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炮舔著臉上老吳家要菜的事,許全友是知道的。他自家得了捆嫩芹菜,吳家老大送的。確實好吃。可後麵就沒再給他家送過了,又不好意思主動去要。他也就沒攔這事兒。


    但他關注著這事,假借路過,抄著手,慢悠悠地走過來,尋思要是許三炮要到了,那咋也不能少他那一份。


    這一冬的白菜酸菜,不擱油,說實話,誰吃誰夠。


    結果剛拐出胡同一看,立時兩眼一黑。


    雖說於千岩身邊站著好幾個人,但聽著那不是好動靜的嚎聲,也能知道是許三炮,這咋的,被於千岩打了!


    於千岩那小身板,能有多大勁,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給他劁了呢。


    雖說許三炮是個好吃懶做的賴漢,但好歹也是他們家的,論輩份也要管他叫聲大爺,他多少得管管。


    “大爺,救我。”許三炮臉被按在雪地上,看見許全友過來,立刻大聲喊叫起來。但是無論怎樣使力也掙不開於千岩的轄製。


    可能是看著大爺來了,看到了救星,不進耳朵的話開始成串往外冒。


    許全友聽著都兩眼一黑,當著他的麵說這些,這傻麅子,這讓他一會兒咋指責於千岩動手打人,就他說的這些打死都不屈。


    遠遠近近已經圍了好些人,但沒一個為許三炮說話的。


    於千岩腳下用力一踩,許三炮胸劇烈一痛,不但失了力氣,竟然連聲音都失去了。


    他心中大駭。


    於千岩抬起腳,伸手拖著他的後脖領子,把人拖到柴禾垛底下,找了個土喀拉,揪著他的頭發,強迫他仰起臉,把土塊塞進了他嘴裏,一個不夠再塞一個。


    程慶和小伍也要上前去打人。


    小寒趕緊攔住,於千岩下手有輕重,讓他倆上手,這人估計這一冬天都爬不起來了。


    熊玩意,光長了嘴,在於千岩手裏就和被拎的小雞 一樣。許全友心裏嫌棄。


    “小於,於老師,這冰天雪地的,你,你先讓他起來,有話咱好好說。”許全友沒想到於千岩竟然這麽有勁,而且這麽狠。


    於千岩停住手,仍舊把人踩在腳下,定定朝他看了過來。


    這一眼,許全友忽然想起小時候和太爺出遠門,在漫荒野地裏看到的狼。


    那一次多虧他們人多,才逃過一劫。


    “許叔,不是我不想好好說話,你聽聽他這話能聽嗎?”於千岩淡淡地說,沒有什麽情緒。


    “你他媽的個熊玩意兒。”許全友上前踢了許三炮一腳,“就會滿嘴噴糞的玩意兒,於老師是文明人,能聽得了你說這不上台麵的話。”


    “許村長,這可不是不上台麵的話,這是毀壞我名譽的話,他說的哪一樣,我都不認,他今天要不認錯道歉,我就上公安局,告他誹謗。”小寒冷著臉說。


    管他能不能聽懂,先把大帽子扣上。


    許全友一窒,暗罵了許三炮一聲,惹誰不好,偏惹這兩口子。


    別人說上公安局,他也就笑笑,甚至會笑說:去吧。但這兩口子,那可是真能來真的啊。上次救冷書記,市革委會的人都去了,看誰的麵子他知道!


    這會老百姓還信奉一句: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誰也不想平白惹官司。


    不論啥官司。


    想到這,他下了力氣踢了許三炮一腳,和前麵裝腔作勢全不一樣,這小子疼的悶哼了一聲。


    “小於,你放他起來。我讓他給你們磕頭認錯。他要還敢說這些假話,廢話,沒用的話,那我們老許家以後就當沒這個人了。”


    於千岩鬆了手,許三炮又是被按在雪地裏摩擦,又是被往嘴裏塞土,棉襖前襟早就開了,裏麵一層絨衣,早都凍透了,整個人哆哆嗦嗦地一邊狂吐泥一邊奮力爬起來。


    好在胸口隻疼了一下,這會能出聲了。


    於千岩束著手,麵色平靜地盯著他。


    王誌宏早就站在於千岩的身邊,隨時準備上手幫忙。


    就連賣魚的親戚也把自行車停好了。


    鬼怕惡人。


    許三炮這種地痞,仗著家族大,在村裏橫行霸道,大家平常吃點虧也不和他爭,聽著知鳳家種著菜,就想來占把便宜。


    便宜沒占到,就想出出氣,沒想到氣沒出來,堵迴去了。


    剛剛那會兒,他以為於千岩要打死他。這會兒簡直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


    “趕緊認錯。”許全友臉都讓他丟盡了。


    “於老師,我錯了。我,我這張破嘴,胡說八道習慣了,你就當我放了個屁,你別計較。”許三炮點頭哈腰,腿肚子直轉筋。


    “你這話要對我愛人說。”於千岩冷著臉。


    “老羅家的,我這迴錯了,真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這一迴吧。”


    “她有名字。”於千岩善意提醒。


    許三炮打了個哆嗦。


    “章,章同誌,對不起,請你,請你原諒我。我,我給你磕頭了。”他咣當一聲跪在地上。


    小寒讓開了,她才不受這個。


    “許叔,看你的麵子,這一迴就這麽算了,要是下迴還到我門前來,那別怪我沒提醒,立馬斷他一條腿。


    我一個月工資20塊,村上還給我補貼你是知道的,這醫藥費我賠的起。


    再再有下一迴,那不好意思,兩腿齊斷,他願意一輩子躺炕上,我也不介意的,養他不死,我能做到。”於千岩對許全友說。


    輕聲細語,但卻雷霆萬鈞。


    許三炮剛站起來差點摔倒。


    許全友托了他一把,領著人走了。


    知鳳婆婆抹著淚站在院門口,剛剛許三炮衝著小寒磕頭,小寒讓開了,非要說衝著她磕那也能勉強算上,心中氣平了點。


    於老師說了,他要再敢上門來,就打斷他的腿,看他那慫樣應該是不敢來了。


    心裏高興起來。


    知鳳看著身邊縮著頭不敢吱聲的男人,心裏膩歪。


    話不會說,架也不敢打,錢還掙不著,真不知道嫁這麽個玩意有啥用。


    看著自己還沒顯出來的肚子,暗自歎氣,還能離咋的,過吧。


    “姐,這許三炮真不是個玩意兒,真是踹寡婦門,刨絕戶墳,打瞎子,罵啞巴,壞事都讓他做絕了。今天舔著臉上門要菜,我爸沒給,他就開罵了。要不是我家男人多,他就真敢掀了我家的棚。”知鳳走到小寒麵前說,“以後這棚,我不扣了。”


    “為啥不扣?”小寒說。


    “小寒呐,不是嬸子說,自打扣了這棚,錢沒少搭,力沒少出,淨受埋怨了,沒收著菜的都暗地裏罵呢,我早就和知鳳說了,等過完年,就掀了,正好種土豆。”知鳳婆婆打了個嗨聲,“惹不起啊。”


    “知鳳,你還想繼續扣棚嗎?”小寒問。


    知鳳一愣,想了想說:“姐,我可想了。我往那矮棚裏一蹲,看著那綠油油的,我心裏都高興。”


    “那就扣。我得馬上要上豔秋那,你等我迴來的,過完年,咱再好好說道說道。”小寒閃過了一個念頭,扣大棚,這事可搞。


    知鳳臉上一喜,狠狠點了點頭。


    於千岩和王誌宏說話,付了錢,拿盆把魚裝了起來。


    “不好意思哥,讓你見笑了。”於千岩和賣魚的人說。


    “你是這個。”賣魚的漢子收了,衝於千岩挑了大拇哥,“這人呐,有理就得聲高,得理就得不饒人,你們小年輕的,剛過上日子,這迴要是讓人捏了你,那日後完蛋了,見天都想來捏估你。”


    “這許三炮魂都嚇掉了,以後別說你家門口了,我估計這一片他都不敢來了。”王誌宏笑。


    小寒聽著許三炮這名熟悉,仔細一想,他就是書裏被收買,第一個出來指證於千岩於千岩殺妻的人。


    小寒恨得牙根癢癢,後悔剛剛攔著程慶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送走了賣魚的漢子,王誌宏也迴了家,他得收拾收拾,上老董家去。


    擱往年,這會兒忙得腳不沾地的,收拾院子就得不老少功夫,今年要養身體,早早就收了攤,院裏院外也早收拾利索的了,淨等過年了。


    小寒攏著孩子們進了屋。


    程慶和小伍一起把三輪車上的袋子提溜進了屋裏。


    孩子們現在看於千岩,那就是妥妥地英雄,眼睛裏閃著星星。


    “這要是搶地盤,那可沒人能搶得過他。”程慶心中暗想。


    “你沒事吧?”小寒問於千岩,“我給你投個熱毛巾,你擦擦手吧。”


    於千岩想搖頭又忍住,點了下頭。


    小寒拿暖壺倒水,又讓秋荷給後院送一條魚。


    “讓媽拿盆養上,三十晚上吃,圖個吉利。”


    秋荷點頭,抓出一條小點的魚放盆裏端走了。


    小寒把毛巾放進盆裏浸濕,再拎出來擰幹。


    “快擦擦。”小寒把冒著熱氣的毛巾遞給於千岩,“手沒破吧?”


    “沒有。”於千岩笑的溫柔,“別擔心。”


    小寒盯著於千岩擦幹淨手,又投了一次毛巾擦了,確認沒有傷口才放下心。


    “你們拿了啥這是。”小寒問程慶。


    “排骨、鴨子。強主任讓人給送家了。我沒擱家,小伍還沒反應過來,送東西的人就走了。”程慶說。


    “兩袋?”


    “不是,另外一袋是我們廠裏發的年貨,毛磕,花生,還有小鞭兒。”


    “姐,我們串的手串賣了一半了,這是錢,這是賬本。”明宇擠在小寒身邊說。


    “這麽厲害!”小寒接過來,但來不及看了,“11點了,咱先去,不然得直接坐子邊兒了,真當且去了,不好意思。”


    “姐,咱上哪?”小伍問。


    “今天呀,多多認幹媽,咱們一起去吃個飯。”小寒把東西塞進箱子裏。


    “這,我們這老些人就別去了吧。”程慶說。


    這一群半大小子,再把人家給嚇著了。


    “去吧,你姐已經和她們說了弟弟們要來。給你們準備菜了。”於千岩說。


    小寒點著頭,利落的挖了點潤膚霜抹了抹手,還挺油,她不假思索地握住了於千岩的手,給他抹點。


    以前有過一個貼子,說怎麽拿下一個男人。


    你多擠點抹手油在手上,然後對他說太多了,分你一點,直接給他抹,抹慢點,抹完了基本上這個男人就是你的了。


    於千言的臉慢慢地紅了,此時他的眼裏隻有小寒,其他人全都不在這個空間裏了。


    小寒看他的反應,後知後覺的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她也慢慢地紅了臉,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程慶看著他倆,雖然他沒搞過對象,但市井裏的葷段子他聽得可不少,他悄悄地帶著孩子們出了屋子。


    倆人正冒粉紅泡泡的時候,多多領著毛毛進來了。


    “媽媽,再不去,我就當不了主角了。”多多大喊。


    小寒笑了起來,於千岩也笑了,有了孩子,再想談戀愛,稍微有點難。


    黃豔秋擺了兩桌,地下放著一個圓桌,擺了一圈凳子。炕上放了兩個炕桌子並在一起。


    桌子上擺了一小盤毛磕。


    黃豔秋婆婆和一個老頭在外屋地忙活。


    小寒給她們介紹程慶他們。


    “都是好孩子啊!”黃豔婆婆笑眯眯的,“快進屋坐。”


    小寒用眼神問黃豔秋那個老頭是誰。


    原來是黃豔秋婆婆的弟弟,專門來幫忙的。


    小寒和於千岩叫老舅。


    王誌宏家兩口子後腳進來了。


    “於老師,我聽說你把許三炮給打的不敢言聲了?厲害,你這屬於為民除害了。”黃秋花說。


    “秋花,王哥,快進屋。”黃豔秋把且讓進屋,“大家坐好,我這要開席上菜了。”


    小伍帶著孩子們上炕坐。


    大人們坐地下。


    黃豔秋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


    “這麽講究嗎?”小寒看著這架勢吃了一驚。


    “那可不咋的。”黃豔秋笑,“都吃就行啊,今天你們是且。”


    第一道菜是炸棗,棗肉包裹著麵糊炸的,一看就又甜又軟。


    第二道是炸丸子。


    第三道是幹豆腐肉夾。就是用幹豆腐卷肉上鍋蒸熟。


    第四道是紅燜羊肉。


    第五道是酸菜燉粉條。


    第六道是幹豆角燉土豆豆腐粉條。


    後兩道菜是可以一直續菜的。


    最後一大盆雞蛋湯。


    前四道菜菜量小,但非常精致,後兩道量大管飽,這也太豐盛了。


    老舅坐在於千岩和王誌宏中間,程慶站起來幫他們倒酒。


    “小夥子,你也滿上。”老舅說。


    於千岩點點頭,程慶笑著應了。


    “媽,你說老董家整這一出幹啥?認個幹媽整個席,顯得她家有錢啊!”李秀麗咬了口大餅子,就口大蔥。


    “董家老太太借著這個事,告訴大家,她們家日後要打開門過日子,要和大家來往了。”小寒婆婆說。


    “是得開門了,不然她家都被踩成一個圈了,好人誰上她家去。”


    小寒婆婆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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