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村今年大豐收。


    冷明書記還沒顧上喜,先忙得腳打後腦勺了。


    水稻和玉米高粱不大一樣,收獲程序頗多,非常耗費人力。


    割稻子就不說了。


    收迴來前,首先得平出一大塊場地,用來打稻子。


    五六個人牽著幾個騾子拉著大碾子,用了五六天時間把大隊部前麵的大片空地壓平了,太陽暴曬了幾天之後,土地平整到透亮了。


    稻子打成捆拉過來,垛成高高的垛堆在場地旁邊。


    三百多畝地的水稻,堆了小半個場院。


    另一邊一字排開,擺了四台打稻機。


    打稻機有用腳踩的,有稍先進點用電機帶著轉的。


    但無一例外,都需要人拿著稻子在打稻機的齒輪上脫掉稻粒。


    是一件非常費時費力的工序。


    一台機器就需要幾個人分工合作,首先得有一個人去稻子垛把稻捆叉過來,接著的人把稻捆散開,把稻子分成一把一把,遞給打稻子的人,這叫做分把。站在脫粒機前的人,接過一把,兩手握住,用力在脫粒機上來迴翻把,致力於把稻杆上的每粒稻子都脫幹淨。這道工序又費力,還嗆人,所以需要兩個人替換。脫完粒的稻草,扔到旁邊,再來一個人把這些稻草捆成捆,再有一個人把捆好的稻草搬到另一邊的場地,再垛成一垛。


    脫掉的稻粒全部散落在打稻機前,得有一到兩個人快速地把脫掉的稻粒鏟起來裝進麻袋裏。


    這些工作做完,還不算完。


    還需要把這些稻子放在場院上,用木鏟鏟一鏟稻子,揚起來,把裏麵的癟籽,草屑讓風吹走,留下好的稻粒。


    這個工種叫揚場。


    還得有一個人拿著大掃帚,把漂浮在上麵的草屑掃走。


    最後再把這些弄幹淨的稻子收進麻袋裏,等著去交公交糧,才算是完成全部的工作。


    比起玉米和高粱的收割費了好多倍的功夫。


    需要用的人手就更多了。


    而今年平山村因著開了兩個工廠,還有一個養雞場,人手就更捉襟見肘了。


    冷明一聲令下,除了養雞場留下最少的人手,鞋廠和香酥雞全部停工三天,全村所有人全部下地搶收。


    小果和牛牛領著多多,背著他老叔給編的小背簍去收割完的稻田裏撿稻穗。


    稻田裏一眼望去全是小孩子。


    男人們打稻子,把掰下來的玉米棒子裝袋拉迴倉庫。


    女人們就負責掰玉米,用鐮刀割高粱穗。


    邊邊角角還種了些蓖麻,還要分出人手去收蓖麻。


    小寒今天分配的活是割掰完玉米棒子的玉米杆。


    她在前麵割,有人在後麵把割好的玉米杆捆成捆。


    再裝到木板車上,拖迴大隊部。


    小寒已經連割三天玉米杆了,她直了直腰,用手握成拳捶了幾下,稍微緩解了一下腰痛。


    摘下手套擦了擦汗。


    她戴著線手套,是程慶發的勞保品。


    她這一年也沒咋下過地,根本不會幹農活,這兩天手上已經磨出好幾個大血泡了,這會兒血泡破了,血水沾在了手套上,摘下來的時候,扯動了已經幹涸的傷口,疼得她嘶了一聲。


    “小寒,累了吧,再有一會兒該打鈴了。”黃嫂子割到了她旁邊。


    收工的時候會打電鈴,通過大隊部裏的大喇叭播出來,聲音尖銳悠長,在地邊上的人能聽著,聽著的人,再敲鑼通知在地裏幹活的人。


    但其實大家通過看天也能判斷時間,天邊都灰了,晚上收工的鑼快敲響了。


    黃嫂子手腳麻利,順便幫她把她負責的一行割了起來。


    “嫂子,不用,我自己整。”


    小寒趕緊操起鐮刀,繼續割 ,盡力趕上她的進度。


    她幹活的速度實在是讓人臉紅,人家割三行,她最多割一行。黃嫂子和借壁新媳婦劉知鳳和她一組,都會幫她幹點,勉強能追上別人的速度,不那麽顯眼。


    “聽打稻子那組說,今年那稻粒可鼓了,要是能評上二等公糧,能賣不老少錢呢。”黃嫂子看小寒奮力來追,稍稍放慢了點速度,“別急,你大哥一會兒幹完他那邊活準能過來,到時候讓他幹。他有勁。”


    年輕力壯的男人除去打稻子的,還有刨前些日子割下來的高粱茬。都不輕閑。


    於千岩分在打稻子組,他和男知青們一組,負責把稻子捆搬到機器旁。女知青們一組,去另一邊的場地砍高梁穗。


    何婭婭負責在倉庫記錄入庫的糧食數量。


    “同誌們,還剩下十垛,大家夥加把勁,今天把它幹完了。今天在打稻場的,全部算10個工分。”冷明書記舉著大喇叭喊。


    村裏的電工已經架起幾根高杆,杆頭都擰上了100瓦的燈泡,場院裏立刻變得明亮了起來。


    大家夥一聽,今天的工分又比原本說好的多了2個,都興奮起來。


    不知道是誰嗷了一嗓子,好幾人笑了起來。


    於千岩看了下手表,這會兒五點四十二了,天已經暗下來了。


    再看一眼稻子垛,快的話估計半小時就能完,但是人們太累了,又餓著肚子,估計咋也得幹兩個點才能完。


    小寒拎著鐮刀和大家夥一起往家走。


    “還說你大哥能來幫著割割,聽老朱頭說,打稻子那燈都挑起來了,估計得幹到半夜去。”黃嫂子說。


    “為啥不明天再幹啊,非得今天一氣幹完?”小寒問。


    “那打稻機都是租來的,多一天算一天錢不說,別的村也等著用呢,今天不幹完,明天再等人,安機器,得浪費多少時間。我聽你大哥說早點交公糧,水分多,稱重。”


    後麵的話說得小聲些,但並肩的這幾個都聽見了。


    “冷書記腦子就是活套。”劉知鳳說:“可比俺們村的書記強多了,除了喝大酒啥也不幹。”


    黃嫂子看了小寒一眼,想了想說:“知鳳啊,人家幹啥是人家的事,和咱也不相幹,這離得八百裏遠,咱也犯不著說他。”


    劉知鳳沒放在心上,還小聲說:“可願意往知青院子裏鑽了。別看歲數不小了,逮著知青小姑娘就想摸人家手。”


    她敢說,黃嫂子不想聽了。


    拉著小寒快走了兩步。


    迴了家,一掀開棉門簾,一股濃香味就湧了出來。


    小寒深深地嗅了口,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問:“媽,吃啥啊,這麽香。”


    “土豆燉肉,白菜燉粉條。蒸了一鍋花卷子。”小寒婆婆,正往外盛白菜燉粉條。粉條燉得晶瑩剔透,看著就香。


    “再整鍋雞蛋湯吧,今天都沒咋喝水。”小寒說。


    在地裏不好上廁所,小寒為了不上廁所,就沒帶水。這會兒渴的嗓子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小於那邊說是加點幹呢,等會兒他,他快迴來時,我再整湯。估計他一天也渴壞了。”小寒婆婆說。


    “嗯。秋荷呢,還沒迴來呢?”小寒在外屋地把外麵穿的衣服褲子脫下來,拿到院子裏去抖落灰。


    “也加點幹呢,聽說是那批棉拖鞋,特別受,那個詞叫啥來著。”小寒婆婆想不上詞,連盛菜的手都停住了。


    “歡迎,特別受歡迎。”小寒在院子裏接了句。


    “對對,就是這個詞,那家夥,市裏那個百貨商店,負責采購的大領導親自來了,非說做出一批,他拿一批,誰都不能和他搶。”小寒婆婆說出了那個詞,暢快了,眉眼帶笑地繼續盛菜。


    “我們家秋荷就是厲害。”小寒迴到外屋地,從缸裏舀了半盆涼水,兌了半壺開水,洗了臉和手。


    “孩子們都哪去了?這麽安靜?”


    “上街裏玩去了。毛毛擱炕上睡覺呢。”


    “咋這會兒睡覺啊?”小寒擦幹手,往屋裏走。


    看見睡得小臉通紅的毛毛。


    小寒心裏一緊,伸手一摸額頭,直燙手。


    “媽,你來一下。”小寒叫她婆婆。


    她怕直接說了,把老人嚇著。


    “啥事兒,等會啊。”小寒婆婆盛好菜,蓋上蓋簾,放鍋台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往裏屋走。


    小寒已經上了炕,把毛毛抱了起來。


    孩子勉強睜了睜眼,又閉上了。


    小寒怕自己手涼影響判斷,又用額頭貼了一下,還是燙。


    她趕緊給毛毛穿外衣,穿襪子。


    “咋了這是?”


    “好像有點發燒了,你摸摸。”


    小寒婆婆趕緊偏腿坐上炕,先是搓了搓手,再把手放在孩子額頭上。


    “是發燒了,等我給她找片藥。”


    “孩子太小了,吃這個藥我怕不好,我帶她上村上診所看看。”小寒下了地。


    村上原本隻有一個赤腳大夫,冷明前些日子才把診所加蓋了一間,又招了一個駐村大夫,不隻本村,就連旁村都來平山村看病買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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