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


    庫房很大,東西藏得隱蔽,蘭嬤嬤一時鐵定尋不到。


    待會隻要尋不到東西,她便一口咬定蘇蔓蔓誣陷他。


    她一定大鬧蘇府,讓老爺將她送走。


    原本想隨便尋個人家,將她嫁出去,這會兒,她等不及了。


    這大姑娘在府裏的每一天,都令她如坐針氈,難受不已。


    蘭嬤嬤一去一迴,不過半炷香時間。


    如此短的時間,蘭嬤嬤恐怕連整個庫房都沒走完,如何能尋到那瓷瓶。


    哼!


    柳姨娘心中的忐忑不安,化為一陣竊喜。


    一旁的蘇嬌嬌偷眼看著蘇蔓蔓,心中卻隱隱有擔憂。


    為何眼前人,與前世那個蘇府的軟弱丫頭,無一絲相像之處。


    那懟人的氣勢,隱隱中釋放出母儀天下的威儀來。


    不!


    不可能!


    衣袖下,蘇嬌嬌小手緊握成拳,一雙眸子冷冷望著蘇蔓蔓。


    “蘭嬤嬤,怎麽樣?”


    柳姨娘率先開口,微揚著頭,眼角餘光將蘇蔓蔓一掃,冷言道:“老夫人,當初為了購買此物,妾身親自出馬,與一眾人等舌辯爭搶,好不容易才買迴來。”


    所以東西一到手中,她立馬後悔了。


    如此好的東西,為何要給老夫人。


    一個老婆子,什麽也不懂。


    上百年的舊物,一個不小心碎了,便是白花花的三千兩銀子啊。


    不,再有三千兩銀子,也買不來。


    她聽那些人說了,擱上幾年,此物的價值水漲船高,定會更貴。


    於是,她費心尋了一個仿造高手,仿造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青瓷花瓶,連花瓶上的小黑點都一模一樣。


    以假換真。


    她原本想著,老太太的新鮮勁頭一過,此物便被閑置了,誰也不會發現。


    她還想著,老太太年歲大了,說不定哪日便走了,此事也就如此不了了之。


    誰知,老太太對此物的珍愛程度,如此之久,一愛就是十年啊。


    老夫人越喜歡,她越是不敢將實情講出來。


    她也沒想到,老太太如此長壽,一活便是十年。


    六十歲的老人,神采奕奕,精神頭比她還足。


    如今,瓷器碎了,還被大姑娘抓住把柄了。


    蘭嬤嬤看了柳姨娘一眼,心中苦澀,遲疑著不知該如何迴答。


    “蘭嬤嬤,你如實講?”


    柳姨娘見此,越發來勁頭,“我為老夫人辦事,最後不能落一個貪墨的罪名。”


    “今日,唯有你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是呀!”蘇蔓蔓也笑了,“蘭嬤嬤,祖母在此,你說實話,沒有人膽敢為難你。”


    “蘭嬤嬤,你說!”錢老夫人著急詢問。


    此時的她,竟然盼望這丫頭的話,是真的。


    蘭嬤嬤嘴唇嚅囁,開口小聲道:“老夫人,我在柳姨娘私庫裏,確實發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青瓷花瓶。”


    錢老夫人:“……”


    柳姨娘:“……”


    蘇嬌嬌:“……”


    “不可能!”柳姨娘矢口否認,“蘭嬤嬤,你莫不是老眼昏花,看錯了。”


    “老奴不但看見了,還命人搬來了。”


    “快搬進來!”錢老夫人急切喚道:“讓老身看看。”


    小廝將東西搬進來,掀開上麵遮擋的黑布,露出真容來。


    錢老夫人上前一看,用手撫去上麵的塵土,憐惜萬分。


    確實與那碎掉的青瓷花瓶一模一樣。


    她欣喜萬分,繼而又怒氣上湧,轉頭怒斥道:“柳姨娘,到底是怎麽迴事?”


    “老夫人,我……”柳姨娘還想狡辯,“是……”


    她從小在錢老夫人身邊長大,她撒謊被揭穿後如何狡辯的神態,錢老夫人一眼看穿。


    “啪!”錢老夫人一巴掌甩過去,“你竟然敢欺騙我!”


    捂住火辣辣的半邊臉頰,柳姨娘怔愣住了。


    從小到大,無論她犯了多大的錯,姑母無論多生氣,從未出手打過她。


    柳姨娘心中難受,哭唧唧道:“這也不能全怪我。姑母,此物珍貴,我也是怕碎了,才好生珍藏著。”


    “您瞧,這不假的碎了,您還有真的嗎?”


    柳姨娘強詞奪理,解釋道:“姑母,您現在應該高興才是。這個真瓷瓶還好生生在這裏……”


    事實麵前,還敢顛倒黑白!


    錢老夫人雙拳緊握,身體微微前傾,仿佛隨時會再扇對方一巴掌,“你……竟然敢……”


    她的聲音尖銳而顫抖,每一個字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來般,話語中充滿了憤怒與不可置信。


    柳姨娘從未見過錢老夫人如此生氣過。


    “姑母……我……”


    她趕緊放低姿態,討好地拽住錢老夫人的衣袖,輕輕搖一搖,撒嬌求饒,“是孩兒錯了,姑母原諒我。”


    “錯……哼!”


    好輕巧的道歉啊。


    錢老夫人雪白的頭發,在憤怒中顫抖著,顯得格外淩亂。


    她的嘴唇緊抿,努力壓製著即將爆發的怒火,“十年了,老身日日視若珍寶般擦拭著那個贗品花瓶,你日日看著,從未心存愧疚?”


    “姑母,我想說,可我怕您……”她的解釋太過蒼白,連自己都編不下去。


    “一個‘錯’字,一個‘怕’字,便將我十年的心血抹殺了呀!”


    錢老夫人全身發顫,低吼出聲。


    這種心痛難以言表。


    好比一個人與親生子失散,好不容易將其尋了迴來,精心養育了十年之後,有人告知你,你認錯了兒子。


    當下,養子死在你眼前,親生兒子還被旁人虐待,養廢了。


    這到底是何等晴天霹靂啊。


    錢老夫人想起自己那個早亡的夫君。


    他早早去了,將拉扯孩子的重擔落在她身上。


    世道艱難,她養育一個孩子的過程中,辛酸苦辣無從訴說。


    這些年,她借物思人,在擦拭青瓷瓶時,將心中那些難以言說的思念與嘮叨全部講給它聽。


    這個青瓷瓶,是她這個老太婆與年少時的夫君唯一的聯係了。


    如今,她錯了。


    搞錯了傾訴對象,好似認錯了夫君,失去了忠貞般,覺得感情上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周圍的空氣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憤怒,變得緊張而凝重。


    其餘人紛紛避開了她的視線,生怕成為她憤怒的下一個目標。


    整個房間的氣氛因為她的憤怒而變得壓抑與不安。


    錢老夫人唿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萬分心寒:“老身錯將魚目當珍寶,你生生看著,指不定背後嘲笑我人老眼瞎,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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