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不平靜的還有裴澈。


    他在等著林幼意飯局散場時,得到了廖泰手機打不通的消息,他猜測他是被有關部門帶走了。


    他找到林幼意,問她是不是跟廖泰平簽了什麽東西?


    林幼意一臉懵,說你公司的人員來對接的,雖然和上次的人不同,但公章都是你公司的。


    裴澈望著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說:


    “錢財是照妖鏡。”


    “如果那個男人肯為你花錢,就別管那些旁的事,嫁了他吧。”


    裴澈的話讓林幼意有些莫名其妙,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裴澈說:“我很快就會被帶走調查,可能比我想的還要快,也許就是天亮。”


    廖泰平被帶走了,很快便會是他。


    林幼意大驚:“你什麽意思?”


    裴澈說:“廖泰平是總公司的大老板,公司涉嫌非法集資,今晚應是被帶走了。”


    “集資”兩個字炸的林幼意險些站不住,腦子嗡嗡的響,似乎是消化不了這兩個字般。


    那些終於淡忘的記憶,如浪潮般撲來,瞬間將她淹沒,把她帶迴了畢業那年的夏天。


    她家就是集資的受害者。


    當年父親遭遇車禍,意外去世後,立刻發現公司被人做了局,迅速的傾倒,無數的錢財拱手讓人。


    才畢業的她,體會到了什麽叫家破人亡。


    公司被清算了,她沒了父親,也沒了家世,從雲端跌落凡塵。


    還有賀征的父親,也是受害者之一,出事後就跳樓自殺了。


    賀征也一同跌落凡塵,放棄了人生原本的規劃,轉頭去了大廠工作。


    他要養母親,還有兩個讀書的弟弟。


    那些家破人亡的哭聲好像還沒散去,


    就在她耳邊嗡嗡的哭喊著,


    白色的橫幅上寫著血債血償,


    紅色的鮮血染紅了公路的地麵,


    還有暴雨的七月,


    分不清是地上的是雨還是血,


    那血跡未幹,如今她又重走老路......


    林幼意扶住車子才能勉強站著,一開口便有了哭腔:“不可能挽迴了對嗎?”


    裴澈點點頭:“廖泰平做好了局,如果你還不上錢,也要進去。”


    聞言,林幼意如墜冰窟,合同是她簽的,要賠多少她心裏有數,那是一個讓她一無所有的數目。


    裴澈看著她,有些不忍再開口。


    “數目,比你預想的,多得多。”


    林幼意木然的望向他,


    什麽是多得多?


    多得多是多少?


    “他做了局。”


    她沒再追問下去,


    她知道,那些局的手法就如同父親當年的公司一樣。


    當年公司被清算還不夠,仍是資不抵債,家裏的不動產都被收走了。


    她沒有什麽可清算的,隻有一棟老房子。


    所以,


    她的人生,


    完了......


    她想,這輩子怎麽敗都行,但就是不能這麽敗!


    林幼意絕望的看著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呢?”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裴澈忍住喉間的哽咽,說:“這世上沒有人能真正的平步青雲,我也一樣。”


    “你不怕麽?”


    “我說過,我對法律很感興趣。”


    “所以,你一開始就想騙我麽?”林幼意紅著眼,嘴唇都在打顫。


    裴澈掩下眸中的難過,說:“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是的,他勸過她不要投,不要投,不要投。


    要保守,但她沒聽。


    “對,你說過,真正的騙子是不說謊的。”


    林幼意自嘲一笑:“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


    裴澈此刻心如刀絞,麵上卻平靜,他道:“是我不配。”


    林幼意扶著車子站直身體,無力的說道:


    “我父親當年就折在這上麵,如今又輪到我了。”


    “這大概......就是命吧!”


    裴澈想去扶住她,抱住她,但他沒有資格。


    “我送你去找陸南馳。”


    林幼意提起一口氣,說:“不必了。”


    然後努力站直身體,神情木然的向外路邊走去。


    “再見吧。”


    裴澈看著她蕭瑟落寞的背影,神色悲傷。


    心裏默默地說道:幼意,我盡力了。


    -


    林幼意渾渾噩噩的迴到了公司。


    她穿著高跟鞋抖得有些站不住,就脫了鞋子,站在了大落地窗前。


    她站在這裏很多次。


    有意氣風發的時候,也有絕望的時候。


    有覺得能指點江山的時候。


    也有想跳下去的時候。


    上麵的窗子雖然不能全然推開,但可以讓春風吹進來,當然也可以讓她擠出去。


    怎麽辦呢?


    她終於一敗塗地,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如果早知是這個結局。


    現在想來,她的那些驕傲和擔心真的是多餘。


    有什麽比跟他在一起更重要呢?


    小十年的時光,足夠他們揮霍。


    即便走不到最後,曾經擁有過彼此。


    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也許她如預料的那樣,


    她無法彎下腰,與他爭吵不斷。


    他最終也厭煩,後悔當初的決絕。


    他們吵沒了情分,相看兩相厭。


    但至少沒有遺憾。


    彼此擁有過了。


    也許到了這個年紀,他們已經結束了這段婚姻。


    他也可以開始新的人生。


    他向來體麵,肯定會給她錢,讓她能過好下半生。


    然後他們走向下一段人生,成為熟悉的陌生人,不再相見。


    就算是落得如此的結局,她也不要今天的這樣。


    他必然不肯見她落難。


    裴澈雖然沒說是多少錢,但能讓他說出多得多,那肯定是一個極大的數目。


    一個她一輩子都還不起的數目。


    她也知道陸南馳拿不出那麽多錢。


    所以,她不想那樣對他。


    讓他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他是天之驕子,她不願意他因她蒙塵。


    人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


    怎麽辦呢?


    她不想害了他。


    好像隻有跳下去,才是解決之道。


    林幼意向窗下望了望,6層樓就可以致死,這裏離地麵有十幾層樓高。


    可他會不會想她一輩子,直到生命的盡頭。


    如果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念想中,想來也是害了他。


    林幼意毫無辦法,嗚嗚的哭了起來。


    怎麽辦呢?


    她不怕死,但他念她一輩子。


    她不該不聽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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