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堯之這種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一次的話題引導可能是巧合,兩次就一定不是。


    在座都是聰明人,哪能看不出這份隱秘、淺淡,但真實存在的迴護,隻是不知道這位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釣著豪門男友,竟然還跟秦堯之扯上了關係?


    秦堯之無意迴應這些探究的目光,他思忖著:“不過,剛才聽你們說……藍點大獎?”


    這還是這頓飯以來,寧娜第一次跟秦堯之對上視線。


    壓迫性的目光,卻因他外貌的出眾,多了兩分難以言喻的滋味,叫女人唿吸都急促兩分。


    她衝他垂頭,謙遜中兼具自得,“對,是我拿過的獎。”


    “什麽時候,這位小姐看起來很年輕。”


    “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不值當多提。”聲音越來越嬌。


    隻有顧夏懂,他為什麽要問這個,秦堯之,實在是一個太過敏銳的人。


    對上顧夏的視線,秦堯之又冷淡地移開目光。


    兩次三番,顧夏心頭有口氣捋不順,憋悶更甚方才受到的冷遇和輕佻。


    她起身,“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間。”


    冷水澆臉,她的心情才穩定了一點,剛扯了紙巾,洗手間的門又開了。


    寧娜踩著高跟鞋噠噠地走了進來,先是在洗手間裏走了一遍,確定沒有旁人,她才迴到鏡子前,掏出粉盒,在半點都沒花的妝容上添添補補。


    她眼角從鏡子裏睨著顧夏。


    “其實上次見麵,我吃了一驚,真沒想到,你還能幹這行。”


    顧夏迴答:“我也沒想到。”


    寧娜“啪”地把粉盒一關,轉身靠在洗手台上,雙手抱胸,“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想起當年律師說的那些話,顧夏感慨了一下,“我隻是覺得,你很長情。”


    “是啊,不做不知道,我還真挺有天份的。”


    顧夏:“……”


    擦幹了手,她轉身就往外走。


    “你等等!”寧娜一把拉住她,還是沒忍住,“顧夏,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心裏清楚吧。”


    “我聽不懂。”


    “你別裝!”


    心裏歎了一口氣,顧夏有些厭煩。


    她掙開寧娜的手,審視地看著她的臉,一針見血,“哦,我聽懂了,你是說,你當年威脅我,花錢買我的廣告參選的那件事嗎?”


    “你!”


    顧夏笑了笑,她的眼白幹淨,看人的時候有一種一望無際的清澈,越是這樣,就越像是一麵鏡子,照出人心底最齷齪的念頭。


    “藍點大獎得主的名頭果然好用,這麽多年來,還是你的招牌——唯一的招牌,可惜,跟我碰一碰就碎了。”


    “你怎麽敢!”大抵這個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富家千金,沒遇上過什麽敢給她難堪的對手,被顧夏幾句話一激,渾身都要顫抖起來。


    寧娜的手甚至已經揚起來了,可到底是不敢揮下來。


    她的聲線不穩,“顧夏,你大可不必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如果你爭氣,大家說不定以後都要在同一個圈子裏混,低頭不見抬頭見。”


    “我們忘掉以前的事,我也會給你三分薄麵,我還可以把我表妹介紹給你,以後說不定大家還得做朋友——”


    顧夏冷著臉打斷她的話,“不好意思,你的表妹是?”


    “馮淺。”


    顧夏張張嘴,想說你們這對表姐妹倒是一點都不像。


    但是她又不想許久,隻想盡快結束這場不愉快的對峙。


    於是顧夏想了想說:“我雖然不太喜歡那種浮誇的宴會,但是我陪陸北參加的那幾場,從來都沒見過你。”


    打蛇打七寸。


    “你嘲笑我不夠格?!”寧娜果然再也忍耐不下去,摔門而去。


    臨走留下一句,“顧夏,你別太得意了。”


    原本……顧夏不想惹這些麻煩的。


    可是有些本性,哪怕壓抑了很多年,也總會有一個契機,使它從心底肆意地破土而出,重新將她纏繞。


    而跟秦堯之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這個契機。


    氣氛始終不尷不尬,飯局很快散場,大股東臨走前顯然戀戀不舍,想找秦堯之單獨談談,可是秦堯之半點都不寒暄,走得飛快,眨眼人就出門了。


    顧夏剛從蘭亭餐廳走出來的時候,就被人叫住了。


    “顧小姐。”肌肉司機站在不遠處,禮貌地招唿她。


    顧夏上了車。


    秦堯之一手撐在車窗框上,閉目養神,看起來愜意得很。


    “我今天來是有話想跟你說。”


    男人眼睛都不睜:“我知道。”


    “那你把我叫到那個飯局上是什麽意思?你不是也不希望,旁人將我們兩個扯到一起去嗎?”


    “別擔心,他們隻會覺得,你是來搶生意的。”


    車開了起來。


    哪怕閉著眼,秦堯之也能察覺到女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良久都沒有移開。


    他口吻淡淡,“今天你見到的那個天信傳媒的大股東,勉強算是我父親的朋友,曾經幫了我父親一點小忙,他利用這層關係,非約我吃飯,不好拒絕。”


    “可是到了才知道,這是場鴻門宴,敘舊是假,挾恩求報,想趁著今天一鼓作氣讓我同意合作才是真。讓你來這兒,把水攪渾,正好。”


    顧夏喉嚨有些發幹,“你利用我。”


    “嗯,讓你受到了些不公正的待遇,很不好意思,不過我也維護你了,不是嗎?”


    所以……方才一次兩次的言語技巧,不是暗戳戳的關心,僅僅是利用之後必要的迴護。


    秦堯之的確是一個“好人”。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哪怕她跟身旁的這個男人已經有了最親密的接觸,可是顧夏反而覺得,她比五年前,更看不懂他了。


    顧夏跟她的心理醫生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她懂秦堯之,她一定能讓他按照她的想法,幫助她。可是現在,她不確定了。


    良久不見她迴話,秦堯之問:“怎麽?傷心了?”


    顧夏笑了笑,“男歡女愛,各取索取,也沒什麽傷心的。”


    男人睜開了眼睛。


    車拐了一個彎,速度也降了下來。


    他沉著聲音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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