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寧如果喜歡一個人,無論對方是怎樣的身份,她要掌握絕對的主動權,至少,得是一大半。


    她可以毫不猶豫出賣自己,卻絕不可能把真心變成對方牽她鼻子走的籌碼。


    贏,她得漂漂亮亮;輸,她更得轟轟烈烈。


    久久沒聽見程晏池的迴答,盛微寧莞爾,笑容淺薄又譏誚。


    “程先生,你太貪心了。”


    她偏眸,慵懶地迎視著程晏池諱莫如深的眼神。


    因為動作,欺霜賽雪的春光惹人屏息,曲線優美得勾魂奪魄。


    程晏池淡然垂眸,匿在鏡片後的眼眸深沉如永夜的海,所有波濤洶湧蟄伏在風平浪靜的表麵下,一個浪頭便能淹沒她。


    “我貪心?”


    他清漠的笑聲泛涼,眼中充斥著濃稠不化的嘲諷。


    盛微寧深以為然,越發穠豔的五官猶勝往日溫婉純淨的麵具。


    “你的問題聽著不像開玩笑,可我的答案似乎不能讓你滿意。”


    程晏池依然在給她擦藥,神態水波不興:“你唯一能讓我滿意的是身體,不過很快,我對你的身體也不會感興趣了。”


    盛微寧眼眸平靜,唇角飄過一絲淡淡的笑,漫不經心:“哦。”


    假若程晏池沒騙她,確實有點失落,畢竟他條件優越。


    很多個難以忘懷的瞬間,她都對程晏池實打實心動過。


    可要她像應歡那樣撕心裂肺,感覺不太實際。


    “是找到真命天女了?”


    她側首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眸,雙眼黑白分明,撐著腦袋,輕軟的嗓音徑自繞過這疑惑迴到最現實的問題:“沒感情,就拿錢。”


    “我爺爺替程建雄坐牢,牢裏被廢了一隻耳朵,程建雄承諾的東西還剩一半沒給,我手裏把持恆遠7%的股份,你如果奪權收購股份,記得把股票兌現的錢給我。”


    短短一分鍾不到,盛微寧思路清晰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或者說,她一直這麽盤算的,進可攻退可守。


    程晏池勾唇,捏著棉簽的手緊了緊,岑寂的眸色虛浮著極北之地的凜寒碎雪,語氣反而比清水還淡,低緩道:“有頭腦。”


    “與虎謀皮,不得自己提起一百二十個心眼嗎?”


    盛微寧笑得飄渺遙遠,坦蕩地承接程晏池的冷嘲熱諷。


    “沒法得到自己看中的男人,有錢也不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何況我呢,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


    她說著便困頓地打了哈欠,繼續伏在程晏池腿上,音調懶散:“你搽藥搽得我想睡覺,到雍景灣再叫我。”


    盛微寧真的睡著了。


    她隻穿著內衣睡在程晏池的大腿,下半身是版型修身的中裙,內卷的黑發覆蓋後背,像黑童話的女妖。


    車廂一片寂靜,外麵的世界好像也停止了喧囂。


    耳畔迴蕩著女生輕柔的唿吸聲,讓他覺得吵鬧又……安逸。


    程晏池隨手丟掉棉簽,撥開她頸邊海藻一樣的長發。


    溫熱手掌沿著後頸,遊走過軟嫩脊骨,最後停留凹陷的腰窩。


    程晏池睨著盛微寧的睡顏,忽然有股不知名的情愫蔓延心扉。


    她的答案,取決於他的答案。


    夠聰明,卻也太聰明了。


    聰明到讓他心生厭惡。


    *


    盛微寧醒來的時候,車內已經不見程晏池。


    襯衫披在她身上,鼻端還能嗅到清涼的藥膏味道。


    盛微寧撐起手肘往外頭撩睫看了一眼,尚未到雍景灣。


    她把衣服穿好,敲了下隔板。


    “盛小姐,程先生讓我先把你送迴去,他臨時有事。”


    賀章恭敬的聲音傳來。


    盛微寧閑適地伸了個懶腰:“知道。”


    既然肖若萍準備利用她整程晏池,太遮遮掩掩也沒必要。


    應歡的藥膏效果不賴,紅疹沒那麽癢了。


    腳尖不經意踢到垃圾桶,注視著裏麵用過的棉簽。


    她慵倦的神色逐漸一點點退潮般散去,羽睫在半空劃出淺淺的影子。


    她的答案,取決他的答案,卻還不足以左右他的答案。


    太危險了。


    這場感情博弈,她所占優勢不大。


    盛微寧漫不經心收拾好自己,冷不丁的,想起應歡那句感慨。


    ——他偶爾給我一種他很愛我的錯覺。


    盛微寧失笑,麵對程晏池,她貌似亦有過這錯覺。


    原來,大多數女人都不能免俗。


    不能死守著黑胡同,得另辟蹊徑了。


    *


    盛微寧走到雕花大門邊,餘光掠過,程昱川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挑挑眉,換隻手拎包帶,放緩腳步。


    “盛微寧。”


    程昱川看見盛微寧,沉悶一天的心情忽然有所好轉,疾步走到她身邊,打量她孤傲的側顏:“你還生氣?”


    離春天隻剩下兩三個月,反正盛微寧把肖若萍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她不覺得自己還有必要過分委曲求全。


    盛微寧微微側身望向程昱川,表情溫涼,音色在暮光中清淨平淡:“我不應該生氣嗎?被自己的未婚夫三番兩次誤會,還當著家人的麵說出來,正常人都無法做到笑臉相迎。”


    程昱川盯住盛微寧澄澈中透著鋒芒的瞳眸,千頭萬緒在腦海一閃而逝,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最終拚湊成他們的年少時光。


    “我承認自己道聽途說,可你們經常形影不離也是事實。”


    盛微寧彎唇輕笑,笑聲溫柔,語調卻寒漠沁骨:“你聽誰說的?”


    程昱川一噎,錯開盛微寧銳利的逼視:“總有人背後議論紛紛,你執著是誰造謠沒意義,倒不如趕緊跟程晏池劃清界限。”


    “明知造謠還故意潑我髒水,程昱川,你在為沈瑤報複我?”


    “關沈瑤什麽事?我們都分手了。”


    “清者自清,同住一個屋簷要怎麽劃清界限?”


    盛微寧神情憤懣,音量也沒刻意壓低,臉上流露著冰冷厲色。


    “你以前看我不順眼,又抓不到我的把柄中傷,眼下見我和大哥共事,自以為能鑽空子。”


    “當然不是!”


    程昱川毫不猶豫反駁,但又突然萌發心虛,沉默一會兒,慢吞吞解釋:“行了,是我誤會你,對不起,你過兩天要上墳,我會抽時間陪你,就當是道歉。”


    這副姿態落在盛微寧眼裏,越發顯得可笑。


    “姨奶奶那邊需要你,你也隻去過一次青浦,別麻煩了。”


    聞言,程昱川的身形陡然僵住,不知想起了什麽,難堪地轉移視線。


    盛微寧扯扯唇,徑直越過他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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