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下班晚高峰,辦公大樓又處於鬧市區。


    盛微寧急著去醫院,忙中出亂,不小心錯把前進檔掛成倒檔,將路邊的幾輛車撞成了一鍋粥。


    她自己的肋骨被安全帶的慣力彈傷,臉色蒼白。


    車主紛紛圍過來討要說法。


    萬幸沒造成人員傷亡。


    盛微寧抑鬱地捂住額頭,緩了緩,解開安全帶下車:“對不起。”


    她車子的前保險杠也壞了。


    “這位小姐,你不會開車就別開,我新買的奔馳被你蹭了漆,你說這事怎麽辦?”


    “車上還有我孩子,你莫名其妙撞上來,孩子受傷,你負責得起麽?現在的女生太大膽了,開豪車了不起嗎?半桶水就敢上路做馬路殺手。”


    指責聲七嘴八舌,圍觀者也對盛微寧指指點點。


    盛微寧自知理虧,也沒反駁他們,繼續誠懇道歉:“是我有錯在先,你們的損失我會負責的,因為我有急事所以掛錯檔,真的不好意思。”


    有個女車主不依不饒:“你上趕著投胎?”


    盛微寧抿了抿唇,她有錯就認,不表示人家能得寸進尺,剛要開口便聽見賀章的聲音:“盛小姐。”


    她轉身,賀章從人群裏走出來。


    “這兒交給我善後,程先生要您去車上。”


    盛微寧錯眸,不遠處果然停著一輛慕尚。


    這場麵,僵持不下又得登頭條。


    她沒拒絕,迴車裏拿了自己的包離開。


    程晏池冷眼望著盛微寧漸行漸近,神色淡漠無波。


    盛微寧拉開副駕車門,彎腰的時候蹙了蹙眉。


    這點細微的表情變化沒逃過程晏池的眼,他徐徐撣掉煙灰,淡聲:“受傷了?”


    “肋骨被安全帶勒疼了,不過沒什麽大礙。”


    盛微寧瓷白的臉孔在昏暗的車廂寂寂如幽曇:“如果不麻煩的話,你送我去趟醫院好嗎?盛悅出事了。”


    程晏池一言不發,神色溫涼,眉梢眼角沒半點波動。


    他目視前方,賀章找人拖車了。


    車內一片沉默。


    就在盛微寧的手搭上車把時,他將煙蒂摁滅煙灰缸,慢條斯理地發動引擎,唇邊薄冷悠長。


    “嗬,你就是最大的麻煩。”


    經年以後,盛微寧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深意。


    *


    舒曼站在對街的咖啡館門前,唇色淺淡,視線筆直地跟隨慕尚移動,內心騰起萬丈狂瀾。


    怎麽會?


    程晏池千方百計窩藏的女人居然是盛微寧?


    那可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有了這個線頭,好像很多纏繞的事情頃刻間被捋順。


    程晏池在法式餐廳對程昱川的譏諷以及舞會的異常舉止,包括他們眼神對視時若有似無的微妙。


    那些說不出的怪異,通通都有了答案。


    她左思右想都不願接受雷霆霹靂一般的事實,坐立不安了整天,最終選擇來找程晏池求證。


    結果,卻被她目睹盛微寧坐上程晏池的車。


    舒曼立在夜色中,想起晨初聽見的模糊女聲,一顆心墜進湖底,再也撈不起來。


    *


    盛微寧匆匆跑到醫院時,盛悅頭頂的傷口已經處理妥當。


    盛悅體質羸弱,小臉被長發遮擋半邊,無精打采靠著輪椅。


    看見推門而入的盛微寧,眼睛瞬間明亮,腮幫子鼓了鼓:“姐姐。”


    盛微寧快步走近盛悅,捧著她腦袋凝眸檢視,心疼不已:“還疼?哪裏不舒服記得告訴醫生。”


    “沒什麽事,就是腦門被雞蛋砸中腫了包,醫生給我檢查過了。”


    “盛小姐,是我沒照顧好盛悅。”


    盛微寧肅容望向護工:“到底怎麽迴事?”


    “七樓的小男孩調皮,無緣無故扔兩枚雞蛋下樓,恰好砸到盛悅。”


    “孩子的家長呢?他們有沒有道歉?”


    “家長當時不在現場,事後聽說了也沒任何表示,還搪塞小孩不懂事。”


    護工說完才發現門邊修身玉立的程晏池:“程先生。”


    程晏池沒進病房,雙手抄袋,淡然瞥向麵露怒意的盛微寧,爾後,平靜移到盛悅身上。


    鏡片反著的光朦朧眸色,眸子冷寂幽深,給人極為疏遠的距離感。


    盛悅銜接程晏池含義未明的視線,燦爛地笑:“你就是程家大哥哥?你好,我叫盛悅。”


    她自打確診sma便長期住院,因為盛微寧堅持讓她念正常學校,性格不算自卑。


    程晏池挑眉,觸及盛悅清澈的目光,唇角牽起淡薄弧度:“你好。”


    相較嫌棄盛微寧的程昱川,盛悅覺得程晏池更好相處。


    “大哥哥,你比新聞裏的帥很多。”


    程晏池又笑了笑,雙眸重新籠罩盛微寧。


    盛微寧柔聲安撫盛悅幾句,鐵青著臉越過程晏池往門外去。


    程晏池紋絲不動,定定地看了眼盛悅。


    即便蓋著毛毯,她下肢的萎縮程度仍能通過大致輪廓顯現。


    這種令全球醫學界深感棘手的疑難雜症,一年需要花費百萬元醫治。


    現世報。


    程晏池清漠的臉龐未見動容。


    “大哥哥,姐姐找人算賬,我怕她受欺負,你能替我去照應她嗎?謝謝你。”


    盛悅仰望著男人,眸中流露不加掩飾的信任,語氣飽含小心翼翼。


    程晏池眼神閃了閃,幾不可見地點了頭。


    盛微寧並未走遠。


    程晏池不遠不近跟著她的身影找到放射科。


    “高空拋物是違法的,你家孩子欠我妹妹一句道歉,做孩子的不懂事,家長也要包庇?如果今天不給我交代,我一定會追責到底。”


    女生淩厲的詰問貫穿嘈雜人聲撞擊程晏池耳膜。


    他腳步頓住,唇線掀了微弧,事不關己地背靠牆壁,低垂眉眼,隨手把玩打火機。


    彈蓋的機械音在空氣裏循環震蕩淺淺波紋。


    走廊漸次亮起白熾燈。


    盛微寧姿態強硬,滿臉冷若冰霜,完全看不出平時溫軟的模樣。


    “隻是小孩一時調皮罷了,無心之失,盛小姐何必咄咄逼人?我兒子也才幾歲,你二十多歲的人跟他斤斤計較,傳出去會鬧笑話。”


    盛悅是盛微寧唯一的軟肋。


    辛辛苦苦養大,最容不得她被欺負。


    “不用賠醫藥費,但必須道歉。”


    盛微寧的瞳色淩如浮冰:“無論年紀長幼,犯錯就該承擔!父債子還,養不教同樣父之過,孩子犯錯不知悔改,全是你們家長慣的。”


    話落,一簇幽藍火焰倏然蹭地引爆空氣。


    程晏池翻手收攏打火機,深眸鎖住盛微寧,眼底迅速蔓延寒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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