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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綺然雖極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太安郡主的確生的美貌過人,似在她之上。


    可那又怎樣?和風閣內,當女官恭恭敬敬地引她坐到太後身邊時,王綺然心中忍不住得意歡笑。這最終坐上皇後鳳座母儀天下的,還不是她王氏綺然!


    前後腳走進和風閣的灼華和昊宇,一進門正看見王綺然坐在鳳椅旁被太後拉著手說笑,好一幅婆媳和樂之景。秦昊宇忍不住轉眼去看灼華。


    作為宗室子弟,先皇賜婚聖旨之事他自然知道。說王氏大膽?或說宗室無能?在這之前秦昊宇其實都不太關心。


    他是留京的世子,說白了隻是個人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每日裏想的不過是如何自保。旁人的生死恩怨與他何幹?


    可剛剛他卻下意識地看向灼華,而不是如往常一般不動聲色地行禮退下。


    真正不動聲色的反倒是灼華,她上前飄飄然下拜施禮,似未看見王太後按下欲起身迴避的王綺然。


    王綺然就這樣坐在太後身邊,生受了灼華一禮。緊接著又生受了靖王世子一禮。然後是瑞郡王及瑞郡王妃的禮,嘉泰郡主的禮,康王世子的禮,定安縣主的禮……


    一眾的宗室皇親陸陸續續來到和風閣,給太後行禮,也似乎順帶著給坐在太後身邊的王綺然行了禮。


    若說剛被太後按住時,王綺然心中滿是不安和興奮。而此時再看著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皇親宗室逐個拜在自己腳下,她已沒了初時的忐忑,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油然而生的豪氣!


    仿佛此時她已然和皇上大婚,她已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天下本就應踩在她的腳下,這一眾人等本就應匍匐在她的麵前。


    王太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這才是皇家氣象,你以後要經得多呢。”


    王綺然的心陡然狂跳不止。


    雖是家宴,卻效仿古法,皇上太後之下按品級爵位各設一小幾,隻撿各人愛吃的精致小菜擺在麵前。


    一時間有女官太監引領眾宗室入座的,又有各自寒暄的,人聲喧囂十分熱鬧。


    淑妃今日稱病未到。不過這樣也好,王綺然在這兒呢。光是禮節一事便大有文章,她來了反倒尷尬。


    正亂著,忽聽門外小內侍高聲通傳:“慶王妃到……”


    閣內立時肅靜下來,眾人紛紛起身離席,垂首恭立。隨即一精神矍鑠的老人拄著龍頭拐杖,由一綠衣少女扶著,步履穩健走進閣中。


    “臣妾給太後請安,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慶王妃高聲祝唱,行動卻頗為遲緩。她慢慢俯下身子,看似卻因年老而行禮多有不便。


    “快,快去將老祖宗扶起來。”王太後哪能真讓慶王妃拜下去,忙拍了拍王綺然的手,命她去扶。


    王綺然慌忙起身,下座去扶慶王妃。隻是她的手還沒遞過去,慶王妃已然利落地行了禮,隨即扶著綠衣少女的手站起身來。


    “昨日恰好慶王爺帶著小子們都去了莊子上查看春種。故今日臣妾隻攜了孫女兒來給太後請安。琴兒,還不快給太後娘娘見禮。”


    慶王妃似沒看見王綺然一般,當然也更沒看見她的尷尬,隻轉頭吩咐秦琴去給太後行禮。


    那綠衣少女聽後嬌俏一笑,翩然朝鳳座下拜,口稱太後千歲,好似一隻綠色的蝴蝶靈動異常。


    “好好好,永平郡主多日不見,出落得更加標致了。來,永平、綺然,你們兩個到哀家這兒來。”


    說著王太後將兩個女孩子招到近前,一手拉著一個,左看右看,不禁笑道:


    “好,好,果然都是大家閨秀,端莊持重。自是與那長於山野的丫頭大不相同。你們一個是哀家娘家的侄女,一個是哀家夫家的侄女,都是一家子骨肉親人,自應好生親近才是。


    永平郡主與王綺然聽後相互對視一眼,微笑頷首,彼此行了平輩之禮。然後王綺然依舊重新坐迴太後身邊。永平郡主迴到慶王妃身旁。


    這時,有女官上前引座,慶王妃卻站著不動,轉身向席上眾人一一望去,最終定格在灼華身上:“太安丫頭可來了?為何不過來見我老婆子?”


    灼華陡然紅了眼眶,忙從案後起身,麵上掛笑眼中卻含著淚,幾步來到慶王妃身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脆生生說道:“華兒見過老祖宗。老祖宗這一向身體可好?”


    “好好,我的乖囡!快起來,仔細腿疼!”慶王妃說著上前便去攙扶灼華,可眼中的淚卻先掉了下來,正落在灼華的手背上。


    灼華一見,哪裏還能忍住,那眼淚似散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落了下來。慶王妃伸手便將灼華摟入懷中,祖孫二人當殿抱頭痛哭。


    殿上眾人見此,有心中感歎的,有跟著傷感的,更有那尷尬惱怒的。


    今日設宴原本十分突然,不少宗室因故並未到場。但能來的哪個不是人精?眾人一進和風閣就見王綺然赫然端坐在太後身邊,席上又有一麵善的少女座席品級頗為靠前,分明就是太安郡主。


    這裏麵的彎彎繞繞誰還猜不出來?但礙於太後,隻皆做視而不見,並無一人主動尋灼華攀談。


    王太後當時心中得意,她要的就是這份冷落,要的就是這份排擠,要的就是灼華能知難而退。她要告訴淩氏灼華,這棲霞山中悠悠八年,京城卻早已變了天下。


    可這層窗戶紙,到底還是被慶王妃捅破了。


    “好了,好了,今日一家子骨肉相聚,本是歡喜的日子。太安你怎麽恁的不懂事,倒惹的老祖宗哭了起來?這要是哭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綺然,還不去勸勸老祖宗,要以身體為重!”


    王太後的話裏分明已帶著幾分不耐煩,卻還要強撐著擺出張笑臉來說。


    王綺然剛欲起身離座,卻聽慶王妃頗為不客氣地說道:“不敢勞煩王大小姐!老婆子我身體一向好的很呢,還不至於哭這兩聲就歸了西。


    “我與華丫頭八年未見,娘們兒間乍一見傷懷痛哭也是人之常情。太後如此說,可是嫌我老婆子太聒噪,擾了太後的清淨?”


    這番說辭迴得極為硬氣,王太後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青白一陣後,最終隻能幹笑兩聲:“皇嬸說笑了,我也是擔心您的身體。”


    慶王妃倒也見好就收,微微躬身道:“謝太後關懷。”


    隨後又拉過永平郡主對灼華說道:“這是你妹妹,你可還記得?你倆隻差半年,小時候就愛玩在一塊兒。


    “那時她常常去壽康宮找你同住幾日,又或者你來慶王府陪她住上幾日。”


    “自是記得。”灼華看著秦琴方轉悲為喜,一邊拿著帕子拭淚,一邊笑道,“琴妹妹這一向倒是清減了不少……”。


    “華姐姐又來笑話人!我都說了我長大後定會瘦下來的。”說著秦琴燦然一笑,伸手去拉灼華,“不過華姐姐長大了倒真是越來越美。真如陛下小時候說的,成長‘這世上第一好看的女子’。”


    秦琴的話音未落,便聽見上頭的王太後陡然痰嗽起來。背對著鳳椅的秦琴衝灼華一皺鼻子扮了個鬼臉。隨後才正色起來,拉著灼華的手曲膝行禮道了聲“姐姐”。


    灼華見她這樣,也忙曲膝還禮,笑著叫了聲“妹妹”。


    正說著呢,秦琴口中的皇上卻也到了。小太監在門外一聲通傳,閣中除了王太後外均慌忙站起身相迎。


    昊元一進閣內便忍不住去尋灼華。見她正與慶王妃、秦琴站在一處,心中歡喜。於是上前拜見王太後之時臉上便帶了出來。


    王太後見此心中有氣,麵上卻絲毫不露,隻笑著說了句“皇兒免禮”。隨即眾人行禮,方才各自歸座。


    慶王妃拉著灼華和秦琴一起,同坐到了自己的身旁。王太後無法,隻得命女官將兩處幾案並到一處。


    別人倒還罷了,卻氣壞了鳳座旁的王綺然。慶王妃對自己不假辭色。永平郡主對自己客氣疏離。怎麽到了太安郡主這兒就親親熱熱,又哭又笑起來?


    這分明是不把她王氏綺然放在眼裏!想到這兒,她不禁暗中握緊了拳頭。


    此次雖是家宴,但王太後興致卻似頗高。幾輪歌舞作罷,她便命月姑傳旨,著在場眾閨秀獻上才藝以助酒興。


    然而,這場上除了灼華、秦琴、王綺然三位未婚小姐外,如康王家的嘉泰郡主,已薨逝的廉郡王家中的定安縣主,均已嫁作人婦。


    且太後的用意哪個不明白?故此眾人皆是嘴上稱讚應諾,卻隻把這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王綺然。


    席下,灼華和秦琴相視一笑,隻各自安心地喝酒吃菜。


    果然,王綺然今日是有備而來。先是呈上一幅鳳穿牡丹的雙麵繡圖獻給太後,被王太後稱讚為巧奪天工。又當場畫了一幅萬裏河山圖獻給了昊元。


    昊元自小便擅長書畫音律,見此畫氣勢恢弘,筆法細膩,頗讚了幾句。後來王綺然又當殿撫琴,奏了一曲廣陵散,更是得了昊元和殿上眾人的交口稱讚。


    對於昊元和眾人的態度,王太後十分滿意,洋洋得意間就不由得去看了灼華一眼。卻見她正與秦琴說笑,似並未在意此處。


    “太安郡主,”王太後笑容滿麵地喚道,“你覺的綺然的才藝如何?”


    原本鬧哄哄大殿,刹時安靜下來,眾人一齊看向灼華。


    灼華微微一笑,欠了欠身說道:“王大小姐之技自是精湛絕倫。灼華十分欽佩。”


    哦?這是要甘敗下風的意思?王太後逾發得意起來。連坐在她身旁的王綺然也忍不住低下頭去,看似害羞實則隻為掩去嘴角那絲笑意。


    “那太安郡主可否也獻上才藝,與綺然切磋一下可好?”


    讓王太後沒想到的是,此話出口,灼華直接就繳械認輸:“太安才疏學淺,並無什麽過人的才藝。”


    王太後的得意此刻簡直就像那已經裂開的西瓜,裏麵招揺誇炫的顏色是掩也掩不住了。


    “欸!想是太安郡主太過謙虛了。鎮國大長公主當年就是個有才的。郡主自然雛鳳清於老鳳聲才是。”


    灼華皺眉。原本她是想成全王氏姑侄,讓她們出盡風頭便罷了。可誰知,王太後卻咄咄逼人。現下竟又連她母親鎮國大長公主也編排上了。實在讓人厭煩得緊!


    灼華抬眼看向鳳座上的王太後,笑意盈盈地迴道:“我母親的才能倒不在這些個上。家慈的才能在於帶兵打仗、排兵布陣上麵。


    “且我記得當年太後娘娘也曾提過我在琴棋書畫、針黹廚藝上過於懈怠之事。那時睿懿太皇太後還健在,她老人家便迴說過:


    “‘像咱們這樣人家的女孩兒,本職卻不都在這些。知道些其中的門道便可,不需有多麽精通。針黹上自會有那繡娘,聽琴可去尋琴師,便是想要些好字好畫也自會有人寫好了畫好了給送來。懂得品鑒才是要緊。卻何苦與那琴師繡娘去爭飯吃?就例如,倘若尚廚藝,難不成想吃個小炒肉,還要親自操刀殺豬取那一條活肉不成?’”


    灼華的話音剛落,便聽席上似有人沒能憋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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