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軒軍靴砸地,步子不由自主地放慢,他的東南西北各跟著四個穿著防彈衣手中架著機槍的武警官兵,留給他可以操作的空間很少。


    手上拷著銀手銬,隨著他每走一步,鏈條都在嘩啦作響,提醒著他,一旦上了那輛裝甲車,他的這身軍裝就會換成囚服。


    碼頭上本來被胡明軒才運輸裝進貨輪裏的貨物,被一箱箱抬出就地扣押查抄,軍刀沿著箱子的邊緣將其撬開,掀開冷凍袋,拂掉麵上的凍魚凍蝦。


    從貨運箱的夾層裏,一袋又一袋用密封透明塑料袋分裝的白色粉末被戴著白手套拿著檢測儀器的武警官兵分批次做好標記取證。


    胡明軒冷眼一瞥,一等到鑒定結果一出來,三十噸毒品的走私案,恐怕會朝野震驚,舉國嘩然。


    而他的此番起落,罪魁禍首卻能將自己擇得幹幹淨淨。


    胡明軒陰鷙狠戾著一張臉,他的小腿內側綁了把極其鋒利的匕首,是他這些年在部隊演習留下來的習慣,以防若真有一天窮途末路,還有最後一樣武器自保。


    他迅速彎身撩起褲腿,摸出那把匕首,對著左右手手銬上的鎖鏈用力勾砍,力氣極大,硬生生劈斷了。


    分站在他周圍的四名武警官兵一經察覺打算武力製止,胡明軒卻抬手一套肘擊,將他右上右下兩名武警重創得眼冒金星,他們手中的機槍也被奪走。


    胡明軒在軍中絕技,左右兩手同時手持著兩把機槍,眯眼瞄準了在公路邊上的田馨,猙獰狂笑著瘋狂扣動了扳機。


    “今天我活不了,我也要讓霍霆你痛不欲生!”


    “突突突..”


    亂飛的子彈不知道多少發從空中淩厲地朝著田馨的位置射過去...


    霍霆還有十米田馨的身邊,驟然響起的槍響,讓李誌偉伸手猛拽了一把霍霆,立刻找了掩體俯趴下身,“老大!危險!”


    “小九!趴下!”霍霆伸臂妄圖隔著十米遠的距離,將女孩護住,但是他無可奈何,隻能瞠目嘶吼。


    燃燒的槍子兒怎麽會是長眼的東西,不止霍霆,就連跟在後頭後知後覺的關廷裕都不曾料到胡明軒死到臨頭還要來個魚死網破。


    這盤棋,廝殺得多麽兇狠,到如今血流成河。


    關廷裕迫於局勢的瞬息萬變不得不掏出配槍,開槍擊中了胡明軒的膝蓋,他應聲單膝跪地,被周圍的武警官兵再次伸手牢牢控製,奪掉他手中的機槍,將他雙手反剪在後背,臉部在地上揉搓變形。


    胡明軒在這個時候,依舊在大聲獰笑,“霍霆!我要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霍霆被李誌偉摁在地上前,看著漸起的大霧裏,一枚枚子彈打進去,卻無法立刻看清楚到底是個局勢。


    心髒像是被一隻手驟然捏緊,情緒險些潰不成軍。


    男人即刻起身,不顧是否還有子彈,奮力往那邊疾跑而去。


    田馨穿著防彈背心,好幾枚子彈打進來的時候,她隻覺得好似自己被人不輕不重地掄了一拳, 讓她的腳步邁得更加快。


    她情緒開始不穩定了,問著前麵的許川,“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許川轉身拽住了田馨的手,她的頭盔上有三枚枚子彈卡在了上麵,可見這樣的火力是那樣的密集,讓人根本難以防備。


    田馨怕得嘴唇和臉部肌肉都在顫抖,“許川,我們會死在這裏嗎?”


    許川的手第一次毫無顧忌地握住了她,“田小姐,不要怕,有我在呢。”


    田馨聽著下麵的機關槍的炮火連天,她看著許川站在她的跟前,人挺得筆直,像堵人牆一般,臉上表情忍痛。


    她覺得手心有些濕潤。


    於是掙脫開許川的手,展開手掌一看是溫熱的鮮血附著在上麵。


    “許川,你讓開,你把防彈背心和頭盔都給我了,要擋也是我擋在你的麵前!”


    田馨一邊推他,一邊耳鳴鼻塞到喉頭哽咽。


    她的防彈衣上都是穿透不了而留下來的彈孔,頭盔上還卡著彈殼。


    許川血肉之身,堵在她身前,她想象不到會是怎麽樣的一番場景。


    田馨推不動他,視線隻敢仰頭盯著他的臉,她稍微下移就能看到他身上不停冒血的窟窿眼,她不敢看。


    臉上的眼淚滾得很兇,身子抖得更加厲害,田馨從哽咽變成嗚咽,她攥著他濕潤的袖管,“許川,為什麽不讓開!你會...”


    田馨在此刻不敢說出不吉利的字眼,她怕會成真,許川伸手將她擁在懷裏,語氣眷戀,“田小姐,認識你,是我這幾年做臥底生涯中最快樂的事,你記得那個阿米嗎?那天我本來打算去救她的...沒想到你比我快一步,你揪著我的衣領要求我送她去醫院,你知道嗎?你看似兇狠的表情言辭激烈卻做著最善良的事...”


    許川說著說著竟然帶著幾分輕笑,他似乎在迴憶那次在驚鴻初見。


    這樣的訣別之詞,在此刻最為誅心。


    許川腰側的對講機裏傳出聲響,“許隊長,胡明軒被我們控製住了,剛剛他衝你們這個方向開槍,隊長,是否平安?”


    田馨去摸他腰側的對講機,她覺得身上的許川越來越重,越來越重,重到她單薄的肩膀扛不住他下滑的身軀。


    她的淚水滾落得越發洶湧,“許川,你還安全的對吧?”


    “安...安全...”


    許川此刻躺在她的懷裏,他不想她傷心,可是她的淚水滾燙飛濺。


    天邊一抹透亮曦光,透過雲層灑向人間,將所有的濃霧驅散。


    田馨跌坐在地上,那抹曦光也渡在了她懷裏年輕男人的臉頰上,女孩放聲大哭,身上血跡斑斑,她捧著許川的臉,一遍遍地問,“你不是要迴家了嗎?你不能死,許川,我找人來救你好不好?”


    許川擋在她的身前,身中數彈,子彈打穿他的五髒六腑,雙唇已經血色盡失,生命流失的前兆。


    他用盡力氣伸手將掉落在地上的書包抱在了自己的胸口,他閉著眼,氣息微弱,“田小姐,這個背包是我的...行李,我本來打算今天迴巴楚見我的母親...可好像沒機會了...如果...我死了...可以幫我帶給我的母親嗎...”


    田馨緊咬嘴唇,控製住淚水,伸手將書包的拉鏈拉開,裏麵是一包葡萄幹,一套嶄新的軍裝,還有佩戴在肩頭的軍銜,是他的身份證明。


    以及...在隔層裏,用塑料口袋包好唯一沒有染上他的鮮血的是那天她在商場裏給許川選的那套衣服。


    他整齊地熨燙好收進了書包裏,等著今天一切塵埃落定穿著這一身改頭換麵迴到故鄉。


    田馨掩麵而泣,“好...我答應你。”


    這人間的恩怨別離,就如她此刻奪眶而控製不住的淚水,半點不由人。


    許川扯了扯嘴角,仰躺在她的腿間,溫柔拂去她眼角的淚水,手掌卻不願離開她的臉頰。


    他在田馨身邊,從未有過任何越矩行為,除了此刻。


    許川咽了一口腥甜的唾沫入喉,“田小姐...你別哭了,你笑起來才最好看...”


    田馨抹掉淚水,扯出個苦哈哈的笑意,握住他將要滑落的手背,“你堅持住...我去叫人...一定能救你...我讓淮煬救你...許川,我不要你死。”


    許川堅韌的意誌扛到這個時刻已經到了最大的極限,他嗆出一口很大一口鮮血, 再次死死拽住行李包,他半閉著眼,看著從湛藍色的海麵上升起的一輪旭日。


    金燦燦的將陽光和朝氣灑滿了海港碼頭。


    他想,死在這樣的場景下也挺美,可他還是緩緩開口,也不知道是說給田馨聽還是自己聽,“好美,我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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