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來,喝酒,不說那些個了。往後好好幹就完了。你這一年一年的進山也不是個事兒,趕趕年紀大了,進山還是上樹都危險,沒想點兒別的招兒?”


    趙朝陽放暑假呢,現在兩口子小日過得也挺滋潤的,他隻一心上學,家裏高紅秀跟孩子住在四合院,又租了一間倒座房,他父母搬過來單住著。他媽幫著高紅秀打打下手,洛清微也沒白著,一個月給二十塊錢呢。


    雖然沒有高紅秀一個月五十掙得多,那也夠可以的。他爸弄了個人力三輪車,平時走街串巷的收收舊書舊報紙廢銅爛鐵啥的,攢上一車往廢品店一賣,一個月下來也整人三四十,好時候能上百。


    都掙著一份兒錢,日子一下就寬鬆了,穩穩當當的,他是啥操心事沒有。好吧,除了隔三差五的有親戚來借錢。


    他這是出去找店麵了,想幫著他三哥開個小賣部,讓三嫂和孩子姥爺幫著看,也有一份收入。


    才迴來,聽說宋成文來了,上街口酒館裏打了一盆啤酒迴來,進門聽著宋成文在哭,就把話岔開了,問未來打算。可別揪著那點兒事哭唧唧了。


    都當了大傻子,活王八,還老提啥?不夠寒磣的。


    聽他這麽問,宋成文一邊往邊上讓,讓他坐下,拿搪瓷缸子盛啤酒,邊迴答他,“是,這兩年腿上有風濕,腰也有傷了。這不,二哥在特區開了東北土特產的店,想讓我幫著照看。我這次來就是打個站兒,明後天就往南邊去了,去看看怎麽個情況。


    要是能幹,給我爹我媽都接過去。不在老家讓人指指點點了。”


    這樣啊。


    “肯定能幹,現在報紙上,新聞裏天天都是特區,遍地都是黃金。兄弟你能力沒問題,又肯幹,還念過書,能看明白賬,有啥幹不了的。”


    那邊亂現在也是真亂,但隻要老實本分的看店,有事兒找孟家表哥,又不出他出去打打殺殺,肯定能幹。


    宋成文應著,“實在在那邊兒混不下去,我就迴來,到二哥的山貨廠子裏幹,養蘑菇養木耳都能幹。”


    說完,突然想起來一個事兒,“對了,趙哥,我次出來,聽說一個事兒,告訴你一聲。”


    啥事兒啊?


    宋成文先是往堂屋看了一眼,幾個孩子在那屋裏玩積木呢,“就是那個楊柳,聽說跟受到一個女知青的資助,去港島了。之後那個人就到農場打聽你們兩口子,還有……


    你們防著點吧。”


    啊?


    還有這事呢?


    都不要了 ,還找啥呀?


    還能讓楊柳給拿住?


    能不能行了?


    怎麽聽著心裏那麽堵著呢?


    “農場裏知青都迴城了,剩下的就是知道我們是京城的,具體地址也不知道,讓她找去吧。找著了,我們不認,就是沒有。


    緣緣是我們親生的,自家的生了,先頭那個就送走了。放到火車道上了,誰撿去的那就不知道了。”


    話是這麽說,要是誠心找的,真能忍心看著?


    ……


    高紅秀原來以為自己能忍住的,誰想跟她搶兒子,她就跟誰拚命。


    可是當那個大明星一樣的女人找過來,連著在門口站了三天,緣緣從門口一走一過的,她不是送玩具就是送糖果的,也不說啥,就那麽眼巴巴的看著。說啥也不走,說了緣緣是她親生的,也趕不走,就那麽站著,眼神裏都是絕望。


    她是當媽的,看到那個樣兒,到底是沒忍住,把人讓到了屋裏。


    “你要真那麽在乎孩子,當初為啥又不要呢。我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拉扯大了,你又來要了,這不是要剜我的心嗎?”


    高紅秀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女人手足無措,“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我就是來看看他。當初,是楊柳把我孩子偷走的,我沒想不要。剛生下的時候,動過不要的心思,養了一個月,再也舍不得了……”


    偷的?


    “楊柳為啥要偷你孩子?”


    魏虹臉上帶著嘲諷的,自暴自棄的笑,“我父母都在那年月沒了,家裏有海外關係,舅舅,姨,姑,叔,全在海外。留下我,每天都有人敲窗戶,不能一個人上廁所,會有人扒我衣服,不能去食堂打飯,全有人把飯扣我頭上,身上。


    我受不了了,選了一個勢最大的人,跟他睡。之後,我就下鄉了,就在縣郊的村裏。那人每個月都到縣城,我們就在招待所見麵。


    一次,被楊柳遇到了。她家也是省城的,認識那人。之後,她想法子跟我認識了,送了我很多東西,隻想求那人把她調到縣城,那人怎麽會理她。


    再後來我懷孕了,我沒結婚,隻能偷著生孩子。那人在縣城給我租了個房子,又跟村裏請了假,一直住到生下孩子。


    楊柳拿我孩子威脅,我沒同意,她偷了孩子。


    那人是個畜牲,根本不想找孩子,我沒有能力找。


    為了問出來孩子的下落,我找那人帶我見過的縣裏的一個領導,給楊柳安排到縣裏當老師。楊柳說把孩子放火車道了,第二天孩子已經不在那地方,不知道被什麽人抱走了。


    後來,那人失了勢,我父母的問題也平反了,我家的產業都還迴來。


    半年前,楊柳又到省城找到我,說孩子沒有丟,她送給農場的人養了。如果我想知道孩子的下落,要送她出國。


    這次我沒輕易信她,先去農場打聽了,確認了當年確實有一個楊柳撿到的孩子。可是他們不肯告訴我,孩子被什麽人收養了。


    我找家裏親戚幫忙,送楊柳去了港島,她告訴我你們在京城的地址。


    我知道,你們把他養得很好,隻有他一個。我……我隻想看看他……


    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我不會認他的,他是你們的兒子。


    我……


    我要走了,要去國外了。


    我……


    能不能跟你通信,偶爾給我郵一張孩子的照片就好,行嗎?”


    行嗎?


    高紅秀很想說,不行。


    可她說不出來。


    “行。但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我要楊柳不得好死。”


    “好。”


    魏虹走了,臨出門之前,她問了一句,“他名字是哪個yuan?”


    “緣份的緣。”


    “緣份的緣……很好聽。”


    是,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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