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邊,風兒溫和,有海鷗的聲音,潔白的它自由翱翔。


    滕秋一直靜坐在海岸邊,雙手交疊在膝蓋上,凝視遠方,神情時而若有所思,那白色的裙子隨風波動,純淨略過青澀。


    也不知多久,聽著海麵被浪衝擊的水波聲,聽的入了神,望著海麵望著遠方,那凝視靜思的眼眸,仿若一塊透明的雪玉。


    腦海裏的迴憶成了抹不去的黑色地帶,經曆是每個人都有的腳步,有炙熱的,冰冷無霜的,還有淚光閃爍的。


    往事在多年後會渺渺如煙,一切的一切會過去,而在她的心裏,沒有過不去的坎,隻不過傷疤不會再疼,疤痕卻是烙印。


    有時候,幸福不是來的早與晚的差別,隻是從最初它本不是你想要的安逸。


    生命的曆程讓人感受重生,生活一步步讓你感受著它隻是一種平凡的曲調。


    若幹年前,窗前雨邊,滴雨成傷。


    風兒是溫柔的,很舒適的吹拂著她柔軟的發絲,夏季的烈日已經褪去了它強烈的光芒,夕陽是那般無限好,淡若的色彩讓人心裏沉睡。


    聽,身旁不時的歡笑聲穿過她的耳膜,一聲媽媽,讓她迴頭微微含笑,再仰望海邊夕陽,猶如一股溫泉撲麵而來。


    身後,早已走來一人在不遠處望著她許久許久,那種由欣慰的神色變的熱淚盈眶:“滕秋……”


    淡粉色襯衫將他品貌非凡的麵孔,體現的完美無瑕。


    夕陽漸漸落幕。


    多年前——


    …………


    春風先發苑中梅,


    櫻杏桃梨次第開。


    薺花榆莢深村裏,


    亦道春風為我來。


    玻璃窗前下著瓢潑大雨,猛烈的雨水劈頭蓋臉的擠進了窗戶縫裏,將桌子上的一張白色的紙打濕。


    一首白居易的詩,被雨水侵濕,是好看的毛筆字字跡,雖然已經模糊。


    《春風》,是滕秋最喜歡的一首詩。


    春天裏的春風,無處不在,溫暖如至,春風無私,帶給百花生機盎然。


    一杯茶的功夫,屋外的雨已經轉為綿綿細雨。


    窗外梨花樹下,灑落一地的花瓣,一股清新的泥土芬芳擁擠而來,還夾雜著淺淡的花香,令人陶醉。


    一陣急匆匆踩著濕答答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滕秋舉著一把已經破舊的黑色雨傘進了屋子,她的身上被雨水打濕了許多,頭發上的雨水順著烏黑的發絲垂直而下。


    當放下雨傘時,她發現桌子上那首白居易的春風,已經是模糊不堪,她有點失望的抿抿嘴。


    床頭有一封信,看到信件上的名字,她的心裏眼裏一時間泛起開心的笑容,滿懷嘀喃:“滕夏,我們,終於要相見了。”


    “滕秋啊,滕秋——”屋外傳來唿喚的聲音,她放下信件,連忙走了出去見鄰居婆婆笑容滿麵的走來,右手拎了一籃子果子,隨即遞給了她說道:“拿著吧,這是我一點兒心意。”


    “謝謝您,請屋裏坐吧。”滕秋禮貌道。


    鄰居婆婆搖了搖頭,迴答道:“不了,家裏還有事兒呢,我得先迴去了。”


    “噢,那您走好,有空的時候常來啊。”滕秋從籃子裏拿出幾個果子放置桌子上,然後把籃子放到她的手上,感謝道:“我一個人吃不了許多,這些您帶迴去吧,家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隨時來找我。”


    “你這姑娘,也多有見外。”鄰居婆婆含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她說道:“哦,對了,你的床頭有一封信呢,是一位姓衛的先生給送來的,我早上來找你你不在家中,所以我就放在了你的床頭,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謝謝您。”滕秋點點頭,知道那人是衛豪,鄰居婆婆提著籃子迴家去了,她走向床邊拿起那封信,心裏是特別的沉重卻又如此的感懷。


    一別三年,歲月漫漫,想當初若不是自己得過失,也不會錯過滕夏,歲月總是這樣的擦肩而過,那些年哭過笑過,相依相伴過,每一夜重複在腦海裏淚流成河。


    “不知……這三年,你是否過的好不好?”滕秋走出門外,信上的字裏行間透露著滕夏思念滕秋的言語,她思念家人,思念父親與哥哥,在遙遠的地方何嚐不是度日如年,雖有母親郭氏的噓寒問暖,可也入不了心扉。


    第二天夜晚,月色微涼,聾而嬸嬸送來了一盞燈籠,十分精致好看,紅通通的燈火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耀眼。


    滕秋致謝,迴送了她一份自己親自做的香辣鴨肉,聾耳嬸嬸接過後不由得一頓大笑,滕秋緩緩也笑了,當年因為一隻鴨子而吵鬧的不可開交,現在和睦相處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兒了。


    聾耳嬸嬸笑道:“多謝你了,不過我可不貪心了,因為啊,我明白的多了。”


    滕秋點點頭,她發現聾耳嬸嬸其實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沒有貪反而淳樸實在了。


    聾耳嬸嬸離開後,滕秋提燈籠向前走去,她聽見了腳步聲,一會兒急促促的,一會兒慢悠悠的。


    滕秋停下腳步不再向前,這會兒隻是風聲撫麵,她微皺著眉頭有點兒疑惑,輕聲輕語道:“夜晚了,這是誰在那裏走來走去呢?”


    沒過一會兒,一個人影快步的跑了過來,滕秋還沒有看清就被這突然間飛奔而來的人給一把熊抱住,驚的她連忙抬手去推,質問道:“是誰?”


    “是我啊!”這人喜悅的聲音多麽讓滕秋熟悉啊,抬起頭提起手裏的燈籠不由得眼前一亮,天呐!這不是英蓉麽?


    二人相視而笑,一整歡快的聲音在黑夜裏迴蕩,英蓉有了很大的變化,她美麗動人,出落的大大方方,一頭短發幹淨利落,有神的杏眼充滿了詩情畫意,隻不過隱約間透露著絲絲滄桑。


    滕秋問道:“我來家鄉後有去找過你,你父親說你去了外地,要三五年才能來,不曾想你迴來了。”


    “計劃有變,我也沒想到你迴來了來這裏,三年前,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本來想過來找你,不料我母親生病臥床,她雖然不喜歡你,但我英蓉與你滕秋生如知己。”英蓉歎了口氣,把這些年的辛酸苦辣與她傾訴,也為鄭先生的出現而改變滕秋的人生所欣慰。


    “走,去屋裏坐,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說。”滕秋挽住她的手,二人向屋子那邊走去,手裏的燈明亮亮的照耀著前方黑漆漆的路,久別重逢,童年的點點滴滴已經遠去,在滕秋的心裏有太多的感受,從來沒有忘記過英蓉這個好朋友。


    二人聊至半夜裏,方才安睡在一起。


    一天傍晚,滕秋去集市買了菜特地做了一桌子的飯菜,然後去了英蓉家門口,卻見她家門緊閉。


    柳阿婆路過,對滕秋說道:“滕秋你怎麽站在這裏?”


    她連忙詢問英蓉去了哪裏,柳阿婆愣了一會兒走上前詢問她是否見過英蓉?滕秋點點頭將昨晚的事情告訴了她。


    柳阿婆聽後連連搖頭,眼中顯得無奈之感,滕秋察覺到什麽,詢問得知原來那晚英蓉撒謊了,她一直都沒有離開家鄉,她母親得了重病,她自己也患上了肺結核,身子一天天的虛弱,後來就沒有上學,一直照顧她那臥床的母親。


    滕秋明白了,心酸了半截,匆匆跑向村外,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峰,名叫絕山。


    小的時候,她經常與英蓉來此遊玩,滕秋跑的氣喘籲籲,四處尋覓英蓉的身影,她知道英蓉一定會來這裏,不為什麽,隻為這裏曾是她童年最安靜最快樂的地方。


    小山坡上,曾有幾棵樹木,是鬆樹。


    那是滕秋與滕夏和英蓉親自栽種的,沒多時,滕秋果然在山坡上發現了英蓉,她正靜靜的坐在鬆樹下一動不動的望著遠方。


    滕秋提著小步伐走了過去,心裏不平靜,也怕打擾到她,好一會兒,英蓉沒有迴頭,卻開口道:“你來了。”


    英蓉的聲音非常的低,非常輕,仿佛沒有心在,滕秋憂桑的臉龐,心裏難過不已輕聲道:“英蓉,謝謝你來這裏看望它們,而我卻忘卻了,你永遠活在我的心中,不管在何處。”


    “知道嘛,我每天都會過來看看它們,鬆樹們長的非常漂亮,我也會常常想起小時候的樣子,我們一起栽種時的笑容,那時候從不覺得累,隻有滿腹的愉快。”英蓉說著,突然間咳嗽了幾聲,驚的滕秋急忙撲過去握住了她的雙手,泛紅了眼眶:“你應該告訴我的,英蓉,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與發小,有困難請告訴我。”


    英蓉望著滕秋落淚的眼眸,一時間也無聲的哭了,她抱著滕秋嚶嚶哭泣自己多麽害怕一個人死去,卻又很舍不得親人與朋友。


    滕秋安慰著她不要失落,及時病魔肆無忌憚的存在,也不可倒下,自己會陪伴在她的身邊。


    英蓉歎口氣,緩緩道:“我患了肺結核後來冶療好了,可是身體很差,我的心情也不好,常常失眠,內心很孤獨,媽媽還病著,父親不久傷了腳,行走不便。”


    滕秋說道:“我去你家門前見大門緊閉,不知叔叔阿姨去了哪裏?”


    英蓉生無可戀的臉色沒有多餘的血色,原來他的哥哥嫂嫂帶著父母離開了家鄉去往他鄉城市,英蓉不願意離開所以一個人留了下來。


    “為什麽不一起去?”滕秋不明白她作法。


    許久,英蓉才傾訴自己不是狠心不跟隨父母,而是,怕自己走了再也迴不來了,滕秋覺得不會的,她卻苦笑著搖搖頭,沉吟道:“會的……就像他一樣,離開這麽多年再也沒迴來。”


    “他?”滕秋抬眼凝視著英蓉的神色,那種仿佛無比失落,而絕望的感覺仿佛吞噬了整個心靈。


    英蓉沒有再說話,滕秋低頭間懵了一會兒,久久才緩過神兒來,玻璃色的心形吊墜,青色的梔子花相映,她想起這是多年前的東西,原來他送給了英蓉,孔雲恆竟是她思念多年的人,以至不願離開……


    又過了一天,滕秋在電話中向鄭先生訴說了英蓉的狀況和這裏的事情,鄭先生聯係了朋友醫生,將英蓉接迴城裏醫院冶療,自己則過後迴來。


    英蓉很感動,隻是不願離開,滕秋懇求一番深情厚誼之言使得她點答應了,滕秋希望她與鬆樹一樣,枝葉茂盛,生機勃勃,哪怕到了冬天,花草都凋零,鬆樹們也依舊蒼翠挺拔。


    英蓉明白,含淚離別。


    仰望天空,滕秋沉默了,她仿佛看見了兒時的風雨與四季如春……


    如果說,滕秋屬於直率的女孩那一定是忽略了她的另一麵,她的熱心腸是由始至終的存在,她保護著她自己願意保護的人,她嫉惡如仇的心態,是厭惡心術不正的壞人。


    正直也許是不多的,善良希望是屬於每一個人的心裏。


    歸來路途中的滕夏一直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車窗外的景色靜若宜人,翠綠的枝葉依舊保持著春天裏的春色姿態,也多麽像兒時的景象,她依稀記得,有一年,滕秋為了救自己打傷了同村的一個老頭子而被父親所處罰。


    腦海間的畫麵直撲十幾年前的時候,那時,天真無邪。


    說起那個老頭子,他年近六十,但是卻是個脾氣特別暴躁與個性狠毒的人。


    一次,滕夏與滕秋放學家迴路過一塊小葡萄園,二人站在一邊觀看,滕秋問道:“你從城裏來沒見過葡萄嗎?”


    滕夏笑了,點頭道:“見過見過呢,也吃過,但是我是第一次看見葡萄長在這樣的地方,原來這樣好玩兒。”


    滕秋四處張望,對著她悄悄地說道:“這家的老大爺是很兇的人,走吧,要是他看見我們靠近他的葡萄園,他會打人的,我們迴家吧。”


    滕夏不明白,這時候隻聽見一聲兇怒的聲音砸過來:“你們小兩個丫頭在幹什麽!哦……想偷葡萄是吧?”


    二人的身後,正立著一位老頭,他橫眉怒眼,皮膚黝黑,帶著草帽,扛著一把滿是泥土的舊鋤頭。


    “沒有沒有!我們隻是路過。”滕秋臉色驚恐,拉著滕夏連忙就跑,這一跑,老頭更覺得她們倆就是小偷了,於是扔了舊鋤頭就追了上來,並呐喊著讓她們站住。


    滕夏一臉茫然,不時的迴頭張望瞧見那老頭兇巴巴的臉色,頓時嚇的慌張不已。


    “真是壞了,快點兒跑。”滕秋一個勁兒的拽著她頭也不迴。


    “滕秋,我們為什麽要跑?我們沒有偷東西?”滕夏邊跑邊說著。


    滕秋忽然間就停下腳步,心裏直嘀咕,對呀!沒偷東西為什麽要跑?可是她迴頭見那老頭的兇相還是害怕了,而這時候,老頭已經衝過來抓住了她們倆,滕秋手疾眼快早就狠狠的踩了老頭的左腳,疼得他撒了手。


    滕秋拽著滕夏跑,沒幾步滕夏跌了一跤,又被老頭抓住,滕秋無奈訴說自己沒有偷摘葡萄,老頭不信了,一把揪住滕夏的辮子往後扯,痛的她突然就哇哇大哭。


    “你真是不講理,你快點兒放開我姐姐!”滕秋氣唿唿的,心裏也很害怕可是從來不願袒露出來。


    老頭冷笑,見著滕秋就討厭,看村裏人沒一個順眼的。


    個性率直的滕秋,神色開始兇怒瞪起要吃人的眼睛,她火速脫下了書包衝過去一個勁兒的往老頭的頭上砸,老頭暴怒了將滕夏狠狠的推到了地上,滕夏哭的好傷心。


    滕秋氣唿唿的罵他是個壞蛋,並拿石頭咂傷了他的左眼睛,後來那個老頭差點兒瞎了。


    老頭自然是疼的痛苦不堪,害怕的她們逃走了,還跑去山裏躲了一天一夜才迴的家中,事情敗露後她的父親隻能登門賠禮,家裏賠了錢之後父親動怒不已,怒氣早已憋在心裏亂竄。


    這一刻,終於要爆發了,他從火堆裏抽出一根燒紅的鐵棍來,說一定要打死滕秋不可。


    別看滕秋小,可也是個硬嘴皮子,實則心裏忐忑難安。


    滕夏馬不停蹄的告訴了滕秋,她知道後立馬告別滕夏,亦然決定帶上了自己唯一的財富,一個存了很久很久的三塊錢,而她的父親早已將門關的死死的,她根本沒有逃出去的機會,她怯怯的縮到牆角。


    滕夏已經哭了,真心的懇求他不要打滕秋,而滕夏的母親站在一旁隻是一語不發,父親是真的動怒了,根本不予理睬滕夏的話,一手將滕夏推到一旁揮著鐵棍就朝滕秋的身上打去,而強脾氣的她此時卻沒有絲毫害怕了,瞪著眼眸麵對她父親的怒與氣,她大聲道:“打死我算了!”


    聽到這話兒,父親氣的更加惱火了,臉蹭的一下變得火紅,就像他手裏燒紅的鐵棍一個模樣,他毫不猶豫的打了下去,滕夏急了衝過去硬是為滕秋擋了那一鐵棍。


    滕夏的母親頓時驚出冷汗,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一條血紅紅的烙印,永遠的留在了她的手臂上,而那一瞬間滕夏疼的嚎啕大哭,淒慘的聲音驚動了周圍的鄰居們,他們紛紛為滕夏感到心疼,為滕秋父親的行為而吃驚和生氣。


    那滕秋竟然是愣住了,她像個發呆的木偶,她忘了腳步是可以移動的。


    她的父親也由憤怒變的那麽驚慌失措,匆匆扔了手裏的鐵棍,一臉後悔不已,伸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滕夏的哭聲是撕心裂肺的,嘴唇早已顫抖,那是真的疼痛,眼淚像堵不住的沙子在飛濺,嘴裏唿喚著痛。


    鄰居們送她去往了醫院,滕秋以止不住哭的好厲害。


    為此,滕夏的母親與滕秋的父親大吵了一架,滕秋也哭了好幾天,常常躲在被窩裏哭泣,自責心一步步的捆綁了幼小的心靈。


    在那一刻,滕夏的哭聲在滕秋的心裏紮了根,總揮之不去,即使是過了很多年,她也依稀記得這一幕。


    說來也奇怪,自那一次後,父親對於滕秋卻沒有打罵倒多了幾分關懷,這令滕秋心裏酸溜溜的,也很不適應,可也不願傾訴自己心裏的話,而更多的是總願意和滕夏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緣分是奇妙的,相遇不過時間的安排,雖無血緣卻冥冥之中以有親情存在。


    也許,最單純的心靈沒有複雜性的色彩,它原有的隻是一種,簡單的溫暖。


    距離家鄉,越來越近,車上的滕夏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沉重而激動。


    她拿起小提琴緩緩拉起,把靜若美好的時光,與燦爛的風霜雨雪,緊緊的墜入童年的模樣,如一場琴聲與心靈的傾訴,踏上千萬的笑容而來。


    車上的乘客都入了迷,仿佛看見了流星雨的故事。


    孤雁南飛,星空垂黑夜,晨曦蝶飛舞,桃花知千裏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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