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時候跟隨做生意的父母到了湖市讀書,那個時候的顧夏就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她漂亮、外向、學習好。跟她相比,那時候的冉恩實在是乏善可陳。那麽重的課業,她是他枯燥無味的高中生涯中,鮮少見到的亮色。


    後來他考了一所普通的大學,大學四年他卻像是突然長開了,被學妹攔在寢室樓下告白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哦,原來我是個帥哥啊。


    暑假迴了家,看到顧夏的時候,他突然有一瞬間無法唿吸。那時候他突然明白,原來他一直都沒忘記過顧夏,這種在意無關愛情,甚至也不一定是朦朧的好感,人總是會被向往的人吸引,這是冉恩眼中的自然規律。.z.br>


    這時候他已經自信許多,不是那個高中時期,偶爾在走廊相遇,都要連忙低下頭害羞的男生了。衝她走過去的幾秒鍾,冉恩心裏百轉千迴,想了很多搭訕的話,話到嘴邊就變成,「你好,請問你有手紙嗎?」


    嗚唿哀哉。


    他心中捶足頓胸,眼睛都因緊張而閉了起來,可是當他再睜開眼時,對麵的女人臉上卻沒有他預想之中的嘲笑或奇怪……隻有一片死寂茫然。


    「顧夏?」他伸手在她麵前揮來揮去。


    冉恩這才發現她有些不對勁兒。


    她太瘦了,高中時期的顧夏也很苗條,隻是不像現在這樣,輕盈得像個鬼,眼珠子轉動的時候,還有一種詭異的生澀。


    好半天,她才注意到冉恩,開口第一句就是:「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冉恩脫口而出:「好。」


    「我想想……我要一輛車,把我送到車站,我還需要一張票,我想迴家。」


    冉恩二話不說,將自己家裏的車開了出來,按理說哪怕是要幫忙,也應該問清楚她遇到了什麽困難,可是他就是有一種直覺,他問出口了,顧夏也不會給他解答,而且可能還會因此觸發她平靜表麵下,深埋的那顆炸彈。


    通往車站的路說長不長,但是中途堵了一會兒車,她突然落下車窗,看著外麵的某一個地方,車開動了一截,她還伸出頭去看。


    然後一路無話。


    冉恩冒著大太陽買了票,送到顧夏麵前,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急切地說:「我幫你看好了,這個是最近的車次,隻不過馬上就要開了,你現在就得——」


    「你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好。」


    「我要迴去。」


    「是啊,我這不是給你買好票了嗎?」


    後知後覺,冉恩意識到她說的不是迴家。


    冉恩又將顧夏送迴了他們重逢的那個路口,目送著她離開。


    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夢,可是手中已經作廢的車票昭示著這個夢的真實性。


    半晌,冉恩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腦殼,應該留下她的電話的。


    保姆車上,冉恩簡化了自己的心理活動,將來龍去脈說給顧夏聽。


    說得他口幹舌燥,顧夏從車載冰箱上拿了瓶水遞過來,目光相交的時刻,冉恩飛快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顧夏看向他的眼神,多少跟他媽有點像。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看顧夏,她又在走神。


    其實不然,隨著冉恩的複述,顧夏的記憶逐漸清晰。


    在她父母的支持下,陸北帶著她來到了景鎮,他將她關在景鎮的一個房子裏兩年多,他想讓她習慣他的存在,想讓她磨去身上的棱角,想讓她……愛上他。有的時候,顧夏甚至在想,陸北是不是在用她做實驗。從被迫到習慣到順從,那兩年不見旁人的、孤獨的、為人掌控的生活,讓她的感官都遲鈍起來。


    某一天,顧夏醒來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四下寂靜,她鼓起勇氣邁了出去。


    陽光炫目得不真實。


    外麵的景象正常卻又陌生,惶惶中,她看到了一個年輕男人。在他的幫助下,她離開這裏的念頭似乎已經可以實現了。


    可是就在通往車站的路上,她見到了那日的青空,和天光下滿臉愜意的陸北。他一個人坐在戶外的椅子上,沒做任何事,隻是手邊放著一瓶水,單純的坐著。


    她突然冷靜下來。


    這到底是不是陸北設下,檢驗自己的一個局,她不得而知,可是她賭不起,而且哪怕迴了家,她的爸媽就會歡迎她嗎?


    陸北似乎隨時都要站起來離開了。


    事情緊急,顧夏也無從辨別,為什麽一個路人,能這麽毫無保留地幫助她,甚至沒有一點疑問,原來是同學。


    「隔了這麽多年,我還欠你一句謝謝。」她說得真心實意。


    「小事。」


    冉恩想問她那時候究竟遇到什麽事了,可是撓撓頭,還是咽下了。


    卻不想顧夏主動說:「我遇到了一個,非常不好的人。」她原本柔和的表情,因迴憶而緊繃著,雙眼銳意浮現,「那個時候,我需要一條緩衝帶,你就像那個緩衝帶,」


    顧夏現在對冉恩的感覺有了一個質的改變。「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不是一張簡單的好人卡,這是顧夏親口頒發的好人卡。


    冉恩兀地臉紅,扭過頭問:「你跟秦堯之聊的怎麽樣?」


    顧夏搖搖頭,倒也是實話實說,冉恩險些跳起來,腦袋磕到了車頂,「你就直接這麽問了?」


    「怎麽了?」


    「他哭是因為……」冉恩咬唇,「算了,沒什麽不能說的,你們之間我摻和的還少嗎。」


    他猛地灌了自己一口水,「那天是他父親的忌日,他喝多了,在馬路上一個人哭,被我撞見了。」


    「怎麽會……」


    顧夏還記得秦父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雖然有些狼狽,可是依舊神采奕奕,直到她跟秦堯之分手的時候,他父親除了腿傷以外,沒有任何身體問題。


    她想起秦堯之的苦笑,「他從沒有跟我說過……」


    下車的時候,冉恩突然叫住她,「顧夏,雖然你現在這樣挺好的,但是你原來更好。」


    「你別誤會,我就是想說……如果你有什麽需要,你還可以找我幫忙。」


    顧夏衝他點點頭,乘著夜色離開了。


    冉恩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這麽多年過去,從仰慕到相助,他也成為了自己理想中,閃閃發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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