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黃瓜湯?可真鮮亮啊。嬸,你咋還有這啊?”小寒吃著大餅子,喝著黃瓜湯,心情美麗。


    老黃瓜是黃瓜長得老了,皮都成了堅硬的黃色的時候,再摘下來。


    一般都是摘下來就熬湯喝了,或者包餃子吃了。沒有白麵,就拿苞米麵包。


    “今年點的種子多了,黃瓜也結的多。最後拉架的時候,摘了得有三土籃。根本吃不了。我就把老黃瓜和蘿卜一堆兒拿土埋地窖裏了。今早上我拿蘿卜去,看著還沒壞,你吃著和新摘的也差不離是不是?”


    “是,新鮮著呢。我明年也這樣留點,這大雪寒天的,能吃上一口這,可不錯。嬸你就是有招。”


    “那快多吃點。”黃豔秋婆婆笑。


    大餅子裏摻合了白麵,口感細膩,甜香甜香的,卻不掩蓋玉米麵的味道,好像中和並升華了。餅子底下的殼,脆硬脆硬的,揭下來,咬一下,哢嚓一聲,吃在嘴裏,越嚼越香。


    老黃瓜湯特別鮮,她家剛入秋喝的新鮮的葫蘆片湯都沒這個鮮。


    還有一盤蘸醬菜,碟子裏放著切好的香菜段,小嫩辣椒,嫩菠菜,大蔥白,搭配雞蛋醬。


    小寒用辣椒蘸醬,辣椒不辣,有點青菜特有那種,呃,青菜味,沒長大的辣椒,蘸上雞蛋醬,真是太好吃了。


    “小寒你就吃一個餅太少了,再吃一塊。”黃豔秋婆婆說。


    “我夠了,這湯好喝,我多喝兩碗。這兩天吃得太好了,我得少吃點,嬸你看,我肚子都鼓起來了。”


    “這是個啥說法,胖點多好。怕啥。”黃豔秋婆婆不能理解。


    “太胖了不好看,也不健康。”


    黃豔秋撫了撫自己的小肚子,這半年生活好了,她開始放開了吃,每頓飯不吃到嗓子眼都不罷休。感覺這小肚子越來越鼓了,晚上解開褲腰帶一看,肚子好像被分成了兩截,再加上生了倆孩子,下麵肚子上全是紋,真不好看。


    她把正想吃的第四塊餅放迴了盆裏。


    “二妞,你還是小孩,還得長個子,你多吃點,嬸烙的多。”


    二妞猛點頭,這餅子是她這十三年吃過的最好吃的烙大餅子了。她可得多吃點。


    在黃豔秋家又待了兩天,那件衣服上的梅花,二妞給她繡好了。


    拆下繃子,黃豔秋用烙鐵把衣服熨平。


    她脫了厚棉襖,隻穿著線衣把這件新做好的外套穿在身上。


    這件衣服樣式有點超前,不是傳統的寬布衫,而是合身的剪裁,有點像小寒春天穿的大西裝,肩膀處還墊了一點肩,整件衣服非常筆挺,那三朵梅花綻放在胸前,有點畫龍點晴的意思,非常好看。


    小寒特意調整了顏色,和衣服色調相融,不紮眼,卻非常精致。


    袖子是正常的袖口,小寒建議她可以在袖口處加個帶子,稍微收緊些,這樣就把這件非常正式的衣服,變得活潑了一些。不那麽古板了。


    “這樣已經挺好看了。”黃豔秋照著她家放在箱蓋上的那麵鏡子,“我另外再做一件你說的那樣的。有人送了布,說做成啥樣讓我定,我正好試試。”


    “行。不過這樣確實是挺好看的。”小寒點頭。


    “秋姐,真好看。”王二妞也站在旁邊誇讚。


    “嗯,這花繡的真好看。”黃豔秋笑著摸著胸前的梅花。


    “不是,不是。”二扭擺手:“是秋姐你穿這衣服真好看,衣服好看,你也好看。”


    黃豔秋笑了。


    這件衣服她都舍不得給人家了。


    不過這一炮指定能打響。她有信心,這件衣服的厚度,脫了棉襖,能從四月穿到六月初,光靠這一個樣式,她就夠吃了。


    “這件衣服,手工費我要多收五毛錢,到時候給你倆分錢啊。”


    “不用了,不用了。”小寒擺手。


    二妞也不要。


    “那不行,該啥是啥。”黃豔秋脫下衣服,用一個木片做成的衣服掛,掛在牆上的長釘子上。


    “二妞,我以後再接了衣服,人家要繡的,都讓你給繡,一件給你三毛錢你看行不?”


    “中。”二妞愣了一下趕緊點頭。


    她媽說她掙的錢都給她攢著,以後當嫁妝。那她這嫁人的時候,指定能帶著好多錢。


    她都沒發現,自從入了冬,纏皮筋掙錢的活,都讓嫂子們搶了。


    “一件衣服也給你三毛,不能白用你的畫。”黃豔秋笑著對小寒說。


    “你實在要給,那頂夥食費吧。”小寒眼睛一亮:“不接受拒絕,我們家要來的人多,我帶口糧。”


    “我是這意思嘛。”黃豔秋拍她:“我嫌棄你了麽,來就來唄,誰說要你的口糧了。”


    “你拿這口糧可太費了,因為這栗子,我得燉隻雞。你下迴還是別帶了。”黃豔秋婆婆拎了隻雞進來了。


    “嬸,你這太誇張了,你要這樣,我立刻家去了。”小寒吃了一驚。


    “大隊要把雞場的雞全賣了,得有一千來隻,本村人買便宜,花不了幾塊錢。不是為你啊,小秋忙乎了這一大年了,也該補補,還有我的孫子們呢。”黃豔秋婆婆笑著說:“我還找了幾樣中藥,擱裏頭又好吃還補氣,你真不吃?”


    “吃。”小寒覺得骨氣不是用在這個時候的。


    全屋的人都笑了。


    “小寒姐,小寒姐。”劉知鳳站在街門口叫。


    小寒走到屋門口說:“知鳳,快進來,院裏沒狗。”


    知鳳倒是不扭捏,直接進來了。


    “你要幹啥去,咋還挎著筐?”小寒問她。


    “來找你的。你這幾天都不擱家,問了羅叔才知道你往這邊來了。”劉知鳳進了屋打招唿:“嬸子,我是吳文義家的大兒媳婦,我叫劉知鳳,你喊我知鳳就中。”劉知鳳快人快語,“豔秋姐。”


    “快進來,可是好孩子,長得真俊。”黃豔秋婆婆誇她。


    劉知鳳笑納了,把筐往炕上一擱。


    “我新炒的毛磕(瓜子),還有苞米,你們嚐嚐。”劉知鳳現在懷孕了,嘴饞的不行,但也實在沒有啥新鮮玩意,隻能炒點這些炒貨來吃吃了。”


    劉知鳳性子直,說話也快。大家被她一招唿,都開始吃她的零嘴了。


    中午看見燉雞,劉知鳳吃飯前趕緊跑了。隨便吃個苞米麵餅子啥的還行,賴在這吃雞她可拉不下那個臉。


    小寒下午去了她婆婆那,和建軍商量多買點雞留著過年吃。


    “為啥把雞都賣了啊。”小寒不解。


    “雞冬天光吃糧食不長肉,留一冬天不劃賬。也不全殺,留了一百來隻老母雞 ,幾個好的大公雞。其它全賣了,最小的隻有二斤多。”小寒婆婆說。


    “我要五隻吧,給我媽和我大哥拿兩隻,城裏那幾個孩子一隻,剩下的兩隻,我們留著過年吃。”小寒說。


    “再給邱公安拿一隻。農村也沒啥能拿的出手的,這養的雞還行,一直在山上跑,在山上扒食,吃蟲多,雞好吃。”小寒公公說。


    小寒都沒想到他。


    建軍買三隻,給老丈人家拿一隻,自己家留兩隻吃。


    小寒婆婆本來也養了三隻,都是母雞,母雞今年剛下一年蛋,舍不得殺吃,買大隊的最合適。


    “我編幾個籠子,把雞裝進去,隨吃隨殺吧。”建軍說。


    “行。”小寒點頭掏錢。


    一隻最肥的老母雞,4斤多,3塊多錢,合著9分錢一斤。外麵咋也賣1塊3一斤。公雞挑大的買,6斤多,4塊多錢,合著6分錢一斤。不但便宜,還不要票,其實就是變相地補貼大隊社員。


    小寒讓建軍幫她挑大的,一共花了18塊6。


    黃豔秋婆婆自己養了三隻雞,也是直接上大隊買了三隻,關進雞窩裏,等著過年的時候殺吃。


    雞肉燉板栗,肉裏有板栗的甜,板栗裏有雞蛋的香。


    板栗肉厚,吃起來綿綿的,但和土豆的口感又不一樣,更甜。


    黃豔秋婆婆要把雞腿給牛牛和他家超強吃。


    小寒趕緊阻止,最後把雞腿剁成5塊,一個孩子分了一塊。


    晚上她們走後,黃豔秋婆婆拿著笤帚掃地,邊掃邊沉思。


    黃豔秋看著那滿地的毛磕皮,深怕她婆婆不高興。


    她婆婆平時最看不得鍋台髒、屋地髒。


    她剛想抱怨劉知鳳兩句,博她婆婆一笑,但是想想人家好意帶著東西上門來,背後編排人家不好。張不開嘴。


    “豔秋啊,明年咱也把屋地鋪上紅磚吧,這土地沾上毛磕皮可真不好掃。”黃豔秋婆婆說。


    黃豔秋一愣。


    “錢掙上來就是讓花的。”小寒婆婆把地掃幹淨說:“我尋思二蛋大了,你也不用非得下地幹農活,能帶得了他。明年我也當個村廚,給人家辦個紅白喜事啥的,也能掙倆錢。”


    “那不行,你學的這個手藝,那得在大雅之堂,去給人家辦紅白喜事太委屈了。我這今年掙多少你知道,明年指定能翻番,不用你出去受那份罪。”黃豔秋搖頭。


    黃豔秋婆婆笑了,沒再說話。


    “沒了,雞沒了,別擱這擠著了啊。”雞場的秦寬成和會計高強站在一張桌子前大聲說。


    後麵的雞籠全空了。


    高強拿著的兜子裏裝滿了錢,桌上擺著的本上記錄的非常仔細,誰買了什麽雞,多少斤,多少錢。


    何婭婭走了過來,幫他合賬。


    高強把算盤清好,開始算賬。何婭婭數錢。


    最後錢款相符合,讓秦寬成按了手印,兩人拿著賬本和錢迴大隊部。


    “何姐,我尋思這麽老些雞,可賣不出去。沒成想,這還沒到下晚呢,就賣沒了。還有外村的剛得信,來了也沒買著。”高強很是興奮。


    “今年咱村掙著錢了,買雞不要票,指定賣的快。明年還能多養點。”


    “不知道,我聽說冷書記嫌臭,怕養的多了得雞瘟,影響了香酥雞的名聲。”高強說。


    何婭婭看著山腳下這片用樹枝做的柵欄圍起來的雞場,地上幹硬的雞糞一層又一層,前半年冷書記親自抓,這邊的衛生情況還行,後半年他去搞香酥雞,這邊管理就直線下降了。


    領頭的跑太快,後麵的跟不上,隻能被舍棄。


    想到這,她一愣,什麽時候她竟然在用上位者的思維在看事情。


    倆人交完賬,高強送何婭婭迴宿舍。


    “何姐,我媽問你要不要上我家住。你住西屋,我住偏房。西屋有鍋灶,你自己想做就自己做,不樂意做就讓我媽做。”高強說,“不過,我媽做的飯吧,不咋的好吃。”


    何婭婭笑起來。


    “我要和高姨說,看她揪不揪你耳朵。”


    “別,何姐,你是我親姐。我媽見天的往家領媒人,相了好幾迴了,都沒相成,她本身就存著火呢,你要再告狀,那我耳朵不保。”高強連連告饒。


    “你才幾歲就搞對象?”何婭婭吃驚。


    “我二十了,不小了。”


    “我考慮考慮吧。”何婭婭現在每月都能在村委領30塊錢補貼,手裏有錢,就不太想住知青大院了,她一直在物色合適的人家。


    “聽說是董家老太太特別會做飯,那章小寒吃麻嘴了,天一亮就領著孩子去了。”婦女主任許小萍端著大茶罐子在大隊部裏麵說。


    辦公室裏不知誰先提起這個話題,老羅家大兒媳婦拖家帶口賴在老董家了,天一亮就去,下午吃完飯才迴家,就差睡那了。


    何婭婭狠狠心動了一下。


    她會包餛飩,她還會蒸小籠饅頭,各種蘇式家常小炒她都會,要是能讓她住過去,她可以負責做飯。


    要不是章小寒家實在沒有她住的地方,不然她真想去和她商量商量。


    於千岩一行人,把從家裏帶出來的雞蛋、苞米麵餅子,香酥雞、罐頭吃幹淨後,終於到站了。


    黃秋花夫婦,簡直要熱淚盈眶了,這車上的時間也太難熬了啊。


    “這可比我推車走五裏地賣豆腐都累的慌。”王哥說。


    “我寧願去鏟二畝地。”黃秋花伸了個懶腰,把袋子背在身上。


    沈毅一點反應沒有,到站前,專門去車廂連接處刷了牙,洗了臉。


    他包裏帶著牙刷牙膏,還有毛巾。


    又把坐車時穿的衣服脫下來,換上了一件藍色的中山裝,紐扣係到脖子,再往上衣口袋裏插一支鋼筆。


    他沒帶多少行李,隻拎了一個旅行袋,自在的就像在自家大炕上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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