幾秒,美豔的眉眼忽而舒展,眸底鎏金水色,笑得比日光更耀眼。


    “我這個殺母仇人的女兒看來確實很讓你傷腦筋。”


    程晏池的麵色頓時冷若冰霜:“你願意抵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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