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乎啦的，瑟瑟風中夾著星星點點的雪片……小盼兒已佇立在這裏兩個時辰了。自打宋老斜走了以後，她常常這樣默默地佇立在他的碑前，用心去哭泣……
這會兒，她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她不得不用拳頭緊緊地頂住肝區，來抵擋一陣強似一陣的疼痛……她總在想，如果宋老斜待的那個世界真實存在的話，那麽她連眼睛都不帶眨的，願意立馬過去同他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離……
這一程子，她總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人總是衝著她的後脊梁骨指指點點，那神態，那眼神也似乎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的，叫不寒而栗……她下黑兒總是做惡夢，那神態，那眼神就又浮現出來，沒法子就用被子將腦袋瓜子裹得死死的，可那神態，那眼神也會鑽進來的，怪模怪樣的，有時竟嚇得她啊一聲，掀開被子坐起來，待一臉一身的汗水變涼了，她才意識到剛才好像又是一場惡夢……
後來她覺得那神態，那眼神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個兒，她就傻笑不已，哎呀，自個兒咋能嚇唬自個兒呢？那不自個兒又是誰呢？是欠舌頭？是李大吵吵？是趙嬸？是老顧老伴？好像是可又不像是，結果還她自個兒。
有時她想，是俺坑害了牛建，不然他不會受遭那麽多的磨難的……也是俺坑害了陽陽，不然那麽幼小的孩子不會夭折……又是俺坑害了宋老斜，不然他不會突然遭此橫禍……如果沒有俺老媽也不會上吊，俺老爹或許還活著，小望兒和小起兒或許不會流落他鄉啊……
她又想到自個兒了，如果……她覺得自個兒的身子骨越來越弱不禁風了……她想，俺不但坑害了他們，到頭來連俺自個兒也沒跑了啊……
她又想起姨母為她查病的情景，姨母說：小盼兒，這些日子你的臉色咋這麽不好看？她說：沒事的，都是叫錢憋的，等把匹配資金拿到手，百姓橋開工就好了。姨母搖了搖頭說：孩子，俺當了一輩子大夫，啥毛病都能瞅出來。你過來，讓姨母瞧瞧。姨母家有診所，說瞧瞧就瞧瞧了。可這一瞧不打緊，姨母的臉就陰雲密布了。後尾，姨母又領她去大醫院化驗，結果是讓人無法接受的……
牛建不知啥時候來到她身邊，默默地瞅著她的背影，心裏泛起一陣酸楚……他何嚐知道，宋老斜的死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她一個纖弱的女子怎麽能撐得了住這樣大的打擊呢？更何況她還有病，是那樣的病啊。
他心裏疼得慌，這可是同她連體連心的女人啊……
這會兒他想，不行啊，俺對她必須負起責任來，俺必須娶她為妻，不管今後她的病會變成什麽樣子，俺都要娶她做妻子，侍候她一輩子……
他想到這裏便從後邊將她抱住了，抱得緊緊的，而且越抱越緊，越抱越緊……
其實，小盼兒早就覺察到了他的到來，他隻要一靠近，他的鼻息，他的體息和他的體溫，就會像無線電波似的，給她一種特別的感受，叫她都能真真切切地覺察到。所以，她對他的抱並不覺得突然……
她何嚐不願意讓他這般抱著呢？她願意讓他這般總抱著，就像這樣叫他抱一輩子。不，下輩俺還要找他，嫁給他，讓他再抱俺一輩子……她那虛弱的身子，惟獨依依偎在他這寬厚的懷裏才有所寄托，有了著落……
他急促地嗅著她頭發散發出來的清香，這種發香是他早已熟知的，早已屬於他的。他也是這樣的，惟獨她的發香才能叫他心情蕩漾，激情澎湃，感到生命地存在……為了她的發香，他甚至夢寐以求，幻想終身了。
她感到他那粗大的喘氣，也很激動，她哭得以淚洗麵……可她還是頑強地抗拒著這巨大的誘惑，她總想，他們之間是有緣而無分的。無緣對麵不相逢啊。
這會兒牛建說：“盼兒，嫁給俺吧……”
小盼兒聽了身子一哆嗦，心想，不能啊，嫁給老斜是老爹臨終囑咐，那咱俺的歲數小不懂這些規矩，如今俺都這般大了，經的世事也多了，怎麽連老爹的遺囑都給忘了呢？俺不但要嫁給老斜，還不能留二個心眼兒。老斜一死，俺就再嫁給你牛建，那不是叫人笑話掉大牙了嗎？
牛建又說：“別一個人撐著了，女人不能沒有男人，男人也離不開女人……”
小盼兒的眼淚流得愈發旺了，心想，女人離不開男人，男人離不開女人，說白了就是俺離不開你，你離不開俺呀，可咱們這輩子恐怕沒指望了……
她突然急躁起來，不禁在心裏罵道：“牛建你咋這般不知道好歹？人家吳瑕一個好好的大閨女，幾乎把自個兒的青春全都壓在你身上了，你卻偏來纏俺。”
她這般一動肝火，肋下衝是一陣劇烈疼痛，齜牙咧嘴地差點叫出聲來。她又想，這事也不能全怪牛建一個人，俺也老是沒有勇氣絕了這份情，才叫他這般纏纏綿綿的。她在心裏又咒念起自個兒來，得了病咋不痛快死呢，好叫牛建斷了這份心思，早點把吳瑕娶過來。
她一丁點昂勁也沒有了，身子也縮得小小的，一點一點地從的懷裏滑落下去了。
牛建低頭一瞅，壞了，但見她的臉臘黃臘黃的，一丁點血色都沒有了，便喊道：“盼兒，你咋的了？”
這會兒，小盼兒見自個兒仍躺在牛建的懷裏，愈發煩躁不安起來，不知從哪上來那麽一股子勁，將牛建甩出老遠老遠的，吼道：“滾，少來煩俺！”
牛建坐在經理室裏，透過落地式窗外盯盯地望天空上那一堆堆的烏雲，心裏愈發煩亂了。
這會兒，小玉見聽著動靜走出來，見他坐在那裏發呆，便撲到他麵前摟住他的脖子，說：“你這是咋的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俺好害怕喲……”
牛建將她搡開了，說：“去去，少來煩俺……”
小玉抹著眼淚耗子來，說：“誰招你惹你了咋的？擱外麵一有不順心的事，就知迴來拿俺煞氣……”
牛建這才覺得過意不去，瞄她一眼，說：“行了行了，俺不該跟你發脾氣行了吧？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去吧，叫俺一個人清淨一會兒……”
小玉見他的態度暖和了，臉色也好看了，說：“你還沒吃飯吧？俺叫餐廳給你做點？”
牛建又白了她一眼沒吱聲，忙亂地從抽屜裏翻出一盒哈爾濱牌香煙，點著了抽將起來。誰知他一口下去抽得過猛，濃烈的煙氣嗆進氣管裏，引發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小玉見了急忙將他的煙搶下來，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掐滅了，說：“這咋還抽上煙了？俺去給你打點飯去。”說罷，她便一轉身子出去了。
你說，牛建他能不發煩嗎？在墓地他可不是瞎胡鬧，那可是再一次正經八百地跟小盼兒求婚啊。他想，他也該這麽做的，如果說宋老斜活著那咱，向小盼兒提出解除婚約，他身她求婚還有些唐突的話，那麽這迴老斜已經死了，這不是他們兩個成就終生宿願的好機會嗎？
再說，宋老斜的突然死去對她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這種打擊不僅是精神上的，而且也是肉體上的。有宋老斜在可以和她共同拉扯軍軍這個幼小的孩子，可如今他不在了，家裏家外隻有她一個人忙活，怎麽能叫她吃得消呢？尤其，她得了肝硬化這種纏人的病，最怕遇上這種著急上火的事，可偏遇上了，你說叫她一個人怎麽能撐得住呢？
他是真心愛著小盼兒的，而且是矢誌不渝的愛，小盼兒幾乎成了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他心甘情願要娶她為妻，要讓她的後半生幸福。
可是，他的求婚卻遭到小盼兒的拒絕，你說他能不心焦磨亂的嗎？
這會兒，小玉端著菜迴來了。是於師傅親自做的，一個是燒河魚，一個是拌涼粉，還有一個酸辣湯。
牛建說：“拿酒來……”
小玉說：“你這個人咋的了？咋又是抽煙，又要喝酒的？”
牛建說：“你羅嗦那麽多幹啥？叫你拿你就拿！”小玉說：“俺就不拿。”
牛建氣得站起子，原地磨了向圈，後尾不知咋的，竟在身後的書櫥裏撈出一瓶子舍得酒來。說起來，這瓶酒還真是小玉的爸爸於工程師送給他的呢，說是從江蘇特地給他帶來的。他不怎麽能喝酒，放在這裏已經挺長時間了。
小玉見他真要喝，就往下搶，可她那裏是他的個兒，到底叫他給打開了。
他撈過一個玻璃水杯倒了一下，一揚脖子便喝下去一半。應該說，求婚不成是一種痛苦，而痛苦往往會觸及那根最敏感的神經，用酒把它麻醉了，痛苦也就消散了。
他又喝了一口，就把那杯酒全幹了，接著又操起瓶子又咕咕地倒了一杯子。這迴他可不想分兩口喝了，拿起杯來就大喝，想要把那酒一股勁全喝下去。
小玉怕他喝酒了，不顧一切地搶下來了。
牛建瞪著紅紅的眼睛，要發作，說：“拿來，拿來，你聽著沒聽著，痛快給俺拿來……”
小玉哪裏肯再給他的，說：“別喝了，你這麽老半天還一口菜沒吃呢，再喝就喝酒了……”
牛建仍瞪著通紅的眼睛，態度愈發不允不從，說：“你拿不拿來？你拿不拿來？”
小玉卻仍固執地不給他……
牛建就上去搶……
小玉見他真來搶了，竟也一揚脖子，把那杯酒幹了。
牛建見了，愣住了，沒想到這麽小的年齡，一個小女孩子也能喝這麽多酒？笑道：“嘿，你也能幹杯……”
小玉逞強地說：“俺咋不能幹杯？這酒光是給你們男人造的呀，俺們女人也能喝……”
牛建無奈坐了，說：“行行，你們女人厲害，你們女人真厲害呀。來來，咱們一塊堆兒喝，來……”
這會兒，那酒勁在小玉的身子裏竄動著，臉立馬就被燒得通紅通紅的，像外邊的火燒雲似的好看……如果剛才她還擔心牛建喝多了，現在就連她自個兒喝多也不怕了。
她一直埋藏在心裏對牛建的愛，在酒力的湧動下不可阻擋地暴發了。她坐在牛建的對麵將杯子遞過去，說：“來吧，今兒俺陪你喝，喝個一醉方休……”
牛建見她臉色紅潤潤的，如同一朵枚槐一般，心裏不勝歡喜起來。或許男人都這個德行吧，如果他在一個女人身上得不到他需要的東西，就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加陪的討還。他這會兒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在小盼兒那遭到的拒絕、冷落和絕情也似乎在小玉身上得到了補償。
他將瓶裏的酒倒都進小玉遞過來的杯子裏，迴身把另一瓶酒也打開了，又撈過一個玻璃杯子倒滿了，舉起來，說：“來，一醉方休……”
小玉也不示弱，舉起杯來與他碰了，說：“幹。”說罷，她真的又幹了。
她的臉燒得愈發燦爛了。
其實，牛建沒有多大酒量，隻是見小玉這般一個小小女孩都幹了，他堂堂一個爺們兒蔫能示弱，便也一揚脖子幹了。他這杯酒下肚你猜怎麽著？那就著著實實的醉了。
他這麽一醉可壞了，老毛病又犯了。啥老毛病呢？哎喲這玩意兒俺也說不好，姑且管它叫做醉酒幻想症吧，那就是他一喝到酩酊大醉時，就好將身邊的別的女人誤認為是小盼兒，又好像同她在大青山野合一般，不是這麽啃就是那麽摟的。當年搞資源考察時，因喝醉了酒就將吳瑕誤認為是小盼兒了，結果叫人家吳瑕好傷心哩。
這會兒，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那麽他指定又將小玉當成小盼兒了，點著她的鼻子，說：“你呀你，你就不懂俺的心，俺對你是真心的呀……”
小玉不知底細，還以為他是酒後吐了真言呢，心想，俺咋不懂你的心，俺就知道你會真心地愛俺的，你會真心愛俺的……可你為啥老那麽冷漠無情，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她這般想著想著竟激動得趴在老板台上嗚嗚地痛哭起來。
牛建當然不會對她動什麽感情的，在他的眼睛裏她即使表達過浪漫之竟，那隻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玩呢，她那點歲數知道啥是愛呀？所以他平常在她麵前總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出現，叫她尋思不明白。
然而，這會兒既然牛建將她誤當小盼兒了，那當然是極盡親情的，他笑嘻嘻地摸著她的後腦勺，說：“別哭了，你這一哭俺的心都碎了……”
小玉愈發激動了，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哭道：“你既然對俺這麽好，為啥老在俺麵前裝假正經的呢？俺那麽愛你你都不動心，叫俺傷心哪……”
牛建緊緊地摟著她，恍惚就像在墓地裏緊緊地摟著小盼兒似的，拍打著她的後背，說：“你咋知俺不動心的，俺向你求愛那是真心的，可你……”
小玉揚起臉來，說：“你向俺求愛？你多咱向俺求愛了？”
牛建說：“剛才呀，剛才不是求愛了嘛……”
小玉又是一陣激動……她不是喝醉了咋的，若不就是因為愛得太深迷住心竅了，明明人家是把她當成小盼兒了，摟在懷裏說了這麽多的情話，可硬是沒聽出來。牛建說的剛才求愛實際指的是那種他在墓地向小盼兒求愛，遭小盼兒拒絕的事，可她卻滿以為牛建剛才說的那些醉話呢。
牛建真的醉了，而且醉得還挺邪乎的，像灘爛泥一般坐地在椅子上，稀裏糊塗地睡著了……
小玉也醉了，但她仍卻處於高度興奮狀態，她支巴起來想把他扶到臥裏去，同他來個醉臥鴛鴦，把自個兒的一切給了他，那樣即使怎麽的她也值了。可是他怎麽也扶不起來他，末了隻好就讓他這麽坐在這了。
她瞅著他的麵孔激情澎湃……她想象中的意中人，她畫在畫本裏的意中人，都沒有眼前的他這麽可愛……她渾身上下又次地為他而躁動起來。她把他的前襟的鈕子一個個地打開，從他的內衣下襟將手伸進去使勁抓撓他的胸膛……她竟也扒開自個兒的前襟，將自個兒的身子壓在他的前胸上，引發起一陣不可遏製的喊叫聲……
牛建仍在幻想之中，被她這般一弄好不自在，可動了動身子又睡著了……
他們就這樣相擁相抱睡了一夜……誰知，一大清早吳瑕卻匆匆地趕來了。她一開門見到這一幕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便磨身就跑了……
牛建聽到門響從夢中醒來，見是吳瑕摔門而去想站起身子去追，誰知這才發現小玉正睡在他的懷裏，便急忙將她推開了，追出門外，喊：“吳瑕，吳瑕……”
然而，吳瑕卻連頭也沒迴地走了……
這會兒，她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她不得不用拳頭緊緊地頂住肝區，來抵擋一陣強似一陣的疼痛……她總在想，如果宋老斜待的那個世界真實存在的話，那麽她連眼睛都不帶眨的，願意立馬過去同他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離……
這一程子，她總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人總是衝著她的後脊梁骨指指點點，那神態，那眼神也似乎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的，叫不寒而栗……她下黑兒總是做惡夢，那神態，那眼神就又浮現出來，沒法子就用被子將腦袋瓜子裹得死死的，可那神態，那眼神也會鑽進來的，怪模怪樣的，有時竟嚇得她啊一聲，掀開被子坐起來，待一臉一身的汗水變涼了，她才意識到剛才好像又是一場惡夢……
後來她覺得那神態，那眼神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個兒，她就傻笑不已，哎呀，自個兒咋能嚇唬自個兒呢？那不自個兒又是誰呢？是欠舌頭？是李大吵吵？是趙嬸？是老顧老伴？好像是可又不像是，結果還她自個兒。
有時她想，是俺坑害了牛建，不然他不會受遭那麽多的磨難的……也是俺坑害了陽陽，不然那麽幼小的孩子不會夭折……又是俺坑害了宋老斜，不然他不會突然遭此橫禍……如果沒有俺老媽也不會上吊，俺老爹或許還活著，小望兒和小起兒或許不會流落他鄉啊……
她又想到自個兒了，如果……她覺得自個兒的身子骨越來越弱不禁風了……她想，俺不但坑害了他們，到頭來連俺自個兒也沒跑了啊……
她又想起姨母為她查病的情景，姨母說：小盼兒，這些日子你的臉色咋這麽不好看？她說：沒事的，都是叫錢憋的，等把匹配資金拿到手，百姓橋開工就好了。姨母搖了搖頭說：孩子，俺當了一輩子大夫，啥毛病都能瞅出來。你過來，讓姨母瞧瞧。姨母家有診所，說瞧瞧就瞧瞧了。可這一瞧不打緊，姨母的臉就陰雲密布了。後尾，姨母又領她去大醫院化驗，結果是讓人無法接受的……
牛建不知啥時候來到她身邊，默默地瞅著她的背影，心裏泛起一陣酸楚……他何嚐知道，宋老斜的死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她一個纖弱的女子怎麽能撐得了住這樣大的打擊呢？更何況她還有病，是那樣的病啊。
他心裏疼得慌，這可是同她連體連心的女人啊……
這會兒他想，不行啊，俺對她必須負起責任來，俺必須娶她為妻，不管今後她的病會變成什麽樣子，俺都要娶她做妻子，侍候她一輩子……
他想到這裏便從後邊將她抱住了，抱得緊緊的，而且越抱越緊，越抱越緊……
其實，小盼兒早就覺察到了他的到來，他隻要一靠近，他的鼻息，他的體息和他的體溫，就會像無線電波似的，給她一種特別的感受，叫她都能真真切切地覺察到。所以，她對他的抱並不覺得突然……
她何嚐不願意讓他這般抱著呢？她願意讓他這般總抱著，就像這樣叫他抱一輩子。不，下輩俺還要找他，嫁給他，讓他再抱俺一輩子……她那虛弱的身子，惟獨依依偎在他這寬厚的懷裏才有所寄托，有了著落……
他急促地嗅著她頭發散發出來的清香，這種發香是他早已熟知的，早已屬於他的。他也是這樣的，惟獨她的發香才能叫他心情蕩漾，激情澎湃，感到生命地存在……為了她的發香，他甚至夢寐以求，幻想終身了。
她感到他那粗大的喘氣，也很激動，她哭得以淚洗麵……可她還是頑強地抗拒著這巨大的誘惑，她總想，他們之間是有緣而無分的。無緣對麵不相逢啊。
這會兒牛建說：“盼兒，嫁給俺吧……”
小盼兒聽了身子一哆嗦，心想，不能啊，嫁給老斜是老爹臨終囑咐，那咱俺的歲數小不懂這些規矩，如今俺都這般大了，經的世事也多了，怎麽連老爹的遺囑都給忘了呢？俺不但要嫁給老斜，還不能留二個心眼兒。老斜一死，俺就再嫁給你牛建，那不是叫人笑話掉大牙了嗎？
牛建又說：“別一個人撐著了，女人不能沒有男人，男人也離不開女人……”
小盼兒的眼淚流得愈發旺了，心想，女人離不開男人，男人離不開女人，說白了就是俺離不開你，你離不開俺呀，可咱們這輩子恐怕沒指望了……
她突然急躁起來，不禁在心裏罵道：“牛建你咋這般不知道好歹？人家吳瑕一個好好的大閨女，幾乎把自個兒的青春全都壓在你身上了，你卻偏來纏俺。”
她這般一動肝火，肋下衝是一陣劇烈疼痛，齜牙咧嘴地差點叫出聲來。她又想，這事也不能全怪牛建一個人，俺也老是沒有勇氣絕了這份情，才叫他這般纏纏綿綿的。她在心裏又咒念起自個兒來，得了病咋不痛快死呢，好叫牛建斷了這份心思，早點把吳瑕娶過來。
她一丁點昂勁也沒有了，身子也縮得小小的，一點一點地從的懷裏滑落下去了。
牛建低頭一瞅，壞了，但見她的臉臘黃臘黃的，一丁點血色都沒有了，便喊道：“盼兒，你咋的了？”
這會兒，小盼兒見自個兒仍躺在牛建的懷裏，愈發煩躁不安起來，不知從哪上來那麽一股子勁，將牛建甩出老遠老遠的，吼道：“滾，少來煩俺！”
牛建坐在經理室裏，透過落地式窗外盯盯地望天空上那一堆堆的烏雲，心裏愈發煩亂了。
這會兒，小玉見聽著動靜走出來，見他坐在那裏發呆，便撲到他麵前摟住他的脖子，說：“你這是咋的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俺好害怕喲……”
牛建將她搡開了，說：“去去，少來煩俺……”
小玉抹著眼淚耗子來，說：“誰招你惹你了咋的？擱外麵一有不順心的事，就知迴來拿俺煞氣……”
牛建這才覺得過意不去，瞄她一眼，說：“行了行了，俺不該跟你發脾氣行了吧？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去吧，叫俺一個人清淨一會兒……”
小玉見他的態度暖和了，臉色也好看了，說：“你還沒吃飯吧？俺叫餐廳給你做點？”
牛建又白了她一眼沒吱聲，忙亂地從抽屜裏翻出一盒哈爾濱牌香煙，點著了抽將起來。誰知他一口下去抽得過猛，濃烈的煙氣嗆進氣管裏，引發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小玉見了急忙將他的煙搶下來，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掐滅了，說：“這咋還抽上煙了？俺去給你打點飯去。”說罷，她便一轉身子出去了。
你說，牛建他能不發煩嗎？在墓地他可不是瞎胡鬧，那可是再一次正經八百地跟小盼兒求婚啊。他想，他也該這麽做的，如果說宋老斜活著那咱，向小盼兒提出解除婚約，他身她求婚還有些唐突的話，那麽這迴老斜已經死了，這不是他們兩個成就終生宿願的好機會嗎？
再說，宋老斜的突然死去對她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打擊，這種打擊不僅是精神上的，而且也是肉體上的。有宋老斜在可以和她共同拉扯軍軍這個幼小的孩子，可如今他不在了，家裏家外隻有她一個人忙活，怎麽能叫她吃得消呢？尤其，她得了肝硬化這種纏人的病，最怕遇上這種著急上火的事，可偏遇上了，你說叫她一個人怎麽能撐得住呢？
他是真心愛著小盼兒的，而且是矢誌不渝的愛，小盼兒幾乎成了他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他心甘情願要娶她為妻，要讓她的後半生幸福。
可是，他的求婚卻遭到小盼兒的拒絕，你說他能不心焦磨亂的嗎？
這會兒，小玉端著菜迴來了。是於師傅親自做的，一個是燒河魚，一個是拌涼粉，還有一個酸辣湯。
牛建說：“拿酒來……”
小玉說：“你這個人咋的了？咋又是抽煙，又要喝酒的？”
牛建說：“你羅嗦那麽多幹啥？叫你拿你就拿！”小玉說：“俺就不拿。”
牛建氣得站起子，原地磨了向圈，後尾不知咋的，竟在身後的書櫥裏撈出一瓶子舍得酒來。說起來，這瓶酒還真是小玉的爸爸於工程師送給他的呢，說是從江蘇特地給他帶來的。他不怎麽能喝酒，放在這裏已經挺長時間了。
小玉見他真要喝，就往下搶，可她那裏是他的個兒，到底叫他給打開了。
他撈過一個玻璃水杯倒了一下，一揚脖子便喝下去一半。應該說，求婚不成是一種痛苦，而痛苦往往會觸及那根最敏感的神經，用酒把它麻醉了，痛苦也就消散了。
他又喝了一口，就把那杯酒全幹了，接著又操起瓶子又咕咕地倒了一杯子。這迴他可不想分兩口喝了，拿起杯來就大喝，想要把那酒一股勁全喝下去。
小玉怕他喝酒了，不顧一切地搶下來了。
牛建瞪著紅紅的眼睛，要發作，說：“拿來，拿來，你聽著沒聽著，痛快給俺拿來……”
小玉哪裏肯再給他的，說：“別喝了，你這麽老半天還一口菜沒吃呢，再喝就喝酒了……”
牛建仍瞪著通紅的眼睛，態度愈發不允不從，說：“你拿不拿來？你拿不拿來？”
小玉卻仍固執地不給他……
牛建就上去搶……
小玉見他真來搶了，竟也一揚脖子，把那杯酒幹了。
牛建見了，愣住了，沒想到這麽小的年齡，一個小女孩子也能喝這麽多酒？笑道：“嘿，你也能幹杯……”
小玉逞強地說：“俺咋不能幹杯？這酒光是給你們男人造的呀，俺們女人也能喝……”
牛建無奈坐了，說：“行行，你們女人厲害，你們女人真厲害呀。來來，咱們一塊堆兒喝，來……”
這會兒，那酒勁在小玉的身子裏竄動著，臉立馬就被燒得通紅通紅的，像外邊的火燒雲似的好看……如果剛才她還擔心牛建喝多了，現在就連她自個兒喝多也不怕了。
她一直埋藏在心裏對牛建的愛，在酒力的湧動下不可阻擋地暴發了。她坐在牛建的對麵將杯子遞過去，說：“來吧，今兒俺陪你喝，喝個一醉方休……”
牛建見她臉色紅潤潤的，如同一朵枚槐一般，心裏不勝歡喜起來。或許男人都這個德行吧，如果他在一個女人身上得不到他需要的東西，就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加陪的討還。他這會兒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在小盼兒那遭到的拒絕、冷落和絕情也似乎在小玉身上得到了補償。
他將瓶裏的酒倒都進小玉遞過來的杯子裏，迴身把另一瓶酒也打開了，又撈過一個玻璃杯子倒滿了，舉起來，說：“來，一醉方休……”
小玉也不示弱，舉起杯來與他碰了，說：“幹。”說罷，她真的又幹了。
她的臉燒得愈發燦爛了。
其實，牛建沒有多大酒量，隻是見小玉這般一個小小女孩都幹了，他堂堂一個爺們兒蔫能示弱，便也一揚脖子幹了。他這杯酒下肚你猜怎麽著？那就著著實實的醉了。
他這麽一醉可壞了，老毛病又犯了。啥老毛病呢？哎喲這玩意兒俺也說不好，姑且管它叫做醉酒幻想症吧，那就是他一喝到酩酊大醉時，就好將身邊的別的女人誤認為是小盼兒，又好像同她在大青山野合一般，不是這麽啃就是那麽摟的。當年搞資源考察時，因喝醉了酒就將吳瑕誤認為是小盼兒了，結果叫人家吳瑕好傷心哩。
這會兒，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那麽他指定又將小玉當成小盼兒了，點著她的鼻子，說：“你呀你，你就不懂俺的心，俺對你是真心的呀……”
小玉不知底細，還以為他是酒後吐了真言呢，心想，俺咋不懂你的心，俺就知道你會真心地愛俺的，你會真心愛俺的……可你為啥老那麽冷漠無情，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她這般想著想著竟激動得趴在老板台上嗚嗚地痛哭起來。
牛建當然不會對她動什麽感情的，在他的眼睛裏她即使表達過浪漫之竟，那隻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玩呢，她那點歲數知道啥是愛呀？所以他平常在她麵前總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出現，叫她尋思不明白。
然而，這會兒既然牛建將她誤當小盼兒了，那當然是極盡親情的，他笑嘻嘻地摸著她的後腦勺，說：“別哭了，你這一哭俺的心都碎了……”
小玉愈發激動了，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哭道：“你既然對俺這麽好，為啥老在俺麵前裝假正經的呢？俺那麽愛你你都不動心，叫俺傷心哪……”
牛建緊緊地摟著她，恍惚就像在墓地裏緊緊地摟著小盼兒似的，拍打著她的後背，說：“你咋知俺不動心的，俺向你求愛那是真心的，可你……”
小玉揚起臉來，說：“你向俺求愛？你多咱向俺求愛了？”
牛建說：“剛才呀，剛才不是求愛了嘛……”
小玉又是一陣激動……她不是喝醉了咋的，若不就是因為愛得太深迷住心竅了，明明人家是把她當成小盼兒了，摟在懷裏說了這麽多的情話，可硬是沒聽出來。牛建說的剛才求愛實際指的是那種他在墓地向小盼兒求愛，遭小盼兒拒絕的事，可她卻滿以為牛建剛才說的那些醉話呢。
牛建真的醉了，而且醉得還挺邪乎的，像灘爛泥一般坐地在椅子上，稀裏糊塗地睡著了……
小玉也醉了，但她仍卻處於高度興奮狀態，她支巴起來想把他扶到臥裏去，同他來個醉臥鴛鴦，把自個兒的一切給了他，那樣即使怎麽的她也值了。可是他怎麽也扶不起來他，末了隻好就讓他這麽坐在這了。
她瞅著他的麵孔激情澎湃……她想象中的意中人，她畫在畫本裏的意中人，都沒有眼前的他這麽可愛……她渾身上下又次地為他而躁動起來。她把他的前襟的鈕子一個個地打開，從他的內衣下襟將手伸進去使勁抓撓他的胸膛……她竟也扒開自個兒的前襟，將自個兒的身子壓在他的前胸上，引發起一陣不可遏製的喊叫聲……
牛建仍在幻想之中，被她這般一弄好不自在，可動了動身子又睡著了……
他們就這樣相擁相抱睡了一夜……誰知，一大清早吳瑕卻匆匆地趕來了。她一開門見到這一幕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便磨身就跑了……
牛建聽到門響從夢中醒來，見是吳瑕摔門而去想站起身子去追，誰知這才發現小玉正睡在他的懷裏，便急忙將她推開了，追出門外，喊：“吳瑕，吳瑕……”
然而，吳瑕卻連頭也沒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