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噪音響徹整個樹林,濃煙滾動,樹影婆娑,一輛動力十足的皮卡躥躍而出,蹦蹦跳跳駛過林間。


    汽車轟鳴,驚飛了棲息枝梢的夜鶯,也叨擾了窩藏此地的過客。


    大樹腳下,一個斷臂的少年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的臉色很蒼白,有氣無力的轉向汽車轟鳴的方向。


    少年孔夜凝了凝眉,有些困惑,也有些糾結,盯著漸行漸近的車燈踟躕不訣。


    “是殘民?沒想到這個樹林裏會有殘民!”


    “敢在月下出現,想必是擁有力量的覺醒者,正好屠了你,補填我的傷損……”


    少年孔夜目露兇殘,粉嫩的臉蛋上充宿著與之格格不入的陰狠與弑殺。


    但是再低頭看一眼血跡斑駁的斷臂處,他又頗感擔憂,懲前毖後畏葸不前,


    “自從知道妖月叛變的秘密,那個臭女人救一定非殺我不可,這該不會是她誘我的魚餌吧?”


    想到這裏,少年孔夜又恨又怕,心有餘悸的摸了摸斷掉的臂膀。


    “真是可惡!我一定要盡快把這件事告訴神樹,讓你不得好死……”


    正在這時,一束強勁的燈光衝破林木間的縫隙,閃過少年孔夜的眼前。


    遠遠的,他看到一個長著蜥蜴臉的男人駕駛著汽車,正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麽,豎向眼瞳在墨色的樹林中閃著綠芒。


    在以死亡為背景色調的末世夜晚裏,蜥蜴人的出場顯得那般違和,像是一種挑釁,更加催燒著少年孔夜的捕殺欲。


    因為是逆著燈光,又是一閃而過,孔夜沒有看到副駕上的金剛芭比,恐懼正在被欲望一點點吞噬覆蓋,


    最終,他堅定了信念,屠殺殘民本就是於他們而言天職一樣的使命,更何況現在負傷在身,屠殺有力量的殘民可以掠取能量,讓他恢複體力。


    越想越心動,


    少年孔夜果敢的說服了自己,凝了凝眉,計算著汽車駛來的距離,


    “1”


    “2”


    …


    “3~?”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頭頂。


    少年孔夜正打算衝出去截殺蜥蜴人的,被這個冷不丁的聲音嚇了一跳,


    抬起臉,就看到一隻巨大的蜘蛛盤在頭頂,翹著黑乎乎的腹臀,散亂的頭發裏探出一張白森森的人臉……


    “好玩,好玩,真好玩~”小女孩聲音笑嘻嘻的說:“哥哥,我們來玩遊戲好嗎。”


    這時候,冒著黑煙的汽車在眼前一晃而過,帶動勁風、卷著落葉、轟轟隆隆駛向遠方。


    少年孔夜半響才迴過神,剛才他看的真切,皮卡丘車的副駕駛位上,端坐的正是那個抱著白色布偶的妖月。


    “天啦~!”少年孔夜一改往日的傲嬌,後怕的揉了揉心髒。


    前一瞬還心裏抱怨被蜘蛛女孩壞了好事,這一刻,又無比慶幸撞槍口,內心一陣澎湃。


    蜘蛛女孩邁動黑油油的毛爪子,靠近少年孔夜問:“哥哥,你可以陪我玩遊戲嗎?”


    少年孔夜收迴驚愕的目光,看一眼頭頂,敖冷的撇了撇嘴:“好呀?那就玩屠殺殘民的遊戲吧!”


    說著,少年孔夜舉了舉手,森林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


    ……


    “蘇小北,你不要睡好不好,我害怕。”


    車廂裏,林小曼晃著蘇小北的胳膊,可憐巴巴的說。


    時值半夜,奔波一天的蘇小北困倦正濃,揉了揉沉重眼皮問:“林小曼你不困嗎?”


    “我困呀,所以你別睡,讓我睡。”林小曼說著撲下身子,枕在蘇小北的大腿上。


    蘇小北一臉匪夷:“你不讓我睡覺,就是想讓我給你守夜?而且我們這是在車裏,很安全,為什麽要守夜?”


    “蘇小北你別說話了,我好困呀~”


    柴油機的轟鳴震耳欲聾,不是特別困倦的人根本睡不著。可林小曼倒下就唿唿唿的睡了過去,枕在蘇小北的大腿上,雙手環著他腰杆,整張臉都埋瘞在蘇小北的肚子上,


    恰逢此時,皮卡汽車衝出灌木林,柔白的月光刺入眼簾。


    浮槎山東側很少再有樹木,一望無垠的沙地,平整的像是拉升版海灘。。一顆顆海貝在月光下閃爍光斑,整片整片的海沙鋪展在月空下,仿若置身在平整的沙漠裏,浩瀚無垠。


    眼前的景象衝散了席卷而來的困意,蘇小北打了個哈氣,望向車窗外:“這是什麽地方?好夢幻呀!”


    柴油發動機的噪音很大,蜥蜴人轉迴頭來,扯著嗓子喊道:“經常有海水淹到這裏,月潮的時候,這裏都是汪洋大海。”


    蘇小北有些震驚:“我記得肥市距離海邊有五百多公裏呀!”


    難以想象,一場災難竟然讓內陸城市變成了沿海城市,而這五百多公裏的富饒地帶竟然被海水蕩為平地,成了寸草不生的沙灘?


    五百公裏寬的沙灘!!


    蘇小北目露驚愕:“這麽粗的海灘?比基尼美女踩著腳丫子橫穿一下需要小半年吧。”


    “隔年後的海洋環境很不穩定,洋潮不斷,海岸線變幻無常。我們一直往東走,運氣好的話,過了蘇城就能看見大海。”


    蜥蜴人說著轉迴頭來,豎向眼瞳眨了眨:“想去海邊嗎?”


    不等蘇小北迴答,金剛芭比忽然冷漠的說:“隻去蘇城。”


    蜥蜴人有些好奇,看一眼金剛芭比,又轉向蘇小北問:“你們去蘇城做什麽呀?那裏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隔年後你去過?”


    “這倒沒有,隻是聽說。”


    噪音很大,蜥蜴人搖了搖頭,扯著嗓子說:“我是聽我的那個變異人朋友說的,據說蘇城一半都埋在了海沙裏,也就紫金山還在,什麽玄武湖夫子廟全都找不見影子了。”


    聽到這裏,蘇小北心裏失落落的,撫了撫林小曼的頭發,記憶深處浮現出曾經趕暑假被學姐騙去消費的懵懂年少。


    不過再看一眼車窗外的無垠沙海,那些記憶一下子被拉伸,恍若隔世般的久遠了。


    暑夏的夜晚有些憋悶,蘇小北搖下車窗,習習冷風灌進車廂,林小曼下意識的攏了攏臂膀,含糊不清的說了句夢話。


    就在這個時候,疾駛中的車子像是碾壓到了石頭,轟然躥起,跳的老高,


    顛簸來的很突然,林小曼和花貓被驚醒,一股腦的翹起來,茫然無措的問:“怎麽迴事?我在哪?我在幹什麽?”


    皮卡汽車在沙地上蹦了幾下就熄火了,黑煙散盡,汽車拋錨的地方是滿地的海貝和一個露出半截身子的少女石像。


    石像在月光下閃著光暈,五官端正青絲粉黛,看起來就像是睡著的少女,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蘇小北探出車窗,眼眸一緊,下意識的瞥向金剛芭比。


    果然,金剛芭比隻是微微的側了側臉,冷漠疏離的說了句:“我殺的。”


    蘇小北釋然。


    想到肥市的猴子、想到石穀的黑狼,眼前的少女石像似乎如出一轍,每一根毫毛、每一寸肌膚,都是那麽的真實和細膩。


    蜥蜴人跳下車,沒有去管少女石像,殷勤的詢問林小曼有沒有磕著碰著,像極了暖男。


    暖男俯身檢查車況,發現隻是輸油管脫節了,沒有什麽大礙。


    這時再看那少女石像就頗感奇異。


    “怎麽會顛一下就熄火了呢?邪門!”他說著踢了石像一腳。


    一腳下去,蜥蜴人原地蹦了起來,受驚般連退三步:“她……她……她剛才笑了?”


    一尊石像怎麽會笑?


    蘇小北急忙跳下車,借著月光反複端詳,搖了搖頭道:“雖然她石化的人,但現在就是一尊石像,換個角度看,她就是一塊石頭,石頭怎麽會笑呢?你是看差了吧?”


    被蘇小北這麽一說,蜥蜴人也不敢確信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喉結滾了滾,咽下那一抹不適。


    但當著林小曼的麵,蜥蜴人又不能承認自己因為錯覺大失方寸,堅持道:“我決計沒有看錯,她就是笑了,誰說石頭就不能笑?現在是末世,你沒見過的稀罕事多著呢。”


    為了突顯自己的見多識廣、也為了證明他的話有公信度,蜥蜴人湊在林小曼麵前鼓吹一些駭人聽聞的事件,說的天花爛墜光怪陸離。


    但越說越離譜,林小曼有些聽不下去了,冷瞋一眼問:“你這麽厲害,剛才怎麽也嚇的打哆嗦?”


    蜥蜴人脖子一脹:“哪裏有?我那是想要保護你,條件反射下的動作。”


    “這就好比一個丈夫在危險來臨前,一定會第一反應保護妻子。所以說,在不知不覺中你已經成為了我心目中妻子一樣的存在,是我第一時間想要保護的女人……”


    這話讓蘇小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岔開話題問:“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但是石像怎麽會笑呢?你告訴我她是怎麽笑的?”


    不等蜥蜴人學給他看,金剛芭比忽然冷冷的說道:“她們還是活的。”


    月光下,粗野的金剛芭比懷裏抱著白色布偶,眼睛直視前方,臉上毫無波瀾。


    “她們?”蘇小北敏感的捕捉到一個字眼,緊著問:“你是說,這裏不止一個石像?”


    “我不知道。”金剛芭比淡漠的搖了搖頭。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是你石化了她們呀。”


    “忘了。”


    金剛芭比再次搖了搖頭,眸中空洞幽深,像是無盡的深淵。


    蘇小北沉默一記,又試著問道:“妖月小姐姐,她們是人類嗎?也就是你們眼中的殘民,是變異人的殘民還是……”


    “我忘了。”不等蘇小北說完,金剛芭比再次搖頭。


    蘇小北知道金剛芭比是沒有必要撒謊的,至少沒必要在他們這些人麵前說謊。


    這個時候,蜥蜴人為了在林小曼麵前表現他的膽大和勇敢,徒手挖出了埋在沉砂裏的少女石像。


    石像有兩尊,都是嬌小可人的少女,她們縮卷著身子,雙臂抱著膝蓋,微微揚起臉,滿目的恐懼與憂傷。看上去,就像是在極度的絕望與惶恐中被瞬間石化,臉上保持著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注視的久了,仿佛可以看到汪在眼眶裏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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