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當沒看見,將折子放在桌上,準備說晚棠身孕的事。


    卻不想胤祥伸手將人撈到自己腿上坐著。


    “看見了?”清婉背對胤祥坐在胤祥的腿上,又將頭放在她的肩上。


    胤祥在耳邊說話的氣息讓清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實在是癢的。


    “看見了,隻是我不識字,看不懂寫的什麽。”


    胤祥聽她說不識字,愣了一下就笑了,知她說的是不識滿文,可他明明記得成婚第二日這人用滿語和太後交談過。


    就道:“我記得你是會說滿語的,怎麽叫不識。”


    “會說兩句而已,看卻是不會看的。”清婉說起來倒不心虛。


    “你那個看似無用的弟弟也懂,怎麽你就不懂。”


    倒不是試探,胤祥是真的好奇,他記得清婉說過她的滿語是馬爾漢教的。


    “我阿瑪那個人雖然不至於因為女兒多兒子少,眼裏就隻有兒子,但也不會真的做到一視同仁。”


    “是嗎?倒是看不出來。關柱,定柱,清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福晉與這名字甚符合。”


    “名字不過是湊巧罷了。”


    “嗯?”胤祥像是被勾起了興趣,示意她繼續說。


    清婉隻好接著道:“我阿瑪的第一個妻子是漢軍旗的小姐,據我阿瑪還活著的老姨娘們說,那是一個美麗,良善,性子還很溫婉的人。


    她對府中所有人都很好,對姨娘和姨娘們生的孩子也很好。


    她什麽都好,隻是不愛我阿瑪。可她這麽一個人,生了一個女兒,還起名為婉。


    偏偏我這個姐姐是我們姐妹裏性子最烈的,丈夫不讓她好過,她就讓夫家所有人都不好過。


    後來家中姐妹越來越多,阿瑪起名的時候就偷了懶,家中姐妹名字裏都帶了這個字,然後再撿幾個順眼的字眼湊在一起,再成一個順眼的名字。”


    胤祥放在她腰間的手一緊,笑著說了一句:“有意思。”


    接著才放開她,清婉也起身站到一旁。


    胤祥拿起那本已經被拾起的折子,又翻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胤祥乃大不勤學忠孝之人,爾等若放任之,必在一處遇著他,不可不防。


    汗阿瑪罵起人來可真夠狠的,利刃插心也不過如此了。”


    “想來皇父也未必就是這個意思,就是罵起人來容易上頭,口不擇言,便是太子,皇父還罵他生而克母呢。”


    胤祥聽她這麽說,竟是笑了,最後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你這話說的。”倒有一半實話,康熙罵兒子容易上頭,恨不能隻把人踩進泥裏,隻是不忠不孝這樣的話,是將人往死路逼也不過如此了。


    清婉道:“爺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是個嘴笨的,安慰人的話也不會說。


    隻能想到什麽說什麽,我阿瑪說勉強算個實誠的優點。”


    胤祥失笑,又自嘲:“不忠不孝啊,這算是我們太子黨的‘殊榮’了。”


    另一個被罵不忠不孝自然就是太子了,隻不過胤祥是在幾個皇子的聯名的晚安折子上被罵的。


    而太子是私底下當著他們的麵罵的。


    “不然,我和爺一起喝幾杯,我酒量還行,想必是不會掃了爺的興。”


    胤祥摸摸鼻子,也是想起之前的借酒消愁的荒唐事了,忙擺了擺手。


    清婉起身,“我去看晚棠,你去嗎?”


    胤祥飛速抄起之前蓋住臉的書,依舊蓋在臉上,不動彈。


    這副樣子讓清婉沒忍住嘲笑了一聲。


    胤祥自然也聽到了這聲嘲笑,等清婉出門後,他才拿下書,摸摸手上的雞皮疙瘩。


    清婉出門後,最關心的自然是張瑞。


    清婉道:“沒事了,晚膳備上酒吧,我陪爺喝兩杯。”


    張瑞自是大喜去吩咐,隻有木香握住她的手,眼裏都是擔憂,


    “福晉迴去歇歇吧。”


    “先不急,我們去看看晚棠吧。”


    因為清婉其實是有些好奇的,春水那句害怕。


    因為晚棠狀態不對,木香也一直叫人盯著那邊,聽言就道:“庶福晉那邊不像是裝的,她好像真的不太喜歡這個孩子。


    我叫她身邊的丫頭盯著呢,說是太醫來過之後就沒說過話了。”


    清婉接過木香手上的團扇搖了搖,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總不會這個孩子是被強迫來的吧,或是她心裏是有人的?”


    木香趕緊打斷了清婉的想入非非:“應是有別的緣故,爺那樣的人,隻要庶福晉露出半分不願,定然是不會強迫她的。


    若說她不敢露出來也是有的,自是庶福晉這段時間的變現來看,她不像是能忍住不露出來的人。


    至於心裏有人,是她自己求到福晉跟前說自生病之後就再沒出過門,福晉那時犯懶就把事交給了妍姨。


    妍姨也是想著爺身邊需要人伺候才讓她去,她既然來求,定然是知道去了會發生什麽。


    有孕自然也在料想之中,倒也不必做出這幅樣子來。”


    “倒是越來有趣了。”清婉本來隻有五分的好奇,這會也成了十二分的好奇。


    等到晚棠的房門前,她身邊伺候的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晚棠有孕,她們不敢怠慢,可她又實在不對勁,吃錯了東西見紅,也不願意吃安胎藥。


    偏查出身孕了兩個正經主子都沒來看一眼,她們心裏也不沒底。


    現在清婉終於來了,他們請安都帶勁了。


    清婉進屋後掃眼看去沒見人,去看晚棠身邊的丫頭。


    那丫頭伸手指了指床的角落。


    走近一看,果然整個人都抱著腿蜷在床角,床上的簾子擋住人,所以清婉才會一開始沒有見到她。


    清婉讓人把床簾整個掀上去,把晚棠這個人都露出來,才擺手讓人出去。


    聽到她的聲音,晚棠動了動越發將自己縮成一團。


    清婉坐在她對麵的炕上道:“你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樣不難受嗎?對孩子也不會好。”


    “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因為晚棠始終把頭埋在雙臂和兩膝間,所以聽起來有些悶。


    “可他現在確實在你的腹中,再過一段時間,他應該就會動了。”


    在知道這個孩子之前,清婉想過自己會怎麽樣,生氣?覺得可笑,自嘲,甚至是會因為氣急敗壞,說出一些不好聽的話,比如立牌坊。


    可事實上,她依舊很平靜,就像麵對芙靈懷上弘昌,瑩玉懷上二阿哥那樣。


    晚棠沒動,隻是壓迫肚子的動作更重了些。


    動作輕微,但清婉依舊觀察到了,她有些無奈地道:“我來時聽說你小腹墜痛,想必是見紅了。


    你既說這個孩子是不該存在的,是不是想著這樣或許孩子就會落了?


    當真是狠心的額捏,還是說你本是不願意的?”


    晚棠聽她這麽說,終於放開了一直蜷縮的身子,突然笑道:“不,起碼那一刻我是願意的。所以我才更恨自己,甚至覺得自己惡心。


    這個孩子的存在是我對自己的背叛,是我的錯誤。”


    “你這麽說,我隻能得出一個猜測,你本是有相愛之人的,難道落水是因為殉情不成。”


    晚棠搖搖頭:“我沒有相愛的人,進宮也沒有被迫。”


    “哦?那你為何這麽排斥這個孩子?”


    “福晉愛十三阿哥嗎?”晚棠問完後,就一直看著清婉,一舉一動都沒有放過。


    直到清婉手上的團扇一搖一晃地越來越急,迷了她的眼。


    清婉才看著團扇上的戲水鴛鴦悠悠道:“愛呀。”


    晚棠伸了伸腿,下了床,可惜她曲腿的時間太長,才下床就跌坐在了腳踏上,好在她撐著床,沒有太狼狽。


    清婉自說了那句話後,就一直在出神,沒有發現晚棠這邊發生的事。


    晚棠走在清婉身邊的凳子上坐下,道:“我曾經從一個不能言說的渠道知道了福晉和十三阿哥的一些事。”


    迴神的清婉看向她,晚棠繼續道:“可是對你的著墨太少了,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什麽樣人。


    這種好奇甚至超過了對十三阿哥的,我甚至和身邊的人爭論,你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不然十三阿哥也不會對你那麽好。”


    “你覺得十三阿哥對我好嗎?”清婉也說不清自己是出於什麽目的,突然想聽晚棠說完她的事。


    “我以前作為局外人覺得應該是很好的,可當我查出身孕那一刻,我卻不知道對你來說到底算不算好,可能以後十三阿哥身邊還有其她人懷有身孕。


    這是一個三妻四妾的時代。”


    她說完後,去看清婉,沒有在她臉上看到想象中的動容。


    又接著道:“我第一次見十三阿哥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因為他沒有我想象中的長的好。”


    “你這丫頭倒有意思。”清婉笑道。


    “這不是福晉第一次說我有意思,甚至是十三阿哥在知道我隨他去五台山時,第一句話就是福晉說你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個比我高,就這麽垂著眼看我,偏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表情,讓我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任人評價的物件。


    福晉說我有趣的時候,也是這麽看我的嗎? ”


    “怎麽會呢,你家好歹有一個世襲佐領也不差了。”


    晚棠先是笑,又歎了一聲,清婉話是說了,但並不在乎這話晚棠信還是不信。


    短暫的沉默過後,還是晚棠在說:“出巡後,十三阿哥每天都很忙,我很少見到他。


    又因為每天都要跟著萬歲爺到不同的地方 ,我本以為我們可以就這麽和平相處,可是我還是走錯了。”


    胤祥是個很出色的人,不管在哪個方麵,不能說不帥,隻能說不太符合她的審美。


    即使出發前的那一麵讓呀不太舒服,但是路上的朝夕相處還是讓她動了心思。


    在一次次的靠近之後,她用時代的局限性說服了自己,還有富察氏本該就是有一個女兒的。


    況且胤祥身高腿長,寬肩細腰,她告訴自己不虧,所以在胤祥和她自己都喝醉後,她順勢承受了一切。


    “這一次出巡大約是鬧了不愉快,而酒和性是一個男人最好的發泄方式,我求十三阿哥給我一個孩子。


    後麵一切都很順其自然,隻是第二天清醒過後,我就沒再見過十三阿哥。


    而我自己終究還是後悔了,十三阿哥已經有了妻子,我這樣做是不能被容忍的,我也沒想到那之後我會有了身孕。”


    她的身子自己也算有點數,落水之後應是不易懷孕的,她還想有些東西還是要發生變化的,隻是沒想到,還是有孕了。


    “對不起。”晚棠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貪心了,是我背叛了自己所學。”


    “你也說了,三妻四妾,你雖算不上妻,但也是妾,為爺生兒育女本就是應該的,指了你進府也是為了這個,倒是想的多。”


    清婉承認她心裏是有波動了,晚棠的話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三妻四妾是常態不代表它就是對的,我改變不了,卻可以讓自己置身事外,但我還是卑鄙地沉淪了。”晚棠有些激動。


    清婉放下手中的扇子,抬起她的臉,用帕子給她擦淚,


    “這在我看來原不是事,若是十三阿哥不願意,那他喝下去的酒,要麽是醉倒不省人事,要麽就是推開你。


    也不必把錯都歸在自己頭上,既然懷了就好好生下來吧。


    若是實在不想要,我也可以賞你一服藥,隻是我有一言相勸,落胎是件極為危險的事,不少大家奶奶,侍妾通房都是因為落胎殞的命。”


    “福晉不怪我嗎?”


    清婉搖搖頭,“我倒寧願去怪十三阿哥。”


    晚棠不可思議地看著清婉,更是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原來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拉著清婉隻顧歇斯底裏地說著對不起。


    這些日子,她已經被愧疚壓得喘不過氣,已經顧不得自己的今日所言若是清婉有心自會懷疑她,隻想要一個發泄口。


    清婉無奈的看著她哭,又把帕子遞給她:“你自己擦擦吧。”


    晚棠將臉上的淚胡亂擦幹淨,她卸下了心裏的石頭,說起話來也就沒了遮攔,


    “福晉也知道我落水後,腦子不清醒,還想著莫不是能留在萬歲爺跟前當個奉茶宮女伺候,就能看到九......”她頓了一下,道:“很多皇子後妃了,隻是沒想到是皇子妾。


    現在別說其他皇子了,就是十三阿哥也難見。”其實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參加的是外八旗還是內務府選秀。


    清婉看她像看傻子一樣:“看來你真是被水淹糊塗了,咱們外八旗的秀女可從來沒有在宮裏伺候人的道理。


    況且萬歲爺跟前也從來沒有什麽奉茶宮女,近身的隻有太監。”


    晚棠被清婉這麽看,也隻笑的像傻子一樣,聽言隻喃喃道:“可惜了。”


    熱鬧誰不愛看呢。


    卻沒注意清婉看她的眼神裏已經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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