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隨著李觀棋的目光轉移,不等他多想,鬥笠老人又開口了。


    他彎腰握住魚簍中的刀柄道:“化形之前,我是涇河河神,常有百姓祭祀牲畜,也有苦困之人拜香求測,故而掌握了一些數術。”


    “化形之後,感而遂通,乾坤陰陽演變,不過如此。”


    李觀棋屏息凝神,等著龍君繼續開口。


    胡青牛微微搖頭,雖然並沒有看到表情,但是李觀棋已經能想象到他在翻白眼的模樣。


    一進門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這兩個人好像不太對付。


    看似老胡於先生似的叫,但在知道胡青牛的身份之後,他之前的話語未免讓人疑惑。


    “於先生,今天有人上門求測嗎?”


    什麽意思?


    龍君此刻也注意到了胡青牛的狀態,不在意的笑道:“老胡覺得我這是小把戲,其實即便是本源,同樣在生克變化之中。”


    胡青牛的聲音幽幽傳來。


    “身在局中,如何縱觀全局?自欺欺人而已。”


    龍君沒搭理他,拿著虎魄刀繼續說道。


    “當年如意把這把刀交給我,我就明白,他身上定有血光災禍……煞氣太重了,修行者染指殺貪本源,定然會受到本源力量的影響。”


    “或殺,或被殺。隻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如意山莊滿門皆滅……”


    “隻是我觀如意兄弟的氣色,命不該絕,應該留有餘力才對啊!”


    李觀棋微微眯眼,沒有說話。


    他知道,龍君的說的沒錯,子車如意確實還活著,隻不過隻是意識精神的殘留罷了,哀大莫過於心死。


    子車如意一直都在準備桃兒化形的事情,可是十年前,桃兒毀於雷劫之下,這麽看來,他和死了也沒有什麽兩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子車如意以心化物,續接了如意劍,但是卻在也沒有了其他的動靜。


    或許是神魂早已消亡殆盡,或許是在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什麽。


    “如今時機已到,這把刀就交與墟主,你要做的事,我和老牛怕是幫不上什麽忙。”


    龍君最後如此說道。


    胡青牛則是道:“夢裏不知身是客而已,是幻是真,且走上一遭罷了。”


    這讓李觀棋錯愕不已。


    他沒有想到,身為序列君主的兩人竟然是持如此看法。


    不管這個世界有沒有玩家陣營,他們選擇做一個看客,不參與其中。


    即便是第七君主索爾已經兵臨城下,大乾危在旦夕。


    甚至胡青牛還鄭重其事的問過一句。


    ”墟主,老牛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這日月輪轉,天地變遷,本有定數,墟主何苦來哉?”


    周秀秀沒有絲毫意外的迴答道:“俗世糾纏,早年初平內亂,曾經定都洛陽,割舍不去。”


    聽聞此言,胡青牛和龍君對視一眼,心說:“原來如此。”


    老龜的肉依舊鮮嫩,飯後,龍君將龜殼視若珍寶,揚言道:”依龜殼紋路來看,今天晚上倒是有一場好戲。“


    ”一場好戲?“


    周秀秀對此並沒有什麽反應。


    胡青牛也是毫不在意。


    倒是李觀棋和張瑾一有些疑惑,難不成今天晚上在這平涼府另有大事發生?


    然而,這次他卻是會錯了意思。


    張瑾一並不著急離開。


    以李觀棋的情況,這一場五百一十二強的晉級賽根本輪不到他,他屬於唯一的輪空選手。


    再加上張瑾一並不是旅行者,所以對異世的時光格外珍惜,東瞅瞅西看看。


    天色漸暗。


    一行五人遊蕩著平涼府的長街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冬天的夜晚分外明亮。


    但是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讓人心底生不出安穩的感覺。


    ”異世一直都是這樣嗎?“鳳凰問道。


    還不等李觀棋開口,龍君已經迴答了她:“戰亂已起,這和你們的世界並不一樣,邊疆亂,疆內同樣也亂。說不定咱們今天晚上還會遇見山匪毛賊。”


    李觀棋說道:“這邊的校尉都去南方了,異世的治安本就非常落後,大家也是無奈之下才閉門不出。”


    幾人又行了一刻。


    在遠處的一條巷子中傳來了悠悠的淒婉之聲。


    張瑾一有些疑惑,相對於其他四人來說,她屬於客人,第一次來訪異世。


    然而對於大多數不是旅行者的人來說,怕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來這平涼的長街上走一走。


    此刻,張瑾一仔細聞聽之後疑問道:“什麽聲音?”


    龍君把玩著手裏的半片龜甲,哈哈大笑道:“一出好戲嘛,來了。”


    李觀棋幾人頓時無語。


    原來一出好戲指的是這個?


    幾人走進之後,漸漸聽到了巷子裏的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李觀棋眉頭微微皺起,聽起來有些耳熟,好戲是一段戲詞。


    沒想到,在這平涼冬天的夜晚,還有人唱戲。


    龍君笑嗬嗬的帶著四人接近巷子,嘴上說道:“走吧,是給咱們唱的,說不定咱們還能幫上忙。”


    周秀秀饒有興趣的漫步,即便李觀棋知道她已經活了千年之久,但還是偶爾會將她當同齡人。


    沒辦法,這是第六序列的力量。


    實在是太像了,裝什麽像什麽。


    不,應該是說,這就是她的本來麵貌。


    一片虛無,不可捉摸。


    以前許諾說他們到了洛城之後,說不定會對著一棵大樹呆上半個月,誤以為自己破案了。李觀棋是不信的,現在他徹底相信了。


    別說半個月,半年都毫不誇張。


    序列六的神奇之處就在於,它本身並沒有做出任何變化,但是在外人的眼中心中,卻是各有不同。


    序列六不是本身的神異,而是會影響到周圍人的心神五感。


    “聽!”


    龍君此刻突然停住腳步說道。


    眾人皆是疑惑,而後聽到了那串飄渺淒婉的聲音。


    “銀床棋淅瀝青梧老,蝶粉秋蟄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語。”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影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這是在唱戲。


    李觀棋豁然意識到,龍君口中的一出好戲就是字麵意思。


    此刻,龍君扶了扶背後的魚簍,笑道:“走吧,巷子裏找找。”


    幾人皆是好奇,他又在葫蘆裏賣的什麽關子。


    但是不難看出,龍君的數術之道神妙非常。


    這樣李觀棋疑惑的不行,甚至他都想找老頭兒測上一卦。


    看看什麽時候能暴富什麽的,太神奇了。


    竟然隻是通過一片龜甲,就將事情斷的這麽準確。


    一出好戲。


    字麵意思,還真的有人在唱戲。


    幾人三步並作兩步,很快走到巷子口,聲音越來月清澈明亮。


    但是看不見戲台子,隻有幾家燈火還未曾熄滅。


    巷子裏滿是積雪,房頂上的雪層厚厚的,也沒有人請掃,發射著明亮的月光。


    別有一番風味。


    月光又清又冷,如同流水一般,靜靜的瀉在了雪麵上。


    眾人也看到了那座院門沒有閉合的宅子,在這夜空裏顯得尤為的突兀,聲音就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龍君笑道:“季塵,說不定還和你有些關係,走吧,去看看。”


    李觀棋一臉疑惑,和我有關?


    看樣子是一處民宅吧?這和我能有什麽關係?


    走著走著,突然之間,李觀棋感到身體微微發冷,其餘人都沒有反應。


    他疑惑之下施展通幽術法,之間一個鬼魂驚懼的跌倒在地上,不停的向後挪動。


    他身邊還散落著一扇銅鑼。


    原來是陰差的氣息。


    李觀棋沒有理會,隻當作是沒有看見,晚上有夜遊神巡邏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他想鳳凰解釋道:“是城隍廟裏的陰差。”


    、張瑾一此刻微微點頭。


    咣當一聲,東邊傳來一陣強勁的寒風,將傳出聲音的那扇院門緊緊閉合,戲聲也嘎然而止。


    龍君沒有絲毫在意,帶頭將院門之間推開。


    眾人緊隨其後,魚貫而入。


    李觀棋跟在鳳凰身邊,他隻看到院子正中間有一個婦人,正在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


    那婦人的眼神就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李觀棋通幽一掃,周圍還有兩位陰差再次留駐,想來是在聽戲。


    龍君此刻摘下了鬥笠,對美婦人說道:“夫人是在等我們?”


    婦人驚懼後退搖頭。


    見此情形,龍君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轉身就走。


    還沒等李觀棋迴身,那婦人突然急促道:“留步!幾位留步!”


    龍君笑嗬嗬轉身:“夫人有何指教?”


    “你們是那人口中的人嗎?”


    幾人一頭霧水,什麽跟什麽啊,誰啊?


    “誰?”


    美婦人說道:“上個月我碰見一個說書先生,他說一個月後的晚上,我能夠遇上解決自己苦悶心事的人,想來就是幾位了!”


    哈?


    李觀棋錯愕不已。


    龍君的數術之法就已經很變態了,竟然還有人一個月之前就算準了他們迴來。


    要知道,這可是周秀秀臨時起意,溝通了異世來到這裏的。


    由此可見那說書人的神秘!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巧合,但是經曆了種種事情,李觀棋並沒有這麽考慮。


    龍君倒是沒有什麽驚疑不定的地方,他說道:“萬事萬物,一飲一啄,皆在動靜之間。”


    “夫人有何指教?”


    兩人並沒有多話,美婦像是認定了李觀棋幾人就是她要等的人,而龍君此刻也正是來聽戲的。


    雖然戲已經停止了。


    但是李觀棋並不清楚這其中還有沒有別的深意。


    畢竟龍君也說了,這件事和自己有關,這讓他很是好奇。


    “敢問幾位可是天上仙人?”


    胡青牛嫌棄的看了龍君一樣,往一邊走去。


    老頭兒手裏拿著鬥笠,拉住了胡青牛:“什麽仙人?這不是你們前街的屠夫嗎?”


    那婦人遲疑片刻,突然屈身行禮,方才開口道:“幾位神仙,婢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李觀棋心說,來了!


    “家中夫君新婚之夜,跟隨夥長前往賀蘭山征戰,至今已十年未歸。十年轉瞬即逝,家中老父都已下葬三年了……婢子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他是死是說,或是在寧州有了家?”


    “如若他已經死在了賀蘭山,不知幾位能否替賤婢給亡夫帶句話?”


    李觀棋頓時撓頭。


    這tm和我有什麽關係?


    這就是村婦遇上了渣男啊……李觀棋猜測,差不多應該是這麽個劇情展開。


    龍君疑惑道:“亡夫?你且說說,怎麽迴事?”


    “夫君名叫傅昊然,平涼府人士。十年前前往賀蘭山征戰韃子,婢子曾托驛站和衙門捎遞書信,但是十年來,沒有絲毫迴應。”


    “無奈之下,婢子隻能求於鬼神之說,某一天誤入世外桃源,那是一個鎮子,四麵環山,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來的。”


    李觀棋一愣,與周秀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地方。


    蘭慶集!


    “那天夜太深,鎮子裏空無一人,隻有牌坊外麵坐著一個說書先生,在聽完我的請求之後,他告知我於此時此刻等候諸位。”


    胡青牛歎息道。


    “幹戈不止,朝廷無應,求於鬼神。”


    李觀棋倒是沒在意這些,他直接問道:“那個鎮子在什麽地方?”


    婦人有些疑惑,但還是迴答了他:“城西五裏外,有一片樺陽林,我就是從那進去的。但之後再也沒有尋到它的蹤跡。”


    李觀棋暗暗記載心中。


    雖然周秀秀沒有說話,但是他知道,對方夜定然起了心思。


    如果真的是蘭慶集的話,那是莊鹿出來的地方,同樣裏麵也可能會有宋佩的線索。


    按周秀秀所說,那是上次災難留下來的一處禁地。


    龍君笑著掃視眾人:“原來是這種事情,也罷,萬物豈能逃數?夫人你道一字,我來幫你一把。”


    婦人疑惑說道:“測字嗎?念!思念的念!”


    龍君哈哈大笑,頗不合群。


    他說道:“好一個‘念!’天向一中分造化,今於心上起經綸,此為念!”


    “天輕清,取今為上卦四筆做震。地重濁,取心下卦四筆做震。”


    隻聽老人嘮叨不止。“四者,思也,有意思。”


    婦人再次屈身道:“婢子正是錢思思!”


    龍君閉目來迴走動:“上下皆震,震為雷,有發動之意。輔以亥時做爻動,動在上爻。”


    “上爻動者,震變為離火之心,此為火雷噬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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