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很少有感到被冒犯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微凝,神色淡淡。


    男人繼續說:「說起來,陸少請來的經理人果然專業,為了挽迴我們這些小供應商,煞費苦心,做了很多利益讓步。可惜了,如果路遠酒店的總裁不是你,我倒是會答應。」


    陸北眼中劃過一絲了然,往前走了一步,「這個眼神……我想起你了。」


    「你叫林雪海是嗎?你在記恨我,認為那時是我讓你差點溺死的,對嗎?」


    林雪海被認出,最後維持的、浮於表麵的禮節也消失殆盡,陰惻惻地說:「難道不是嗎?」


    「我什麽時候強迫你了嗎?」


    「你雖然沒有明說,但是……」


    「這不都是你選擇的嗎?我給過你選擇的。」陸北笑了起來,「讓你溺水的,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的欲望、你的恐懼,既然想要從我這兒掙到錢,就要做得坦然點,哪怕丟了麵子,成功了之後,也能跟別人說一聲,這都是你通向成功商人需要曆經的磨難。可是你既想討好我,又放不下你那點可憐的自尊,稍有了點起勢,就急不可耐地到我麵前耀武揚威,那麽你當時就隻是一隻討飯的狗罷了。」


    林雪海唿吸急促起來,臉上的神經明顯跳動了幾下,壓抑著情緒,「你別這裏裝淡定了,你是不是還沒有意識到,現在是你應該求我,否則你的公司——」


    「你說我現在有求於你?」陸北撩起眼皮子望天,忽而幹脆地點了個頭,「我不太清楚公司的事,但是就當你說的對吧。」


    「你不就想出口氣嗎?」他打量著林雪海,視線在他手上正在燃燒的煙頭上停駐,「這倒也簡單。」


    陸北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林雪海的手腕,手腕一翻,林雪海手上的煙頭正好按在他的小臂上。


    「滋啦」一聲,是煙頭按滅在皮膚上發出的炙烤聲。


    陸北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眉目間有一種嚇人的戾氣,偏偏這種冷厲包裹在一種興致盎然的表象下。


    林雪海嚇得鬆了手,「這可不是我燙的,是你自己。」他一邊說,一邊迫不及待地轉身離開,嘴裏還念叨著,「瘋子,真是個瘋子。」


    他跟顧夏擦肩而過。


    顧夏目睹了全程,她走過來,秀氣的眉峰蹙起,「你的手……」


    陸北握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關心我,」


    他一笑,帶著全身顫了一下,牽動了傷,反射性「嘶」了一聲。


    「出去得買一支燙傷膏了,這該多疼啊。」


    她低下頭,湊近他的手,陸北的唿吸都清淺了。


    顧夏吹了一下。


    十分輕柔,了無痕跡,卻像是烙下了一個疤。


    「顧夏。」


    「嗯?」


    「沒事。」他複又偏過頭,目光遙遙落在已經準備退場的林雪海身上,半是驚奇半是疑惑,「隻不過這次我倒是看走了眼。不會咬人的狗也有掙脫項圈的一天,真是稀奇。」


    顧夏隻說:「人都是會變的。」


    陸北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轉身離開,顧夏跟在他身後,抬眸的瞬間,同不遠處的周無徹對上了視線。


    這天晚上,陸北沒有再說話,甚至連燙傷膏都沒抹就迴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直到半夜,突然一陣噪聲。


    顧夏原本就備受噩夢困擾,睡覺很淺,陸北砸了幾下門她就聽見了。


    大晚上發瘋,也是頭一遭。


    她下了床,躡手躡腳走到門口,將耳朵貼了上去,月輝清幽,照著她的側臉,寡淡冷漠。


    周無徹很快就開了門。


    兩個人聊


    了幾句,就聽見周無徹無奈地說:「陸北,之前叔叔生前,確實是撥了人手專門給你處理這些雜事,可是現在……」


    周無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顧夏隻能聽見他最後說:「今天過後,林雪海應該不會在跳出來礙眼了,你的公司還需要他,要不算了吧。」


    陸北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就下了樓,應該是睡不著失眠了。


    電視、遊戲、劈裏啪啦莫名物體墜落的響聲,樓下的動靜一直都沒有聽過。


    顧夏躺迴床上,望著天花板,冷靜地想。


    陸北人生中第一次受挫是在她身上,但是最終,他如願將她變成了他想要的樣子——最起碼是自認為。


    這算是第二次,雖然不痛不癢,可是卻沒辦法出了這口氣,它會變成一道疤,永遠留在他的心上。


    多美妙。


    第二天顧夏下樓的時候,看見了頂著一對黑眼圈的陸北。


    雖然精神萎靡,但是他剛洗了澡,大冬天也隻穿了件棉質的短袖,額頭上還滴著水,看著倒有一番別樣的清爽。


    就像是等待了許久一般,他看到顧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真的對秦堯之沒有餘情了嗎?」


    這是陸北第一次顯得沒那麽自信。


    顧夏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怎麽迴答。


    「你們聊,我先迴去休息一下。」周無徹端著杯咖啡就上樓了。


    陸北繼續追問:「你們為什麽分手?」


    「差距太大。」


    「就這樣?」


    「就是這樣啊,他的家庭,我的家庭,他的未來,我的未來,都太不同了。」


    陸北摩擦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人都是會變的,你也會嗎?」


    「我不是已經被你改變了嗎?」顧夏衝他笑,「你也會的,人怎麽可能一成不變呢。」


    拍攝的後半程,攝製組又將顧夏找了迴去。


    最先是一個攝影師提出的不滿,寧娜根本就不知道最終成片裏,什麽樣的鏡頭算是有效鏡頭,這就導致了攝影師拍迴的素材不能及時確認,他跟天信傳媒反饋後,劉總對寧娜的表現也不是很滿意。


    其實在這個年紀,寧娜做的不算差,她擔任總監帶的幾個案子,都取得了不錯的反響,又有履曆的濾鏡,未來自然一片坦途。中文網


    可是到了這種大型現場,跟顧夏對比,她就略遜一籌,顯得名不副實了——前幾天拍攝簡單場景的時候還好,可是一旦涉及到複雜的場景和人員調度,寧娜掌控力的不足才體現了出來。寧娜隻能按部就班的執行,顧夏卻可以嫻熟地下達各項指令,最終呈現出的效果,就是她描繪出的驚豔場景。


    如今親眼見到了二者的差別,眾人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每個領域裏都是會有天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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