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祿弓著腰,聲音有些無奈:“官家,老將軍帶著人過來的。”


    “帶人?他還敢造反不成?”乾徵帝頓時推開美人,怒瞪前者。


    “……他帶了一個書生進來。聽鎮遠將軍說,那書生乃是罪臣顧城獨子。”


    “一個罪臣有什麽可看的,無空,不去!”


    “官家,老將軍帶了杆紅纓槍過來。”


    “……”


    顧衡和謝老在禦書房沒有等多久,便聽得一道掐著嗓子的高聲呐喊——


    “皇上駕到!”


    顧衡起身,俯首行禮作揖。


    謝老畢竟是兩朝元老,隻是草草行了一禮,看到衣服都穿不整齊,發冠還歪在一邊的乾徵帝,便忍不住蹙眉斥責起來:“皇上,您乃一朝君王,怎可如此吊兒郎當!”


    “既知朕乃天子,朕愛怎樣便怎樣!說吧,今兒你帶著那杆槍進來,要提什麽陳年舊事!”乾徵帝端起茶盞,不耐煩地催促起來。


    “皇上,老臣要請辭。”謝老淡淡開口。


    禦書房內頓時變得一片靜謐。


    李德祿識時務地離開這事非之地。


    接下來,應該是要私聊了。


    “咣當——”


    乾徵帝手中的茶盞被重重砸在地上,當場四分五裂。


    “謝賢,你可知你在說什麽混話!你忘了十年前你和西涼簽下的和戰書是怎麽寫的了嗎!”乾徵帝蹭一下起身,怒不可遏地瞪著謝老。


    顧衡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段劇情他知道。


    十年前,西涼退兵時,知道他爹顧城是謝老的弟子之後,便對謝老肅然起敬。


    於是,西涼皇帝和姍姍來遲的謝老簽下了和戰書。


    隻要謝老在世一天,西涼鐵騎一天就不會踏過長城,入侵中原。


    隻要謝老告老還鄉,或者與世長辭,那麽西涼鐵騎就會再度東臨。


    屆時,他們將會直達黃巢。


    也就是一舉攻下汴京,不再給南周喘息的機會。


    上一世,謝老與世長辭後西涼確實發起了進攻,卻被那位小謝將軍蘇濯和他師妹給一起打了迴去。


    而在當年,謝老也是背著這杆紅纓槍,帶著和戰書跑到金陵小朝廷,去親自將窩在那裏繼續醉生夢死的乾徵帝和他那些臣子接迴了汴京。


    雖然,迴到汴京後的乾徵帝依然在醉生夢死。


    所以今天乾徵帝才會在聽到紅纓槍之後破天荒來到禦書房。


    所以,不想亡國的他現在才會急。


    “臣自然記得。隻是皇帝都不管朝政了,臣還留在此處有何用?”謝老哂笑。


    “……好了,老將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朕必定量力滿足。”乾徵帝壓著火坐下來。


    “皇上,此乃老臣故交獨子,老臣看他如此寒酸,實在心頭不忍啊。”謝老開始感慨。


    乾徵帝挑眉。


    這一直低著頭的小子是那個罪臣顧城的兒子,當年的罪還是他親自定奪的。這老不休的明擺著是要自己給這小子恢複爵位,他要是照做了,不就是打了他的臉嗎。


    那樣他龍顏何在?


    “那朕賞他黃金千兩,讓他衣錦還鄉便是。”乾徵帝擺擺手,開始揣著明白裝糊塗。


    “皇上,他乃是先鎮北候,顧城之子顧衡。先鎮北候曾散盡家財招兵買馬,從燕雲十六州一路打去,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於傾倒,將半壁江山如數奉還。先鎮北候戰功赫赫,若其子隻得千兩黃金還鄉,實在讓人心寒啊。”


    謝老說著,眼眶漸紅。


    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徒弟會通敵叛國。


    他清楚地記得顧城要散盡家財,招兵買馬拯救南周時,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樣。


    “師傅,您看好了,多年後我顧某人,也會是南周的一個傳奇!”


    “我顧城也要像師傅您一樣,上戰場殺敵,報效南周!”


    那樣好的一個孩子,那個連家都不願意好好修繕,將錢財舍出來拿去暗中改善南周軍隊夥食的人,怎麽可能通敵叛國呢。


    “謝賢,你要知道,昔年顧城通敵叛國的罪名是朕親口定奪的!你要朕將自己的顏麵置於何地?你要讓南周的百姓如何看待朕!”乾徵帝一掌拍在桌案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燒了起來。


    謝老繼續哂笑。


    百姓怎麽看待他?


    要不是他是南周人,生在祖輩效忠中原的謝家,他都不會效忠這樣的昏庸之輩。


    “先帝在世時,曾囑咐老臣一定要輔佐好皇上。臣有愧於先帝,讓皇上變成了個忠奸不分的昏君,臣這便撞柱赴死,這便去九泉之下向先帝請罪!”


    謝老突然起身,頂著一搖一搖的長翅帽兒便衝向旁邊的擎天柱。


    “謝老!”


    顧衡心頭一跳,眼疾手快抱住謝老,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攔住。


    “子機,老夫這戲演得如何?”謝老朝他眨眨眼睛,低語道。


    “……”


    顧衡嘴角一抽。


    演得太好了,他都信以為真了。


    “謝賢!”乾徵帝低吼一句,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似的無奈,“朕寫聖旨!”


    於是,乾徵帝帶著滿腔的惱恨用盡全力抓起白玉筆,字跡潦草地匆匆寫下一封聖旨,旋即朗聲吼道:“李德祿!”


    李德祿渾身一個激靈,匆匆跑進來,低著頭應道:“官家。”


    “將此聖旨宣讀,昭告天下!”乾徵帝盯著始終垂著頭的顧衡,忽然想到什麽,眯著眼睛開口,“他要參加春闈?”


    “是的。”謝老點頭,看起來心情愉悅。


    “罪臣之子,焉能參加春闈?!”像是發現了什麽一樣,乾徵帝頓時找到了宣泄怒火的地兒。


    “皇上,他是老臣的義孫。老臣的義孫,自然可以參加春闈。”


    謝老笑眯眯開口說的一句話,直接堵得乾徵帝啞口無言,那滿到喉嚨口的火就這麽又被默默咽了迴去。


    乾徵帝冷哼一聲,氣急敗壞地扭頭離開。


    當天,汴京城便多了一位官階超品的鎮北候。


    聽說,他還是罪臣之子。


    對此,人們眾說紜紜。


    後來的南周史書記載了這樣一段話——


    乾徵三十年,臘月二十,罪臣顧城之子顧子機重獲父爵之位鎮北候,官階超品,為攝政王唐雲鶴之外的超品官員,年輕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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