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北蹲在廢墟裏,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光怪陸離的畫麵。


    他有點抗拒這一切,愁苦地癟了癟嘴:“求求你們,趕快結束遊戲體驗吧!”


    微風拂過,草木搖曳,夏末的薄霧在晨曦中煙消雲散,露出那瘦骨嶙峋的高樓殘骸。


    這一刻,蘇小北也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態麵對這一切了,躺進休眠艙究竟是不是一件該慶幸的事?


    他抱著冰冷的臂膀,孤寒交迫,目光忽然被地上的女子吸引,


    好奇的走到女子跟前,伸出手,觸摸到的是結實的布料和冰涼的肌膚。


    女子像是已經死去,沒有絲毫的生命體征。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哪來的?”


    看一眼赤條的身體,蘇小北忽然有個想法,可又實在下不去手。


    正在他糾結之際,女人的脖頸處鑽長出一株翠綠的藤芽,


    藤芽遇風搖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生出枝葉,生勢迅猛,蓬勃的生機觸目驚心。


    蘇小北嚇的跳了起來,而隻是短暫的數十分鍾裏,那娉婷玉姿就被綠藤包裹,成為了枝葉芊綿的葳蕤林胄。


    “我勒個去~,這都是些什麽鬼東西?”


    蘇小北驚魂未定的跑開,


    這詭譎人寰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但舉世荒涼,自己又能去哪裏呢?


    “林小曼說,她會在逍遙津公園等我?”


    “雖然那個女人看起來挺不靠譜的,但是人家畢竟在這裏生存了很久,何去何從,總歸比我有目標性呀。”


    所以,短暫的茫失過後,蘇小北就發現找到林小曼才是眼下最要緊的。


    於是他堅定的點了點頭,


    舉目四望,


    四周的大樓雖然破敗傾斜,但依稀的輪廓還是可以讓蘇小北確認方位。加之對這座城市熟悉,想找到約定的地點似乎不難。


    走在荒無人煙的街道上、看著路旁的建築殘骸,蘇小北的內心百味陳雜。


    “我記得這個小區的房價賊嚇人,這會兒都成亂石灘了呀?”


    “我記得這裏是百腦匯,我還在裏麵買過ip。”


    “這條巷子是美食街,第一次約女網友見麵,來的就是這裏……”


    謅自感慨間,忽然一個龐然大物阻斷了前行的道路,


    蘇小北皺了皺眉,昂起頭,是怎麽也看不明白這是個什麽建築,為什麽會上寬下窄,平整的樓壁上連個窗戶都沒有?


    直到繞至另一條街、站到一棟倒塌房屋的脊梁上,蘇小北才恍然發現,它竟然是一艘巨大遊輪。


    巨輪像卡在了四牌樓的樓隙間,不斜不傾,龐大身軀威嚴肅穆,在晨光中氣宇軒昂。


    但……“肥市是內陸城市呀!”


    蘇小北實在難以想象,是怎樣的災變能把一艘巨輪推到這裏,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蘇小北開始還挺亢奮,但隨著情緒的平息,又隱隱的失落與迷惘。


    他原本想去沿街的商場裏看看,說不定還能找一件像林小曼那樣的皮夾克穿身上。但顯然這是奢望,那些曾經昂貴或是平常的商品,早已被無孔不入的海水洗劫一空,現在留在展櫃與櫥窗裏的,是厚厚的海沙和枯朽的海貝。


    蘇小北有些失望的跳下屋脊,重新確認了一下方位,


    這時候,段樓間的雜草叢一陣搖晃,窸窸窣窣,驚的兩隻野鳥騰的飛天而起,把蘇小北嚇的一陣哆嗦。


    “我靠,嚇死個人呀!”


    捂了捂撲撲亂撞的胸脯,蘇小北又對草叢裏的東西產生了好奇,


    “該不會有野獸吧?”


    按照林小曼的說法,現在的城市廢墟裏是生活著一些野獸的,它們會在夜晚躲進樓棟和殘垣裏,白天覓食。


    如此說來,孤身行走在這荒涼街道裏,本身就是一樁很危險的事情,


    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進入了捕獵者的覬覦範疇。


    想到這裏,蘇小北不禁然的打了個哆嗦,


    正心中忐忑,忽然嘩嘩作響的草叢裏躥出一頭梅花鹿,


    緊隨著,一頭剛出生不久的梅花鹿幼崽蹦躂著追了出去,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尾巴上還纏著未脫的臍帶。


    野鹿剛出生就需要學會奔跑,這是大自然迫予它的本領、是它們生存繁衍的生命法則。


    而這一幕的發生又像是在警示著蘇小北,他現在的處境早已脫離了人文與律法,弱肉強食優勝略汰,新的規則從他爬出休眠艙的那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


    沒有建築廢墟的掩蓋,古逍遙津公園早已林木參天。茂密的樹隙間三三兩兩的陳設著記憶中的擺件,大象滑梯、功頌牌、將軍像……


    巨大的摩天輪傾倒在樹冠裏,所謂的廬州之眼成了一個個孤零零的遺骸。


    忽然,一個眼倉的玻璃門嘩啦一聲打開,林小曼跳下眼室向自己招手:


    “蘇小北,我在這裏!”


    蘇小北一驚,喜上眉梢:“嘿?你還挺會藏呀。”


    “這東西很棒的,比住在大水箱裏舒服。”林小曼得意洋洋,蹦啊蹦的來到蘇小北跟前,作勢就要擁抱:


    “蘇小北,我就知道你會沒事。天意,人類文明延續有望了!”


    看著她掛滿全身的鍋碗瓢盆,蘇小北怕硌著,繞開一步指著眼室說:“這東西還挺結實呀,百年未朽。”


    “玻璃做的,沒那麽容易壞。”林小曼失落的癟了癟嘴,追上蘇小北問:“你餓不餓呀?我這裏有吃的。”


    “是有些餓了,不過,生肉的話就算了吧。”


    迴味昨晚林小曼割給他的大補肉,蘇小北就有些反胃。


    “不會不會,我給你下廚。”


    林小曼像個終於盼迴丈夫的留守婦女,殷勤賢惠地各種忙活。


    而蘇小北看著她的一番操作,也是歎為觀止。兔子肉、平底鍋、菜籽油、胡椒粉、鍋鏟……,竟然都是從身上取下來的。


    “整點白的?”林小曼忽然扭迴頭問,


    “什麽?”


    “白酒呀。”林小曼說。


    嫋嫋煙塵把她的長發揚的七零八落,卻又顯得乖萌可人。


    然後,蘇小北就看到林小曼抖了抖胳膊,一瓶二兩裝的老白幹掉了下來。


    “我嘞個去~,林小曼,你快趕上多啦愛夢了。”


    “其實,一百年的時間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算長!就像你說的,人類文明沒有那麽不堪一擊。”


    平底鍋裏的兔子肉滋滋作響,林小曼拿出一個瓶子,搖了搖道:“比如食用鹽。”


    “你這話挺有內涵呀!”


    蘇小北蹲到她的身旁,好奇的問:“可是我看到城市裏到處都是洪水衝洗過的樣子,你的這些東西在哪裏淘的?”


    “廢墟裏呀!”林小曼抬起臉,笑了笑問:“蘇小北,你來的時候看見那個大船了嗎?”


    “嗯。”


    “我猜,那麽豪華的遊輪,裏麵一定有很多好東西。”


    見林小曼摳著下巴一副賊惦記你的模樣,蘇小北眯了眯眼:“你不會是想爬上去吧?”


    “其實我來到肥市並不久,現在到處都是原始森林的地貌,過來一趟可不容易呢。”


    林小曼說著,將平底鍋裏兔子肉裝盤,轉即笑盈盈的問:“蘇小北,為了人類文明之延續、為了建設地球新家園,我願意留在肥市,跟著你。”


    這話讓蘇小北聽著很不自在,狐疑的問:“你之前不是說要我跟著你混嗎?你可是末世生存達人呀!”


    “現在不一樣了呀,”林小曼忙吐掉嘴裏的骨頭,咽著喉嚨說:“你看哈,昨天晚上那麽兇險你都能活下來,說明你是有能耐的。畢竟,妖月可是夜屠排行榜前十的存在!”


    “夜屠?”蘇小北更加疑惑,凝眉冷視:“我還沒問你呢,你不是說咱倆是僅存的人類嗎?”


    “對呀!”


    “昨晚那兩個算怎麽一迴事?他們難道不是人?”


    “你管那玩意叫人?”


    “……”


    蘇小北一時語塞。


    “蘇小北,我沒有騙你,咱倆現在身上的擔子很重,背負著延續整個人類文明的重任。所以,你多吃點,先補補!”


    林小曼把剩下的兔子肉都堆給了蘇小北,托起下巴欣賞般看著他。


    “蘇小北,你不會怪我昨天晚上丟下你不管吧?”


    “哦,沒事,翻篇了。”


    說著,蘇小北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滿嘴油光的抬起臉:“你剛才說,那個女人是誰?妖月?什麽意思?他們不是人類嗎?”


    “不算是。”


    林小曼隨手撿起四塊石頭,分別攤開,撚起第一枚說道:“據我所知道的,現在這個世界上有四種類人群體。第一種就是我和你,從休眠艙裏蘇醒,是正兒八經的人類。”


    說完,林小曼放下手裏的石頭,撚起第二枚:


    “隔年過後,海洋侵占了絕大多數的陸地城市,出現了一種不人不魚的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麽來的,我們把他叫做魚鱗人。”


    聞言,蘇小北想起昨晚死在異瞳女人手裏的男子,他的渾身長滿了鱗片,看上去十分的怪異。


    “魚鱗人是人類衍變的嗎?”蘇小北好奇的問。


    “應該不是,他們隻是長得像人,沒有人類的語言和智慧,有可能是從海底來的,被那場災難衝上了岸。”林小曼說著自己的猜測,又攤了攤手道:“不過,這種生物也快被屠殺幹淨了。”


    “誰在屠殺他們?”蘇小北問。


    “夜屠者啊!”林小曼指了指地上的第四塊石頭,


    但她隨手撿起的,卻是第三枚:


    “我先說第三個吧!”


    “第三種才是真正的‘殘民’,是災難中幸存下來的人和他們的後代。這類人,因為在災難發生時受到了慧星帶來的太空輻射,發生了變異,已經不算是人類了。”


    “太空輻射?”


    “對呀,隔年後的世界很詭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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