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綺心中本就糾葛,剛剛的眼淚還沒完全褪下。


    風一吹,鼻尖發紅,被明黃的光照著,顯出一種楚楚可憐的神色。眼中卻絕望而堅定,像極了退至絕境背水一戰的士兵。


    出乎她意料之外,沒有嚴肅,沒有逼迫。如平靜無波的湖麵,他提著燈籠,神情溫和語帶關切,“天色已晚,擔心你的安危,所以過來看看。”


    他長相俊逸但棱角分明,又經多年戰場浸淫,隻是默默站在那裏,氣勢便令人膽寒,此刻卻極力做出溫柔的樣子。


    原本被壓下的期待,在此刻衝破心中築起的寒冰。趙綺眼中掠過一絲光彩,但很快又被冰涼和戒備替代。


    她收下扶著門扉的手,站直了身子,神色冷淡,“多謝侯爺記掛,勞煩侯爺跑這一趟,在下心裏感激。既是如此,請即刻便啟程吧。”語氣疏離,竟和他客套起來。


    李竹庭臉色一僵,神情微妙。但他隻是輕輕側過身,仍是微微含笑,“正好,早些迴去,還能趕上今日新做的酥酪。”


    趙綺盯著他,臉色仍冷得像寒冰,但幹澀的眼眶慢慢濕潤起來。


    她從師兄手中接過燈籠,小聲告辭後離開。她與李竹庭並排走著,相隔一步,兩人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好像互不相幹一樣。


    謝永牢牢跟在十步之後,不近不遠。


    行至竹林正中,前不及書堂,後不著村舍。明月高懸空中,皎潔的流光氤氳四周,碧綠的竹葉也沾染上月華光輝,難得這樣的好景。


    李竹庭亦不說話,隻是走在她身邊,不靠近,也不遠離。


    但她想要一個答案。


    下定決心,她停下來,望著前方,“侯爺,我門相識已經十年有餘,也算情誼匪淺,對嗎?”


    “是。”李竹庭轉過身,月光自他身側流過,看不清他的臉。


    “好。”趙綺也轉過來麵向他,流過的月光正好灑在她臉上,交錯的淚痕明明白白,“那我現在可以求侯爺一件事嗎?”


    李竹庭看著她心疼,語氣柔軟下來了,“你講,隻要我辦得到。”


    聽到這裏,趙綺擦擦眼淚,跟著強硬起來,“好,那我希望侯爺今日能實話實說。”


    “我答應你。”李竹庭平靜迴應,等著她繼續。


    “我想知道,侯爺為何對我這麽好?僅僅是因為你我是舊識,僅僅是因為我父親與你曾是同袍?或是別有所圖?”她問的直接。


    李竹庭有些驚訝,一時之間不知從何答起。


    沒等李竹庭說話,她又接著說,“我知道侯爺今日探訪舊友,應該見過寒雪了。昨日玉手小醫也來過,她與侯爺相熟,我的事情也瞞不過您。遮掩這麽長時間,知道是瞞不過的。侯爺手段如此厲害,打算怎麽處置我呢?”


    她昂著頭,絲毫不懼,甚至是在逼問。


    從來都是別人對他恭恭敬敬的,即使是父親身邊的副將。剛剛她對他態度冷淡,現在又被她這樣質問,饒是他對她再寬容,也是有限度的。


    李竹庭已經收起笑容,審視著她。溫和褪去,目光銳利的像刀劍。一時之間,趙綺竟覺得腿有些發軟,但仍舊站的筆直,不曾退後一步。


    “翾翾,你很放肆。或者說無霞,你很大膽。被人這樣質問,我還是第一遭。今日也算是嚐個新鮮了。”他冷笑一聲,竟邁開步子,一步步向她走去。


    “你要聽實話,可以。反正有些事情總是說清楚,那我們今天就好好談個明白,免得日後又生麻煩。”他在她麵前停下,即使背對月光,趙綺也能感受到他目光如炬。


    他喊了一聲謝永,跟在十步之遙的人隱沒在黑暗裏。


    謝永明白主子的意思,警覺地護衛在四周,謹防他人突然闖入。現在隻剩下他們兩人,風遊走而過,趙綺突然感到有一絲冷意從腳底蔓延。


    “你的確很厲害,一絲一毫的痕跡也瞞不過你。”他隱約猜到是今日身上沾染的香讓她察覺,“我知道你現在不是閨閣小姐,我也知道你是照夜樓殺手,我更知道你這近十年的心思。還有那些許在佛寺裏的平安符。”


    他與她隻有咫尺之距,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帶著灼熱的氣息。盡管在開口之前,趙綺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當他將她曾經秘而不宣的心事一點一點揭露時,她仍是有些站不住。麵對他的逼近,她忍不向後退去。


    她退後一步,李竹庭就上前一步。現在她身後已是樹幹,終於是把她逼到退無可退了。


    如今的形勢,他顯然是不打算放過她了。


    “我為什麽對你這麽好。”他突然輕笑一聲,好似自嘲一般,但很快就恢複剛剛的神色,甚至帶上一些狠厲,“十年前確實是,你父親與我同袍十二年,生死之交。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故人之女我理當照拂。


    但我又不是年輕的孩子,妖豔清麗各種各樣的我見得多了,沒必要對曾經一個舊識記掛多年。我也不是錢多的沒地方用,自然不會不求迴報。若隻是照顧,我早已經做得很夠了。


    你既然心思細膩,那你自己念了十年的東西,事到如今難道看不出來嗎?還是說你這麽些年,那些牽掛都是假的,都隻是演給別人看的?”


    這些話一字一句從他口中蹦出來,既像是給她的獎賞,又像是給她的巴掌。


    趙綺沒有說話,眼淚已經替她迴答。視線模糊不清,感官也模糊不見。趙綺感受不到四周的風,也看不見那明亮的月,隻有那些話像咒語一樣在她周身迴蕩。


    李竹庭看見了,心裏有些不忍,但他並不打算就此結束。稍給她喘息之機後,他更加逼近一步。


    “我眼裏揉不得沙子,更見不得欺瞞。你說現在我該怎麽處置你呢?”他直直盯著她,如鷹隼一般,“是要這樣嗎?”


    忽然之間,他伸出右手扼住她的喉嚨,將她抵在樹幹上。出其不意,迅速幹脆。站在遠處的謝永迴過頭,看見這一幕也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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