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原本被鎮住的幾個人,又有了想一較高下的勁頭,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著聲音隻說:“你們走吧……占了便宜,也別覺得理所當然,再鬧下去,我就報警了。”


    “是啊,大家先迴去吧,我保證會解決問題的,我女兒都迴來了,你們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顧父態度始終很好,加之連連保證,算是給他們了一個台階下。


    這幾個人互相看看眼色,隱隱為首的中年男人於是說:“你最好沒騙我們。”


    “那咱們先迴去吧,公司早點發,不然咱們還是要來討的。”


    “管管你女兒,怎麽說話那麽難聽。”


    顧父一一點頭,賠著笑把人都勸走了。


    走廊終於恢複了安靜。


    進了家門,顧夏看向鬆了一口氣的父親。


    “爸——”她嗓音幹澀,正要說什麽。


    “你還知道迴來!”


    忽然,一個女人從室內竄了出來。


    她此前沒出來,在室內一點動靜都沒有,明顯就是不敢正麵和外麵一群人對上,因此才一直在裏麵聽著動靜。


    見到顧夏,女人氣焰才又漲了上來,一臉不耐,伸著手指指著門外罵:“這幫沒心沒肺的人,也不想想,他們能都這樣的工作,全都是我女婿厲害,一個個對你還這麽不客氣。”


    “好了好了,女兒好不容易迴家一趟,你就少說兩句吧。”


    “你記著她是女兒,她記著你是父親了嗎?電話拉黑,好不容易發了信息過去,我都說你重病了,她都不迴來看看,她心裏還有你這個父親嗎?”


    顧父一臉苦相,“那是因為女兒知道這是假的!我跟你說過了,不要再拿我的身體做借口讓女兒迴家了。”


    “你自己說過的話就記得這麽清楚,那我跟你說的話,你怎麽不往心裏去?我早就說了,這些人不能請,你非不聽!”


    話音一轉,顧母又扭頭衝著顧夏:“對了,你趕緊給陸北打個電話,問問他,公司的財務怎麽迴事,這兩個月怎麽連工資都開不出來了。”


    顧夏抿抿唇,沒接話。


    “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啊。”


    顧父有些猶豫,“這……總麻煩人家,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這公司也是陸北說要給你開的,也不是我們求著他開的,他可不能撒手不管。”


    聽著母親言之鑿鑿的話,顧夏終是忍不住開口,“爸,我跟您說過很多次了,這個公司真的不能開了。”


    “可是……不行啊。”男人實在挑不出話來反駁自己的女兒,隻得一臉苦相,“不行的啊。”


    “我想想辦法,先湊點錢,這個月把工資給他們了,他們就不會來鬧了。”


    顧夏又問:“那下個月呢?”


    “下個月……肯定會有辦法的。”顧父喃喃自語,又重複道,“對,會有辦法的。”


    似是想自己給自己信心。


    顧夏有些失望。


    顧母找到機會又插話,“能有什麽辦法,給你機會了,這麽大的公司,交到你手上了,還是掙不了錢。”


    “剛收迴了一筆六萬的貨款,你轉眼就拿去買包了,不然今天至於被人找上門來?”


    “你還好意思說,六萬塊夠幹什麽的?”


    聽著父母的爭執,顧夏閉了閉眼。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父親不再是父親,母親不再是母親,這個家也不再是家。


    溫馨而平淡的家似乎是久遠之前的迴憶了,迴憶還在逐漸模糊。


    她突然說——


    “爸,媽,我想跟陸北分開了。”


    中年男女不約而同停止了爭執。


    站在自家的客廳中央,父母都在身旁,顧夏卻覺得有一種從內心蔓延開來的孤寂。


    她輕聲說:“你們帶我離開吧,我們什麽都不要了,了結了這一切,湖市待不下去,我就去別的城市,總有辦法的。”


    在她以為他們在思考的時候,顧父期期艾艾地說:“可是、可是那怎麽行呢?不行的啊……咱們家就在這兒,咱們家祖祖輩輩都在這兒的啊。”


    “不行!”


    顧母尖銳的聲音迴蕩在整個客廳。


    良久,顧母顫抖著聲音說:


    “你怎麽能說這麽沒良心的話?我們一家人是因為誰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你心裏不清楚嗎?”


    她仿佛突然變了一個人,尖酸強勢褪去,顧母紅了眼眶,像是從夢中醒來一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安生點。”


    室內太憋悶了。


    顧夏深深吸了幾口氣,還是覺得唿吸不暢。


    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會失態。


    “既然你們沒事,我就走了。”


    臨走前,顧夏垂下眼,餘光睨著父親,“爸……你再想想。”


    那個不高的身影,似乎更加佝僂了。


    快入秋了,晚間的風不再像盛夏那般沉悶,走在路上,迎麵吹來,還有幾分瑟縮的涼意。


    顧夏沿著馬路走。


    也沒什麽目的地。


    母親讓她給陸北打電話問公司的狀況。


    其實不打也知道,這是陸北對她的“懲罰”。


    陸北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他要她過來,就是為了讓她看到這一幕。


    他想讓她知道,他輕易地就可以將她的家人,她的生活擺弄在股掌之中。


    他要她閉上眼,閉上耳,閉上心,不要有自己的思想,做一個乖順的女朋友,呆在他身邊,陪他演一場持續終身的恩愛戲碼。


    他成功了。


    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生活不再是她的生活,從兩年前的那個小牢籠出來,她又被困在這座更大的牢籠,沒有邊際。


    一輛車,在她身後緩慢行駛了許久,還是一踩油門趕了上來,停在了她身邊。


    “嘀嘀”兩聲鳴笛,後車窗落了下來,露出秦堯之冷峻的麵容,他麵前電腦的顯示屏亮著,顯然這段時間也沒有停止忙碌。


    “上車。”


    他的聲音完美地融入進夜色中。


    她坐上了秦堯之的車,車速不快,因為後座的兩個人,誰都沒有說出目的地,司機也漫無目的地行駛。


    顧夏始終沒有說話,安靜得令秦堯之一再側目。


    男人放下手邊的工作,按了按眉梢,還是先開口。


    “你就不問問,我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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