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寧最近很忙,車內暖氣熏得她思緒迷離,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商務車穩當調轉車頭,緩緩開上另一條人煙稀少的街道。


    程晏池隨手落下三分之一的車窗,梅花的冷香悠悠蕩蕩貫穿車廂。


    四周很安靜,他側首看向打瞌睡的盛微寧,清寂瞳孔無波無瀾。


    光影流轉,偶有飛逝的斑駁燈影在她臉龐交錯,形成漂亮的勻光。


    程晏池一言不發地看著,眸子幽邃得宛若容納夜色的深淵。


    車子行駛到僻靜地帶,光線越發昏暗。


    盛微寧精致的五官像蒙了灰霾,黑暗中隻剩下大致的輪廓能辨析,其他的,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岑寂的環境突然變得更加寧靜,空洞的無聲。


    程晏池泛著異芒的眼神籠罩熟睡的女生,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微末情緒,薄唇淡然掀起,含義極古怪的弧度勾嘴角。


    他抬起手,藍寶石鏡麵的腕表沉暗下折射冷色調的虛影。


    就在手將觸到盛微寧臉龐時,光亮豁然流瀉,另一道璀璨鑽芒斜射。


    空氣仿佛被冷暖色係的光芒猛然割裂,尖銳迴音震得程晏池如夢方醒。


    那隻手立時僵在半空,卻是再無法往前一寸。


    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一瞬間相隔天涯海角。


    他垂眸,視線定格盛微寧左腕的手表,久久沒離開。


    *


    盛微寧是被程晏池開車門的聲音驚醒的。


    刺眼的光束乍然掃進眼底,她不適地拿手擋住眼周,眼睛酸澀得要命。


    睡了太久,她一時半會兒習慣不了強光的照射。


    程晏池一隻長腿已經踩在地上,施施然轉身,居高臨下睨著她,低聲嘲諷:“我看你以後半夜還是少做賊,堵車多久,你就睡了多久。”


    盛微寧揉了揉眼睛:“堵車?”


    她雖然睡得沉,感覺依稀殘存,好像沒聽見喇叭聲。


    程晏池未置一詞,挺拔如鬆的身影融入路燈輝映不到的暗幕。


    他步子沉穩,很快就不見蹤影。


    見狀,盛微寧眉骨微動,也拎著包下車。


    賀章目送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遠消失在視野,無可奈何地歎口氣。


    程晏池變化莫測的心思,他真是猜不透。


    既然喜歡就該把握,對盛小姐忽冷忽熱還吊著顧小姐不放。


    三心二意,也不曉得究竟想幹什麽。


    盛微寧聽著商務車駛離的引擎聲,腳步頓住,轉頭看了車尾一眼。


    橘色的燈芒呈扇形籠罩台階,氤氳著唯美的意境。


    程晏池鬼使神差迴頭,恰好瞥見盛微寧沉浸於橘光的半痕側臉。


    院子裏的光照強度其實很高,可似乎都不如那個亭亭玉立的女生耀眼。


    腦海閃過車內的情景,程晏池垂在身側的手指不露痕跡蜷了蜷。


    寒涼的風潛入唿吸柔緩纏繞心髒,扯出千絲萬縷的疼。


    盛微寧踏上台階的時候,大門口空無一人,唯獨樹影隨風婆娑。


    她迴到自己臥室,靜心思索今晚的點點滴滴,柳眉蹙緊,冷靜的剖析後,終於給自己的手機換了電話卡。


    “幫我查查趙雪竹、盛誌豪、梁婧宜的關係,重點查十八年前或者時間往前推梁婧宜有沒有去過青浦,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必須查到。”


    那是她最敬愛的父母,她不信別人的指控,隻相信自己求證的結果。


    *


    程晏池進房以後,隨意把公文包丟在沙發。


    剛坐下沒多久,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他漠然讀完,摘了眼鏡,起身走到書桌旁打開電腦。


    鏡海與意國有六個小時的時差,梁修凱那邊正值下午。


    連接好設備,屏幕上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晚打你電話,你不接,真打算和我這個做舅舅的不來往了?”


    梁修凱五十多歲,穿著唐裝,頭發已兩鬢斑白,法令紋很深。


    “瞧您說的,您嘔心瀝血把我培養成才,比起親生老子也不差多少,我哪能那麽大逆不道?不怕走大街被雷劈嗎?”


    程晏池沒落座,慵懶地倚著圈椅,漫不經心給自己點了根煙。


    梁修凱審度吞雲吐霧的程晏池,沉聲:“信誓旦旦把我當你親老子,當初我要你把你媽的骨灰留在這裏,你為什麽不聽?程家沒一個好東西!”


    “您別忘了,我也姓程。”


    程晏池淡笑掀眸,咬著煙,滿身說不出的懶散。


    “你媽被程錚迷得神魂顛倒,居然還讓你跟他姓,你姓程不假,但你是梁家的繼承人,身上流的也有我的血。”


    梁修凱一通牢騷劈頭蓋臉發完,定睛端詳提不起勁顯得很頹的程晏池:“你怎麽了?搞垮程家的事不順利?你的能力對付程家小菜一碟。”


    不等程晏池接腔,梁修凱沉肅的臉孔倏忽笑容可掬:“雅筠找你複合沒?有她在你身邊我就放心了,不然我還想讓繼業迴國。”


    聞言,一直慵倦散漫的程晏池抬了抬眼皮:“我們挺好的,周叔老了,您別總折騰他,讓他安享晚年吧。”


    梁修凱頓時笑得開懷:“雅筠我看著她長大,你們遲早要結婚,她當年不懂事,你作為男人,別那麽計較。”


    程晏池淡然笑了笑。


    “你前陣子去巴黎遇到小畜生韓閔了?”


    梁修凱眼裏一抹狠戾炸裂,像暴怒的雄獅:“斷他一條腿真便宜了他,他還敢耍狠給你使絆子,過兩天我派人教訓他。”


    程晏池低垂的眼簾遮住鋒利餘光。


    果不其然,梁修凱的下句話就是“我聽說你為程昱川老婆上賭桌?”。


    程晏池神色如常,撣掉煙灰,坦然迎視著梁修凱精光迸射的眼眸:“她被我牽連才會讓韓閔盯上,而且韓閔太囂張了。”


    說完,程晏池笑笑,語氣不屑地提起盛微寧:“舅舅,我什麽人您還不清楚?其他男人標簽過的女人,我嫌髒,救她隻是出於最基本的道義。”


    梁修凱不置可否,笑意反而更濃烈了些。


    “你都有雅筠了,別提她是程昱川的老婆,就算別的幹幹淨淨的女人,你看得上眼,我也不同意她進門,所以你不要那個舒曼,太明智了。”


    梁修凱若有似無加重腔調:“你趕快把程家整垮然後迴來結婚,我身體這兩年不好,把你們的婚事真正敲定,我也早點把梁家交給你。”


    程晏池恍惚了幾秒,麵上波瀾不驚,忽地掐掉煙蒂,唇邊漾起悠長的笑:“嗯,我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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