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具體報道裏有一張新聞圖,是在路遠酒店集團大樓門口被人拍下的。一眾中年高管們的簇擁中,陸北這張年輕的臉顯得格外出眾。


    他身著純黑色的西裝,眉心一點恰到好處的凝重,氣質斐然,一夕之間,成了新王登基的樣子。


    這篇報道寫得很詳細,陸謙之是哪一日去世的,路遠集團的總裁於哪一日正式更換了名頭,又是從哪一日開始,路遠酒店資產估值開始嚴重縮水……


    新王登基,即風雨飄搖。


    陸謙之就這麽死了?這就是秦堯之不想把手機還給她的原因——不想讓她知道陸北的近況?


    顧夏還是迷惑。


    起先是她的局,如今卻被拖進他們的局,已經不記得是從哪一個場景開始,顧夏開始看不懂棋路了。


    或許自從很多年前,她與陸北相識,再往前,她喜歡上了秦堯之,從那時起,她就被卷進了原本不屬於她的圈子,她的商業嗅覺跟他們比起來,根本就不夠看的。


    她有些煩躁地放下手機。


    “我下樓一趟。”


    她想出去透透氣。


    顧母哧哧地笑著,對她的離開絲毫不以為意,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冬日裏,空氣凜冽。


    小區對麵的路上,停著一輛商務車車,純黑色,線條流暢,車型低調卻配置豪華。


    像是秦堯之會開的類型。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車窗半落,露出裏麵的人。


    ——幾分鍾前才在新聞圖中見過的男人,此刻突兀地出現在她家樓下。


    顧夏立刻停下腳步,轉身欲走。


    “顧夏姐姐。”他突然叫住她,“上來聊聊天好嗎,我不敢給你打電話,等了你很久了,讓我跟你說幾句話,我很快就走。”


    司機下了車,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沉默著。


    他的手臂疊著,搭在落下的車窗框上,一雙無辜的狗狗眼弱化了他身上正裝帶來的淩人氣勢。


    “你不好奇嗎?這幾天發生了什麽……秦堯之沒告訴你吧。”


    顧夏睫毛顫悠幾下,坐上了車。


    關車門帶來了一陣涼風,陸北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小聲說了句“抱歉”。


    止住了,才看向顧夏,臉頰猶有潮紅,“你身體好點了嗎?”


    顧夏冷聲,“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他的神情低落下來,“顧夏姐姐,我爸去世了。”


    “我在新聞上看到了。”


    陸北靠在椅背上,眸光也跟著黯然,“我爸病逝之後,我接手了公司,可是原本談好的資方撤資了,路遠酒店原本在建的幾個項目都被迫停工,資產縮水遠超過你能想象的,幾乎隻剩一個空殼……顧夏姐姐,我現在擁有的不多了。”


    她默了片刻,“這段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或許秦堯之不想告訴她的,陸北會樂意。


    陸北當然樂意。


    他看過來,甚至有幾分躍躍欲試。


    顧夏已經習慣了他的變臉。


    “其實,我爸的腎一直都不好,原本就有嚴重的腎衰竭,正在準備移植腎髒的手術。可是前段時間,我爸病情突然惡化,住進了icu。”


    “那時候我並不知情。我當時……太想跟你重歸於好了,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一點都沒有精力管外界的事。”


    “可就在這個檔口,不知道誰散發的虛假消息,說他病危,但是立下了遺囑,要把股份都給僅僅幾歲私生子,加上那個小孽種和他媽出現在醫院,更給這個傳聞增添了真實性。路遠集團上下人心惶惶,投資方就在這個關口以風險大為理由撤資了,我爸聽說了這個消息,氣急攻心,搶救了幾次,還是走了。”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傷感。


    顧夏垂頭,看見他交疊的雙腿下,腳尖漫不經心地一點一點的。


    她抬頭,對上他含笑的雙眸。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陸北拄著手,指尖點著臉頰,故做思索,“嗯……是,也不是。”


    “表麵結果是相同的,可是這其中可是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你想聽?”他衝她伸過頭,“不如你親我一下。”


    顧夏轉頭就去拉車門。


    陸北一把抓住她,想也不想地哄,“好好好,不親就不親,我說給你聽還不行嗎?”


    話音落下,他自己倒先一愣。


    自從顧夏同意做他的女朋友,這三年來,他早已經習慣於顧夏的柔順。


    可是剛才她的行為,和他下意識地動作,都令陸北驚訝。


    他真的失去了對她的桎梏。


    無論是從外部……還是內裏。


    陸北皺皺眉,將心底才開始冒芽的不安感壓了下去,換上一臉痞笑。


    “該從哪裏說起呢……對了,你還記得我帶你醫院那天嗎,我在我爸耳旁說了句話,我說:我已經決定了你的結局,就是病逝在這張病床上。”


    他的表情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皮小孩,“周無徹說,那天他在icu裏插著唿吸機,醫生說,可能搶救不過來了——我媽親手簽了放棄治療。她挨了半輩子的打,這一遭,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顧夏想起那個表麵熱情溫柔,卻打不還手甘願被侮辱的女人,怎麽會做出這個決定呢。


    這一絲懷疑被陸北捕捉到。


    他貼近了顧夏的耳朵,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因為我讓周無徹告訴我媽,傳言是真的,我爸隻要醒過來,就會把公司全都給那個小孽種。我媽媽愛他,但更愛我哦……我媽媽真的很傻是不是?”


    顧夏淡淡地說:“但你早知道,那隻是流言。”


    陸北朗聲笑了起來,“我當然知道了,因為那個男孩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他換腎啊,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陸謙之雖然從我記事起就打罵羞辱我的媽媽,但是他自認為,真的愛她!”


    “陸謙之出軌,不小心讓那女人生下這個男孩,本來打算給一筆錢遠遠打發走的,但是……他的腎髒配型竟然跟陸謙之匹配上了,他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工具而已。”


    “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能允許他們存在,自然是因為那對母子還有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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