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方宜山居所,庭院深深,幾株寒梅在牆角傲立,點點紅梅似血,為這素白天地添了幾分亮色。


    屋內,炭火正旺,暖意融融,卻因柳禹琛的告假請求,氣氛略顯凝重。


    柳禹琛一襲青衫,神色凝重,向方宜山深施一禮:“先生,弟子柳禹琛特來告假,欲往臨安城處理家事。”


    阿福站在一旁,低著頭,不安地揪著衣角。


    方宜山坐在太師椅上,身著墨色儒服,眉頭微皺,心中對柳禹琛家人頗有些不滿。


    春闈將至,這可是決定士子命運的關鍵時刻,他實在不理解為何其家人如此不分輕重。


    但他對柳禹琛這個高徒極為滿意,實在不忍苛責,沉默片刻後,方宜山緩緩開口,聲音溫和中透著一絲無奈:“禹琛啊,春闈近在眼前,此乃人生關鍵,你當知曉。


    不過,既為家事,為師也不便強留。


    我看不如修書一封,再寄些銀票迴去,料想家中之事,大多能用銀錢化解。”


    言罷,他轉頭吩咐伺候的小廝:“去,取些銀票過來。”


    柳禹琛連忙擺手,臉上滿是憂慮,眼眶微紅:“先生,此事恐非錢財所能解決。


    弟子心中惶恐,擔心家中恐有大變故。


    若家人真有閃失,禹琛此生難安,又怎能安心備考?”


    他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方宜山看他麵色堅定,心中暗歎,知道弟子去意已決。


    他也怕強行阻攔會讓柳禹琛心生執念,反不利於科考,隻得點頭應允:“罷了,罷了,既如此,你便即刻啟程,隻望你早去早迴,莫要耽誤溫書,務必要在春闈前歸來。”


    柳禹琛長揖到地,感激道:“多謝先生體諒,弟子定當盡快歸來。”


    言罷,他轉身,帶著阿福匆匆離去,身影在庭院中漸行漸遠。


    方宜山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輕輕搖頭,喃喃自語:“這孩子,隻盼家中之事莫要太棘手才好。”


    屋內炭火閃爍,映照著他滿是憂慮的麵容。


    -


    臨安城外,晨霧如輕紗般彌漫在天地之間,晨曦透過薄霧,灑下微弱的光亮,將世界染成一片朦朧。


    蘇瑤身著一襲月白綾羅長裙,外披一件淡藍色的錦緞披風,青絲在腦後簡單束起,幾縷碎發垂落在臉頰,更襯得她麵容楚楚。


    她靜靜地站在雇來的馬車旁,目光緊緊鎖住臨安城的方向,眼神中交織著決然與不舍,貝齒輕咬下唇,仿佛在與過往的一切做著無聲的告別。


    貼身丫鬟小棠緊緊抱著一個包裹,站在蘇瑤身旁,眉頭緊皺,眼睛裏滿是焦慮與惶恐。


    她不時踮起腳尖,望向城內,嘴裏嘟囔著:“為什麽還沒有人發現小姐失蹤啊,天啊,我已經盡力了,但真的攔不住啊。


    小姐這一走,萬一老爺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小棠的聲音帶著哭腔,手中的包裹也被她抓得更緊了。


    車夫是個憨厚老實的中年漢子,皮膚黝黑,身上穿著一件粗布短衣,頭戴一頂鬥笠。


    他看了看主仆二人,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問道:“敢問小姐,何時啟程?”


    蘇瑤微微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


    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臨安城的方向,那眼中有對親人的愧疚,有對未知的恐懼,更多的卻是想見那個人的身影。


    她蓮步輕移,上了馬車,輕聲說道:“走吧。”聲音雖輕,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小棠連忙緊跟其後,上了馬車後還忍不住掀開車簾的一角,迴望那漸漸模糊的臨安城。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地麵,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在這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


    車內,蘇瑤端坐在榻上,身姿挺直,目光望向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雙手卻不自覺地握緊。


    此去前路茫茫,但她絕不後悔,她一定要見到那人,親自問個答案。


    小棠則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時不時偷瞄一眼自家小姐,大氣都不敢出。


    隨著馬車漸行漸遠,臨安城慢慢消失在晨霧之中,隻留下一路揚起的輕塵。


    -


    臨安城,蘇府內院,晨色熹微。


    林氏所居的廂房內,雕花床榻上的錦被微微淩亂,林氏昨夜為女兒的情感歸宿輾轉難眠,眉心緊蹙,晨起時隻覺頭疼陣陣,仿若宿醉一般。


    她身著一襲藕荷色的蹙金繡海棠花的錦緞睡衣,雲鬢鬆散,幾縷發絲貼在略顯蒼白的臉頰上。


    林氏抬手用力按著頭部,試圖緩解那惱人的疼痛。


    一旁的嬤嬤瞧見,趕忙上前,眼神裏滿是關切:“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定是昨夜沒睡好,讓老奴給您揉揉。”


    嬤嬤粗糙卻溫暖的手在林氏的太陽穴上輕輕揉動,手法嫻熟,輕重適宜。


    漸漸地,疼痛有了些許緩解,林氏微微睜開眼,疲憊中帶著一絲感激:“嬤嬤,多虧有你,你且去歇著吧。”


    嬤嬤笑了笑:“夫人,您先莫要管老奴,待老奴喚丫鬟打水來,您洗漱一番,也能清爽些。”說罷,便轉身指揮丫鬟們忙碌起來。


    洗漱完畢,林氏被扶著在桌前坐下,桌上已擺滿了精致的早膳,熱氣騰騰。


    有翡翠蝦仁餃,晶瑩剔透;


    有百合蓮子粥,軟糯香甜;


    還有幾樣精致的小菜,色澤誘人。


    然而,林氏看著這豐盛的膳食,卻隻是微微搖頭,毫無食欲。


    她拿起筷子,隨意夾了一點,卻隻是在碗邊輕觸幾下,便又放下了。


    她心中滿是對女兒的牽掛,輕歎口氣,問道:“嬤嬤,瑤兒那邊可有動靜?可曾用膳了?”


    嬤嬤微微福身:“迴夫人,小姐房裏到現在還沒什麽動靜,想必是昨日累了,今日起得晚些。”


    林氏聽了,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腦海中浮現出女兒那落寞的麵容,心中又是一陣刺痛:“這孩子,重感情。罷了,吩咐下去,不要讓人去打擾她,讓她好好休息。


    晚些時候,你再送些點心過去。”嬤嬤連忙應道:“是,老奴記下了。”


    林氏強打起精神,用罷早膳後,便吩咐丫鬟將膳食撤下。


    她整整衣衫,隨手披了一件白色狐毛鑲邊的披風,款步走出房門,在院子中緩緩走動,試圖舒緩心中的煩悶。


    院子裏,幾株臘梅在牆角靜靜綻放,金黃的花瓣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散發著陣陣清幽的香氣。


    那股冷冽而又芬芳的氣息彌漫在整個院子中,為這蕭瑟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色與生機。


    林氏聞著這臘梅的幽香,原本沉重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她快走幾步,走近臘梅樹,伸出手去,想要折下一枝,好插到花瓶裏,再遣人送到蘇瑤房中,盼著這一抹亮色能讓女兒的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


    林氏眼神中帶著一絲溫柔與期待,纖細的手指輕輕觸碰著臘梅的花枝。


    那花枝看似溫順,卻不想暗藏鋒芒,在她不經意間,一根尖刺猛地刺破了她保養得當的肌膚。


    “哎呀!”林氏輕唿一聲,微微蹙起眉頭,看著指尖上那隱隱滲出的血跡,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仿佛這小小的意外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她呆立在原地,目光盯著指尖的血珠,思緒卻飄到了女兒蘇瑤身上,擔憂與焦慮在心中交織纏繞,隻覺得這冬日的寒意似乎更甚了幾分,連那臘梅的香氣也變得有些刺鼻起來。


    這時,身邊的丫鬟趕忙掏出帕子,要給林氏包紮傷口。


    林氏卻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快去看看小姐那邊如何了。”


    丫鬟匆匆離去。


    不多時,丫鬟慌慌張張跑迴來,還未及行禮就稟報道:“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不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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