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二廠搬家的人數劇增,聽說是先騰空房子的,到了新廠可以優先挑房子。


    “姐,我聽說錦西那塊兒給蓋了好幾棟樓房,有六層。就像市委還有郵局家屬院裏的一樣,廠長說了,先到的,就能優先挑。”齊明宇撿了個空說。


    小寒點了點頭,繼續招唿來賣廢品的人。


    她已經三天沒去市委家屬院那邊收廢品了,這邊根本忙不過來。


    得虧又租一個院子,不然收來的家具根本就沒有地方擱。


    直直忙了一個星期,忽然人就少了。


    “姐,門房朱叔說,再有一兩個禮拜,咋也搬完了。越往後人越少了。”程慶說。


    雖然這些天確實賺了不少錢,但眼看著這生意要沒,他有點迷茫,好像一場熱鬧,他剛擠進來,還沒咂摸出啥味來呢,戲就散場了。


    意猶未盡。


    “沒事,這邊結束了,咱就去市委那邊接茬收,那邊能收到的東西多,養活咱們不成問題。”小寒安慰他。


    程慶看著遠處的花牆,還有正在裝車的那對競爭生意的夫妻,思緒飄了出去。


    畢竟廠子大了,人員眾多,即便是大部隊都搬走了,留下來的散戶,也讓她們忙活到了月底,才算是徹底沒了人。


    小寒買了兩條三炮台,讓程慶去給門房一人一條,也算全了這段時間的照顧之情。


    門房知道他們這段時間掙了錢,而且咋說也是幫了忙的,不然他們早被攆走了,心安理得的收了煙。


    送禮這種事,順順利利地送出去了,收禮的人高高興興地收了,是極舒適的。


    小寒看天色尚早,對大家說:“今天早點收,咱們迴去盤盤賬,中午吃點好吃的。”


    這段時間太忙,她還沒去過新租的院子呢。


    孩子們其實都累壞了,聽見這個消息,難得地歡唿了起來。


    程慶虎著臉,看見孩子們安靜下來,點了點頭。


    一進院門,竟然聞見有做飯的香味。


    “章同誌你來了。”程慶的二大爺搓著手,黑紅著臉,迎了上來和她打招唿。


    小寒略感意外,這位二大爺並不太擅言辭,平常都是悶聲幹活,等她打招唿,才會迴個憨笑。


    “二哥,誰來了?”一位婦女從廚房裏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笑著招唿。


    花白的頭發,在腦後盤了個圓發髻,穿著帶著補丁的衣服,腰上係著一條粗布圍裙。


    看見小寒,笑了一聲:“你是小慶的姐吧,總是聽他們提起你。我叫魏新霞,你叫我魏姨就行。”


    “魏姨。”小寒摸不著頭腦,幹笑了一聲。


    程慶他們也推著三輪車進門了。


    顯然他們也不知道家裏來了客人,都有點懵。


    “小慶,這是......”二大爺繼續搓手。


    “我是你家隔壁村的,你叫我魏姨,我今天上城裏來找他,以後啊,就打算和他搭夥過日子了,你有啥意見不?”


    魏姨是個爽快人,快言快語,三兩句就說清楚了緣由。


    程慶也露出幹笑,大人的事,他也沒有理由插言啊。


    “那姨,你,你就。”程慶努力想著說詞。


    “小慶,你放心。我老頭沒了,無兒無女,指定一心和二哥過日子。我雖然人窮,但誌不短,在這裏也不會做賊的,你隻管放心。”


    “沒沒沒。”程慶連連擺手。


    “魏姨你是做飯了嗎?好香啊。”小寒趕緊上前打岔。


    “啊對,我煮了高粱米飯,拿葷油和醬油和上了,還切了蔥花,可香了,你們趕緊的,進屋吃飯。”魏姨自來熟的招唿,好像這是她家。


    “好。”小寒點頭,背了背包進了屋。


    包裏全是錢,最上麵鋪著幾張紙,全當是掩護了。


    程慶把今天收到的家具卸下來。


    “姐,我領你上新租的房子看看。”


    “好。”


    程慶從牆上摘下一把鑰匙,領著小寒出了門,真的就是隔壁。


    他們租的是胡同最頂頭的屋子。現在這間就是出了院門右手邊這家。


    院牆是石頭壘的,挺高,一枝綠枝從牆上探出來,枝頭的花已經開完,隱有小果成型。


    院門是木頭釘的,打開鎖,推開門,院子裏雜草叢生,新收的破家具擺在院子裏。院裏還有好幾棵樹,小寒認識毛桃、棗樹。另外一棵靠牆生長的樹,她並不認識到。天井裏看樣子應該是一棵葡萄樹。


    “程慶,這是葡萄樹。”小寒仔細看了葉子,還結了許多小小的青果。但因為架子已經損壞,葡萄藤亂爬,有些果子都壓壞了,“你讓二大爺先做一個架子,把葡萄架起來呀。”


    “中。”程慶答應一聲:“姐,這房子破敗的厲害,隻有一間勉強能住人,但是這院子比那邊的大,以後舊家具都能擺到這裏。”


    “那得搭個遮雨棚,不然這馬上就夏天了,一下雨家具就澆壞了。”


    程慶點頭。


    “姐,我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這個姨,我二大爺沒和我說啊。要不我今天和我二大爺說一聲,把她給攆迴去吧。”程慶壓低聲音說。


    小寒推開屋門進了屋,正房是坐北朝南的,有五間房,院子裏沒有建廂房,所以看起來院子就特別大。種了好幾棵果樹也不嫌擁擠。


    “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程慶搖頭。


    “二大爺能找個伴也不是壞事,但人心隔肚皮,你反正長幾個心眼,防著她點。”小寒說。


    “那把這邊收拾收拾,以後讓她住這邊,別輕易上那院。”程慶想了想說。


    “也行,破舊的家具都直接放這邊,二大爺收拾好一件,你收一件,收好的放你院裏。”小寒點頭。


    等齊明宇和小五賣廢品迴來,大家夥坐在一起吃了個飯。


    小寒叮囑他們去買了豬頭肉,還買了燒餅,麵條。


    這頓午飯異常豐盛。


    魏姨不大敢吃,程慶幫二大爺夾菜夾餅,二大爺再幫她夾到碗裏。


    吃著吃著,魏姨偷偷背過身去抹了抹淚。


    程慶找二大爺聊了會兒,說了他的打算。


    不一會兒魏姨就抱著二大爺的鋪蓋卷歡天喜地地上隔壁院子去了。


    孩子們幫二大爺把他幹活的家夥事,還有一些準備修理的家具搬了過去。


    幾人坐在客廳裏開起了會。


    客廳裏擺上了八仙桌,長條凳,五鬥櫥,已經很像樣子了。


    小寒和齊明宇一起對賬算賬,弄了兩個小時,終於把這小一個月的賬算清楚了。


    “這個月到今天,24號。我們一共賺了2367塊3毛6分錢。”小寒說:“剛剛小五去數了所有的家具,目前所有的,修理好的家具一共有72件,沒有修理好的有134件。明天我和程慶還有二蛋一起去賣家具,明齊你帶著他們去市委家屬院收廢品。”


    “嗯。”大家齊齊點頭。


    “姐,咱們這一個月掙了這麽多錢呐。”小五訥訥地說,有點不敢相信。


    “這還沒算家具,這些家具最少也能賣六七百塊錢。”小寒笑著說。


    現在的錢,最大麵值是十元。她們收到的零錢居多。


    如果現在有人去翻她的櫃子,會發現她有小半櫃子錢了。


    有一次她背了滿滿一袋子錢迴去,售票員還幫她抬了一把,驚了她好大一跳。


    孩子們雖然不大識字,但算術還是沒啥大問題,自己一加,這不得有三千塊錢了。他們竟然掙了這麽多錢。


    “別得意,這種買賣不是天天都能有,要是不好好幹活,以後還得喝西北風睡水泥管。你們給我打起精神來,明兒該幹啥幹啥,該上哪兒撿破爛就上哪撿去。”程慶虎著臉吼小孩們。


    小孩子們齊齊啊了一聲,包括齊明宇都麵露失望之色,繼而是害怕。


    從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雖然才住了兩個月好房子,但再讓他們睡迴水泥管,他們覺得肯定受不了。


    “不,不去撿了,撿太費勁。”小寒搖頭,“市委這邊留兩人,負責市委家屬院和郵局。咱們再分開一組去白求恩醫院那,那邊有紡織廠,工人多,女工尤其多。女人生活仔細,積攢的廢品肯定更多。”


    孩子們一聽不用再去撿廢品了,都高興了起來。他們許久不撿廢品了,地盤早就歸了別人,這會兒再去,又得打無數架,還不一定搶得迴來。


    程慶一聽小寒有這打算,也放下了心。


    這些小孩子跟著他,他也覺得自己有了責任,但要把這五張嘴養活明白,他壓力挺大。


    “放心,跟著姐,保管叫你們芝麻開花節節高,哪能還往迴抽抽。”小寒笑著打包票。


    孩子們眼睛裏都放出光來。


    “於老師,有你一個包裹。”門房喊路過的於千岩。


    “好。”於千岩答應一聲,小跑過來門房拿。他知道是啥東西到了,心裏高興。


    “唉喲,不虧是從大城市來的,這東西寄的就是勤,你爸媽可是心疼你呢。”門房笑著說。


    於千岩微微一笑,道了謝,拿著郵包迴了宿舍。


    他迫不及待地剪開包裹,從裏麵拿出一件淺灰色的西服。


    這件西服,墊肩,掐腰,過屁股,版型很漂亮,料子很有垂感,裏麵還掛了裏子,細看還有暗紋,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拎著衣服左看右看,滿心滿眼的歡喜。


    “這衣服給章小寒買的吧,你說她要是知道,你親手把自己的爹送進牛棚,你說她還敢不敢要你的衣服,敢不敢和你睡一鋪炕啊?”伍月不知什麽時候倚在門邊,冷冷地看著於千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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