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的大院子裏滿滿當當地擠滿了人。人們擠坐在小板凳上,破籮筐上,還有拿著石頭將就坐的,不嫌硌,不嫌涼。


    人們穿著厚棉襖,戴著棉帽子,雙手互相探進袖子裏,凍得嘶溜嘶溜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已經有小道消息了,說看見羅啟山和高強從信用社取了好多錢,用麻袋才裝迴來的。


    小寒婆婆自從秋荷黃了對象,都不敢出家門了,生怕被人笑話。結果,就像大兒媳說的一樣,家裏的門檻好懸被踏破,不算遠親近鄰,就連隔壁村的媒人都來說親了。


    自家女兒變得如此搶手,她整個人的腰板也挺起來了,也願意出門了。


    這不,她才一進大院,就有好幾個人招唿她坐她那邊,說是給她留了位兒。


    小寒就是想讓她婆婆出去散散心,別憋悶著了,主動在家帶孩子。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看孩子嗎?”於千岩笑著問。


    “不用,看他們,我手拿把掐。咱家咋也得出個代表,看看能分多少工分。你也早點和冷書記說一聲,小果不管分多少,全捐給村小學,讓學校買書用。”小寒把和毛毛打架的小旦抱起來,“小旦,不能打姐姐啊。”


    於千岩看著滿炕的孩子說:“領完我就迴來。晚上我上王哥家買兩豆腐,燉蘑菇吃吧。”


    “中。”小寒點頭。


    顧不上和他多說幾句,不錯眼珠的盯著小旦和毛毛。


    建軍家的孩子也都送過來了,小琴和牛牛一塊寫作業,小翠和多多一起玩她的百寶箱。


    玩了一小會兒,多多就舍不得了,收起來,拿迴她老姑的屋子裏藏起來了。


    小翠眼巴巴地看著。


    小果早就寫完了作業,在翻看高年級的課本。


    是小寒上次撿迴來的一堆書裏,於千岩挑選出來的。


    這會兒也沒啥消毒液可用,小寒先在陽光下暴曬了幾天,才讓小果看。


    是一本數學書,都不是小學的,是初一的。


    反正隨便讓他看看吧,這會兒的消遣實在是太少。


    本來還能和小夥伴們滿村跑跑玩玩,玩個抓壞人、鬥地主啥的,但是今天天氣特殊冷,還刮著小風,小寒就沒讓他們出去玩。


    大隊部門口擺了一排桌子,上麵鋪了一塊紅絨布。一溜擺了三個茶杯,中間位置還擺了一個包著紅布的擴音器,電線拖到地上,通到屋子裏。


    婦女主任許小萍和何婭婭拎著暖過來,給茶杯裏倒茶。


    座鍾敲了一聲,一點了。


    冷明拿著一個藍皮的硬殼本從大隊部裏走出來,坐在中間的凳子上。


    村長許全友坐他左邊,右邊坐著小寒公公羅啟山。


    “嗡嗡嗡。”冷明敲了敲擴音器,“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院子裏立刻靜了下來。


    “我宣布,平山村1974年年底社員總結大會,現在開始。”冷明的聲音從擴音器傳到了院子裏,傳到了平山村路邊的大喇叭裏,傳到了在家不能出門的人心坎裏。


    “院牆上貼著的紅黑榜大家夥指定是都看見了吧?”冷明問。


    “看見了。”有幾個配合著迴答。


    旁邊的人小聲地笑。


    “那大家夥有啥意見不?”冷明冷峻地掃視了一下周遭,被他看到的人,忍不住想要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咱平山村,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大家夥有意見呢,我多多少少也都聽說了。來,舉舉手,我看看有幾個不服的?”冷明說。


    大家都是成年人,哪個也不傻。沒人舉手。


    “都是大老爺們,咋都磨磨唧唧的呢。”冷明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勢頭,“說實在話,我也不服。”


    下麵坐著的人都不出聲了,整個院子幾乎針落可聞。


    “咱們平山村大隊,今年打的糧食多不多?”


    “多。”下在有人應和。


    “公糧交的好不好?”


    “那沒的說。”下麵有人接著搭話,氣氛輕鬆了一些。


    “這一年的光景,咱們社員同誌們,起早貪黑種稻子,種旱田,一起成立了雞場、建了興源鞋廠,後半年又建了香酥雞加工廠,哪一宗拎出來不都是響當當的,結果呢,結果就是咱們大隊想評市裏的先進大隊,連前三都沒進去,就被刷下來了。我就不服,你們服嗎?”冷明提高的聲音。


    “不服!”社員們說。


    “不服的少啊這是,看來大家都覺得咱們不配當市裏評選的先進大隊唄。”冷明提高聲音又說:“我再問一遍,大家夥服不服?”


    “不服。”底下聲音洪亮。


    “那不服咋整?”冷明又問:“憋著嗎?”


    這個年頭,不服除了憋著,還能咋整,誰敢上市裏頭去鬧事。


    “我可憋不住。我不服,今年評不上市裏的先進大隊,那我就加把勁,爭取來年能評上。大家夥有沒有信心。”


    “有。”積極性一下子就被調動起來,在這種環境下,激情很容易傳染,連婦女都喊起來了。


    跟著冷書記,他們就有信心。單就這一年,就沒聽說誰家挨餓了,糧食不夠的家戶都上大隊借糧了,以往也能借,但大家夥都不敢借,不然今年吃飽了,年下一放糧,全還迴去了,明年還是不夠吃。今年除了種地,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在廠裏做工,領到了工資,借糧也借得大膽了。


    “我明年要吃四塊五一隻的香酥雞。”劉知鳳邊喊邊在心裏念叨。


    “今年雖說沒有評上市裏的先進大隊,但咱評上了咱們縣裏的先進大隊。這也是對咱們村的肯定。對不?”


    “對。”大家不約而同地拍起了巴掌。


    “我知道大家頂著這嗖嗖小風,不是為了聽我囉嗦的。我就直奔正題,今年咱們村的工分,一分1塊09分。”


    下麵哄的一聲,人群炸開了。


    不敢相信的,互相詢問再三確認的,滿臉帶笑的,還有的抹起了眼淚。


    “那,那我,那我額外就能分二百,二百多塊錢呐。”秦寬成激動的跳了起來。


    2百多塊錢,這還不算他家一家這一年掙的工分呢。


    他瞪大眼睛,鼻孔翕動,臉慢慢地漲紅了。


    周圍人羨慕的,發酸的,但忽的想起了冷明剛剛的話,可以不服,也不用憋著,爭口氣,爭取明年也能上榜,也能多分工分。


    一個人能想到,其他人也都能想得到。


    眾人心中仿佛有了團火,都恨不得時間再快一點,馬上就到明年,他們也要好好幹,想辦法能上榜。


    就算不能上榜,也要多出工,多掙工分,這工分也太值錢了。


    要知道,去年才四毛六一個工分。


    冷明臉上帶著笑意,看著大家議論。


    “接下來,請咱村婦女主任許主任來給大家發言。”冷明敲了敲擴音器說。


    大家慢慢安靜下來。


    “今年咱們平山村大隊婦女宣傳工作總體完成的挺好,明年還要再接再厲。今天開會呢,主要說一件事,我們平山村的,無論是剛生下來的閨女,還是上到八十歲的大娘,不管你是嫁進來的媳婦,還是嫁出去的閨女,都是我們平山村大隊的。無論遇到了什麽事,隻要是你自己個兒的事,都能來找我,我來給你們解決、做主。要讓十裏八村的都知道,我們平山村的閨女都是有人管的,都是好樣的。”


    秋荷帶頭鼓起了掌。


    沒有不透風的牆,冷大書記帶著婦女主任親自去幫秋荷退親的事,在村裏都傳遍了。


    今天聽了婦女主任這一席話,在座的姑娘媳婦心都火熱了起來。有啥事,有大隊幫忙管,那腰板都要挺起來了。


    大家也紛紛鼓起了掌。


    “好事說了不少,那我就唱唱白臉吧。”村長許全友看著大家慢慢停下來開了口。


    “我年頭的時候上鎮上,聽著有人埋汰咱們農村人,說啥,就像那生產隊社員下地,人不少,活沒幹。我當時聽著氣啊,可是呢,這火他發不出來。人多不多,大家夥心裏都有一杆稱,活幹的咋樣,你自己心裏就和明鏡似的。


    但我還是想說一句,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哄來哄去,哄住自己。草長起來了,你鋤草的時候圖快,用土塊把草壓住了,一天鏟三畝地,工分是掙到手了,可是年底的時候高粱穗上打不下幾粒高粱,你吃啥,吃草麽!”許全友的嗓音從擴音器裏傳了出去。


    “今年工分為啥這麽值錢,我想大家夥心裏指定都有數。一來是因為咱雞場、鞋廠還有香酥雞廠都掙錢了,把這些錢加進了工分裏。這會指定就有那自以為聰明的說,那還種啥地啊,都上廠子裏上工得了。有這想法的,趁早自己打住。今年因為冷書記咱們種了水稻,因為有冷書記經常上地頭盯著,所以糧食產量上來了,咱們分的工分才更值錢了。糧食才是咱農村老百姓的根本,這根本要是沒了,那離死也就不遠了。


    今年的黑榜,大家夥也都看見了,那是我還有治保主任抽查的時候發現糊弄土地的人,因著今年頭一迴這麽幹,隻意思意思地扣上幾個工分。明年可就不一樣了,明天再上黑榜的,工分的分值也要減。”


    “這話對,咱是農民,就靠這片土地吃飯,可得好好招唿,偷奸耍滑可不中。”老一輩的人紛紛點頭。


    “以後可不敢偷懶了。”小一輩的互相打著眼色小聲說。


    “最後呢,宣布個事。”冷明說:“剛剛於千岩於老師和我說了,今年村上分給孫成果的工分和錢全數都捐出來,捐給咱村小學,用來給孩子們買文具。明天呢,高會計和關校長就上縣裏去買鉛筆橡皮,本,還有字典啥的,明年春天開學就能發給學生了。”


    “我的媽,這得一百多塊錢呢吧,說給村上就給村上了?”許多人都大吃一驚。


    “我看那孫成果穿的吃的都不差,還專門給他蓋了個小下屋,到了,一分錢都不要,這圖啥啊。”


    “傻子。”


    大家夥小聲議論著。


    “你會不會說話,人家咋傻了,人家就不能學習雷鋒精神。人家當老師一個月30多塊錢呢,村裏還給補了工分,羅家大兒媳婦,上了紅榜,也分著工分了。他家人口不少,但是都是小孩子,分的糧食多,夠吃了。再說羅家大兒媳婦,前半年都擱市裏給人看孩子,指定也沒少掙。人家不差錢。”


    “誰嫌錢多紮手啊,別憋著啥壞呢吧。”


    “就你屁話多,再把嘴張大點,多喝點風,好多給你家茅樓攢點稀屎。”


    倆人差點打起來。


    整個院裏熱鬧非凡。


    會計高強和羅啟山從大隊部裏拎了三個大麻袋出來,把一摞摞的錢擺在了桌上。


    他們一開始擺,人們就自動自覺噤了聲,盯著那堆越擺越高的大團結,有人都忍不住要咽口水了。


    許全友指揮著幾個年輕人,準備分糧。


    “都上小何那擺隊去,先領錢後領糧,趕緊的啊。”許全友說完,人們唰的一下朝何婭婭跑了過去。


    何婭婭剪著一頭利落的短發,穿著灰色方格呢子衣服,裏麵是一件花棉襖,她很瘦,穿著厚棉襖也一點也不顯臃腫。


    她拿著幾張信紙,開始點名。


    聽到名的,趕緊站出來,核實姓名,家裏人口數,一共分多少糧食。確認好了,會寫字的簽名,不會寫字的按手印。


    全村362戶,全分完,也就到了天黑了。


    於千岩領完錢和糧,看見黃嫂子把家裏賣豆腐的推車推過來了。


    “小於,把糧放車上,一堆兒迴去。”黃秋花說。


    “行,嫂子。”


    於千岩答應一聲,把車支好,把自己家分到的糧食搬到車上。


    今年收成不錯,12歲以上的每人360斤糧,8-12歲180斤,6-8歲100斤,6歲以下80斤。這糧隻限高粱和玉米,要水稻的話,成人就隻有320斤。


    這些都是帶殼的原糧,這會兒加工條件也沒有那麽先進,高粱和玉米加工完之後也就能剩個320斤左右了。


    一天一個人一斤糧食都沒有。


    糧食少,選擇喂豬的家戶就少,養雞鴨也有數量限製,所以副食肉類就奇缺,人們肚子裏缺油水,這一斤糧食根本就吃不飽人。


    還好今年工分值錢,家家戶戶咋也都拿到2百塊錢往上了。


    連上小果的口糧,於千岩一共領到了640斤水稻,140斤玉米。


    今年糧食不夠,和大隊借了200斤糧食,剛剛被扣了。


    小寒不愛吃高粱米,他就沒領。


    他把麻袋搬到車上,車上就已經滿了。


    “黃嫂子,我先推迴去一趟,估計等我迴來,也該輪到你家了。”於千岩說。


    “中。”黃秋花看著擺了多半車的麻袋點了下頭,“來,我幫你一塊推。”


    “不用了,我能推動。”


    於千岩推上推車迴了家。


    大隊部離家不算近,迴了家出了一身的汗。


    小寒趕緊迎了出來。


    “糧食也今天發?”


    “嗯。工分也發了。”


    小寒幫著把車卸下來,兩人把糧袋搬到小果住的下屋裏,放在另一邊屋子,外屋地肯定是堆不下。


    “這麽多稻子啊?”


    “嗯,正月裏全都吃大米飯。”於千岩說。


    小寒熱烈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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