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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說西郊圍場這幾日的春獵,倒是平白地給京中顯貴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先不說曹家那一攤爛事兒。又是丫鬟發瘋,又是一子一女同時撞克。隻說“靖王世子”與太安郡主的軍歌劍舞,珠聯璧合,再有太安郡主的飛綾奪巾,簡直驚豔眾人。


    還有驚馬那次,太後娘娘緊跟著便攜了她娘家侄子前去探望。在營帳門口,又是那樣一番作派。京中這些王公貴胄、豪族顯貴哪一個不是人精中的尖子?心裏還什麽不明白的?


    王氏一族這是覬覦上太安郡主了。也是,大長公主的嫁妝,遼魯產鹽之地的封邑,那可是天大的一塊肥肉!王氏焉有不吃之理?


    王太後這廂打著如意算盤。灼華那邊卻沒給她作妖的機會。迴宮當日,待王太後小憩之後,灼華便前來請見辭行。


    “怎麽才住了這兩日就鬧著要走?可是宮人們伺候得不盡心?咱們娘倆這幾日才親親熱熱地聚上一聚,正熱剌剌的,怎地倒突然要散了?”


    王太後在灼華麵前一向和顏悅色,更別說之前驚馬探望時灼華的表現讓她甚是滿意。因此,再見灼華,王太後麵上比平日裏又寬和慈愛上十分。


    “太後娘娘慈愛,盛情相留,太安本應敬領娘娘美意。但本月二十二,是父親的誕辰,太安要迴伏雲庵中去祭奠叩拜,故不便留於宮中。


    “且上個月二十七,太安著庵內的師傅為先帝做了法事,要誦上一個月的《地藏菩薩本願功德經》。現下眼瞅著一個月期滿,自是要迴去處理一應祭祀事務。


    此言一出,王太後不禁一僵,隨即麵皮紫漲起來。


    “你這孩子,就是純孝,心裏裝著長輩,再沒有半分紕漏。重情重義這一點倒像極了哀家。


    “上個月二十七先帝忌日那天,哀家就在那思賢殿內足足坐了一天。陪著先帝的靈位說了一天的話兒,也哭了一天。難受得呀……”


    話到這裏,王太後似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伸手掏出帕拭了拭眼角,另一隻手朝灼華擺了擺。仿佛心中有萬千難過,卻言語不得。


    灼華忙垂下眼簾麵露哀色。又聽太後身邊的月姑開口接話兒道:“說到這事兒,主子們恕奴婢鬥膽插嘴。太後對先帝情深義重,思念之心可鑒日月。


    “可雖是如此,娘娘到底還是應多保重身體才是。先帝忌日那天,娘娘悲傷過度,以致在思賢殿內整整一日都閉門不出,可是急壞了奴婢眾人。


    “唉,那日也是因為太後閉門憂思,故而才未像往年一樣賜祭祀先帝之物給棲霞山。為了這事太後好長時間心中都老大的不自在呢。


    “畢竟先帝雖去,可龍吟劍仍在棲霞山上由郡主看護。雖不敢輕易驚動,卻也是先帝的一個想念。”


    灼華垂眸恭謹地聽完了月姑這一段長篇大論,方才慢聲細語地迴道:“太後思念先帝之心著實讓人感動。也請娘娘保重身體,不要太過憂思。畢竟陛下大婚在即,且國事繁重,一切多要仰仗娘娘操勞。


    “至於先帝的祭祀,娘娘放心。太安已然供奉妥貼,祭祀以誠,先帝的在天之靈必會安息的。


    “再者那龍吟劍雖是先帝之物,卻也是生前賜予我母親鎮國大長公主的。既是先帝遺物,也是先妣留下的念想。太安自會恭敬供奉,小心護衛。絕不會讓那等粗野小人對先帝遺物不敬,汙了先帝的英名!更不會墜了先妣大長公主的威風,有損太後的賢德。”


    許是這幾日春獵累著了,灼華一番話下來,王太後的臉色又變了幾變。半晌方才幹笑兩聲道:


    “既然事關孝道,太安又執意要迴,那便由禮部好生派儀仗送迴吧。月姑!”


    “奴婢在。”


    “把哀家之前擬的賞賜單子找出來,好生給太安裝上。莫要委屈了郡主。”


    “是。”


    灼華忙起身叩拜謝恩。王太後又讓月姑將人扶起送到自己麵前,拍著灼華的手笑眯眯地說了半天的話,全然一副依依不舍之態。乍一看,竟是一人慈愛另一人純孝的祥和景象。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膳,灼華便起程拜別太後,仍由禮部司務官蕭典主持儀仗衛隊,護送著太安郡主的車駕緩緩離了皇宮。


    至於昊元,這兩日王太後一直百般攔著其與灼華相見。現下自然也是派人拖著攔著,到底灼華離宮前二人沒能見上一麵。


    此時,皇宮的紫金樓上,昊元帶著親信太監小敦子站在樓頂憑欄遠眺,望著漸行漸遠的儀仗隊伍,不禁心緒紛亂。


    不是說皇帝是萬民之主說一不二嗎?不是說這天下都是皇帝一人的,更別說這天下的女子?可他這個皇帝為何從未說一不二過?連這一個女子都無法求得,又何來說這天下女子?簡直笑話一樣!


    ……


    一如當初迎灼華入宮那樣,禮部擺開全副郡主儀仗,將灼華送出皇宮,一直送到東勝城門外。


    此時羽寒早已率領著山上眾侍衛騎馬列隊候在那裏。一見郡主儀仗出了城門,立時率眾人齊刷刷下馬,單膝跪地,齊聲唱喏道:“恭迎郡主!”其聲震耳欲聾。


    蕭典一旁忍不住伸手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這位郡主手下這隊侍衛著實駭人。前幾日剛剛領教了厲害,今日再次遇上,自是不敢再出什麽幺蛾子。


    好在一切皆十分順利,灼華下了八人抬的朱紅大轎,攜三姑、敏毓換乘上老黑駕的郡主規製的朱輪馬車。


    羽寒又派人交接下王太後賜的那一馬車賞賜。隨後大手一揮,一行人立時調轉馬頭,卷起一陣塵煙。緊接著馬蹄聲聲如滾滾春雷,一隊人馬漸行漸遠。


    蕭典站在城門口遠遠望著,忍不住又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


    羽寒平日裏為人少言寡語,冷麵孤傲,卻和山上眾兄弟處得極好。眾人也皆知他的性子,又敬他一身本事,故而平時皆以他為首,頗服管束。


    可今日眾人卻總覺得他們的首領似有幾分怪異。別的不說,單說這平時臉上連個波紋都不起的冷麵郎君,今日嘴角竟掛了絲笑來,一路上不自覺地就去看向郡主的朱輪馬車。


    小伍他們幾人見此,忍不住暗中互相擠眉弄眼一番。不期然,羽寒眼角餘光一掃,眾人又都立時正襟危坐,老老實實起來。


    也不怪眾人調笑,小伍他們這些人雖是後來才陸陸續來到這棲霞山上,卻也把羽寒的心思看出個七七八八來。


    羽寒與眾人不同,自幼被送到了這棲霞山做了時年七歲太安郡主的護衛。


    那時他亦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卻有模有樣地跟在灼華身後亦步亦趨,繃著一張稚嫩的小臉,但凡有個風吹草動便立時跳到前麵護住灼華。


    那幾年也正是最為艱難之時,羽寒頗抵過幾次大險,得了不少曆練。所以,他和灼華,是自小相隨同舟患難的情義。


    且自從上得山來,灼華從未離開過這麽長時間。入宮幾日今日歸來,羽寒竟覺得似久別重逢一般,喜不自勝。


    因此,當秦昊軒再次從棲霞山小徑旁的草叢中蹦出來時,眾人明顯感覺到羽寒渾身氣勢一凜,殺氣陡重。


    ……


    能在這裏再次見到秦昊軒,灼華心中其實並不太過意外。這家夥以前也曾如此來尋過她。隻是不知此次為何而來。


    昊軒笑著看向站在麵前的灼華。眼中除了她一人,竟容不下這一眾的侍衛。更是完全無視了羽寒那殺人的目光和渾身凜冽的寒意。


    小伍等人不禁在心中向秦昊軒一抱拳:真乃壯士也!


    “二公子,找我何事?”


    灼華等了半晌,卻見秦昊軒隻是站那裏傻笑,並不開口,不禁好奇地開口問道。


    秦昊軒這才猛然醒悟過來,慌忙從懷中掏出兩枚紅雞蛋遞了過去。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特來與你同賀。”


    灼華:……


    三姑、敏毓:……


    其他眾人:……


    羽寒:這廝莫不是有病?!


    許是覺出周圍氣氛陡然怪異,秦昊軒忙兀自幹笑兩聲對灼華說道:“我小時候每逢生辰,師父便會煮兩個紅雞蛋,與我一人一枚分食。他說這叫借壽星的福氣,若我以後出師,每年這福氣便要和我心中最重要之人分享。”


    三姑、敏毓:……


    其他眾人:……


    羽寒:這廝原來是個傻子!


    灼華臉上突地一熱,好在冪籬遮麵,讓人瞧不出什麽。饒是如此,胸中仍似有頭小鹿亂撞。


    她抬眼去看秦昊軒,見他正固執地托著手中的雞蛋遞向自己,雙眸清澈見底。那笑亦如眼中的波光一般明澈純淨,不帶半點汙濁。


    灼華忍不住就伸手接過一個,開口輕聲道了句,“多謝。”


    秦昊軒臉上的笑容瞬間明亮起來,如夜空中綻放的煙花,讓人目眩神迷。


    灼華稍稍想了一下,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枚如意紋的玉佩遞給他:“這個便做你的生辰賀禮吧。以後莫要再在此處截我。若有事,可持此玉佩到京城匯文齋找李掌櫃尋我便是。”


    昊軒的心在這一刻歡唿雀躍起來。他覺得他太高興了,高興得直想就地翻個跟頭才好。


    秦昊軒連忙伸手接過那枚玉佩,仔細地收入懷中。抬眼看著灼華又笑了起來。


    以至於,灼華輕福一禮轉身上車遠去,緊跟著又有個莫名其妙的侍衛揚了他一身一臉的土,這笑容仍未減半分。甚至迴到靖王府,這笑還掛在臉上。


    靖王府後花園西北角的石子路上,昊軒摸了摸懷中的玉佩,邊走邊笑。忽聽身後靖王世子喚他:


    “軒弟留步!愚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事關……事關太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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