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翾跑了幾步,想起來這樣好像在侯府裏不太合規矩,又放慢步子走到謝明懿身邊。


    晚上起了寒氣,謝明懿披上一件黑色大氅,金冠束發顯現出華貴的氣度。橘黃的燈下微微笑著,輕聲說道,“已經全部結束了,明日我好好休息一下,後日我們一起在航州城裏看看。”


    這幾日徐翾呆在府裏實在無趣,隻是肩上有舊傷不得不好好養著,現在既能出去當然開心。


    羊肉暖鍋已經燒好,她拉著謝明懿就走過去了。


    西院這時候沒有外人,謝明懿也就任由著她來。她這樣不設防的親昵,他其實很喜歡。


    吃過飯又上了一碟山楂糕,今天謝明懿就陪她坐在廳中賞月,頗有閑情雅誌。


    “侯爺今日既已經閑下來,又有明月相照,何不與我合奏。”徐翾嚐了一塊,此夜次月讓她想起阿娘來。


    那時候她雖然還小,但有些事情仍記得明白。


    阿娘愛美,也愛彈琴。每當有春花秋月、白雪紅梅這樣的好景時,盡管阿爹不在,阿娘也會取琴來彈奏。


    阿娘常說,彈琴是悅人更是悅己,美景不該被辜負。


    所以今天看見這冬日朗月,身邊又有心悅之人,徐翾便覺得此時千金難得。


    謝明懿放下筷子,含笑討饒,“翾翾你還是放過我吧,你知道我原來就不喜歡這個。若非養傷不能習武且要靜心,我也不會練這個玩意兒。青城鎮裏,是因為太無趣了。”


    徐翾眼裏黯淡下來,但他既已經求饒,也隻得作罷,“那就算了。”


    她垂下眼,隨意選了一塊兒糕吃起來。侯府的東西確實不差,比她在外麵吃過的要好很多。口中吃的有些膩,就著喝下一杯茶,自然也是好東西。


    既有美食彌補,就著這明月也不算虧欠,徐翾心裏也就不計較了。


    謝明懿看著她,心裏過意不去,放下茶杯,輕聲賠笑道:“要不明天我煮麵給你吃,正好明日還有羊肉,我原來在軍中做夥夫的時候也常做這個,做的可好了。”


    “真的?”徐翾抬起眼,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在青城鎮就知道,但現在可是侯府裏。


    “真的。”謝明懿點了點頭,信誓旦旦,不像虛言。


    “那我就先謝過侯爺了。”徐翾偏過頭莞爾一笑,月光之下膚色雪白,看起來嬌俏可愛。眼下小痣更添一抹風情,確實迷人得很。


    謝明懿看著有些出神,不禁低頭笑起來,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視線,掩蓋住了眼中糾纏起的欲望。


    府外傳來打更的聲音,已經是人定了。


    壺中茶水微涼,將被放迴桌上,謝明懿站起來說,“已經很晚了,早些去休息吧。”


    說著他走過來,輕輕環住她的腰,溫熱的唇就貼著她的頸,自耳邊緩緩向下,唿出的熱氣引得幾縷發絲放肆地飛上臉頰。


    月華好似輕柔的紗幔,遮下她漫上緋紅的臉,也遮下一室荒唐。


    侯府裏從來不缺炭火,無論何時,隻要是他所在的屋子,必定溫暖如春。


    眼前漸漸模糊起來,阿娘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就好像昨日才見過一樣。


    “翾翾啊,以後如果要找一個夫婿,一定是真心最要緊。”那晚阿娘這樣對她說,像往常一樣溫柔。


    可是第二日醒來,阿娘隻剩一具冰冷的屍首。


    那樣愛美的阿娘選擇自縊而死,極盡淒慘,侍女們一邊跪著一邊哭求,終究是攔下了她,沒能見阿娘最後一麵。


    門窗還開著,一陣冷風吹過,吹的風鈴錚錚而響,也吹的徐翾眼前一片清明。


    之前多年所想,現在就在自己身邊,也算終於夙願得償。


    可是心裏卻如那日離開照夜樓一樣,充滿迷惘淒惶之感,終究還是像一片浮萍,哪裏都沒有根。


    身邊的人微睜著眼,唿吸均勻,衣衫袒露躺在一旁,四散的黑發落在半遮半掩的錦衾上。


    徐翾伸出幾根的手指,輕輕纏繞那仍帶著佛珠的右手,慢慢靠近他的臉。


    兩人之隻有咫尺之距時,她停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睛問,“侯爺到底喜歡妾身什麽呢?”聲音飄渺的像一片雲,嬌柔而婉轉。


    迷離之間聽見溫香軟玉,確實令人陶醉,謝明懿閉上眼輕輕一笑。


    忽然他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坐起身來將她摁在床上,目光炯炯如岩下電,已經是一副完全清醒的模樣。


    謝明懿貼在她耳畔輕聲道,“我不喜歡別人這樣試探我,不過翾翾想知道,自然也可以說,不過下不為例。”


    說著他鬆開手,拉上被子斜靠在床邊,隨意理了理頭發,沉下聲音說:“真心,對我而言真心最要緊。”


    徐翾微微一愣,這答案出乎她意料,竟說不出話來。


    “怎麽,是覺得奇怪嗎?侯門世家出來的孩子,竟想要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謝明懿抬眼看她,甚至笑了出來,“功名我掙來過,富貴我求得過,現在隻想要真心。”


    徐翾用被子遮住臉,避過了他的眼神,裝出困倦的聲音說:“我知道了,累了先睡了。”


    已經沒有睡意,坐著沉思良久後,謝明懿走下床,將蠟燭一一滅掉,望著窗外也不說話了。


    整個航州城隻有河岸邊的柳陌花街還熱鬧依舊。


    今夜明月樓來曆一位客人,出手十分闊綽,以來就要了最好的上房,還要了最貴的姑娘。


    笙歌正是最盛時,兩個小舞姬落得清閑,躲在五樓迴廊裏休息時,正好在他門前,忍不住說起這位的閑話來。


    “你聽,裏麵的琴聲還未停,這位客人真是好雅興。”


    “看那位客人的打扮,應該不是中原人,雲碧姐姐的琴技在江南無人敢爭第一,自然多得他青睞。”


    “不過看那人樣貌,倒是個俊俏公子,我之前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五官像畫出來似的。”


    “也是,想來著航州城裏能比的,也就隻有謝侯爺吧?”


    “可是侯爺不比年輕的時候,這幾年在府中養病,咱們也沒有見過了。”


    “那倒也是,想來這裏也是太無趣了。”


    兩個小丫頭互相調笑著,身上的瓔珞叮啷作響。銀鈴似的笑聲,傳到房裏麵,惹得琴聲都停了下來。


    朱漆描金雕花木窗突然被推開,一個美得妖豔的公子撐著腦袋,坐在邊上微微一笑,一雙狐狸眼似笑非笑,裏頭的深情溢出來似的,拉著人直往裏墜。


    “兩位小姑娘既這麽有雅興,不如一同進來喝一杯,我請。”


    左手上套著幾隻銀鐲,現場白皙的手指上各自帶著五隻指環,上麵卻雕滿了毒蟲。他輕輕扣在窗欞,身後的屋裏溢出馥鬱的異香,聞著令人心旌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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