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鎮黨委召開（擴大）會議，決定由惠小林負責百姓橋的建設，立馬出麵找孫副專員催要那筆建橋資金，必保在上大凍前把基礎工程拿下來。
惠小林一聽腦袋瓜子嗡地脹得老大老大的，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囁嚅地說：“孫書記，俺一個副鎮長去找人家孫副專員好嗎……”
孫治國知他的心思，便問：“咋的？怯陣了？”
惠小林說：“那倒不是，俺是說俺行嗎……”
孫治國說：“你覺得你是個小人物，生怕人家孫副專員的門檻兒高，邁不過去是不是？”
惠小林說：“俺是怕人家說咱們不重視……”
孫治國說：“啊，你去了就不重視？全天下若是都以級別論英雄，那麽假設說國務院總理來了，咱們能說俺們級別低，找個夠級別的來接待嗎？再說，你也是老百姓選上來的呀，代表鎮政府名正言順嘛。”
惠小林聽了，不禁隱隱約約生出些許悔意來。他心想，早知副鎮長這般難幹，選舉那咱當把“陪綁”的倒好了，雖然那樣也挺尷尬的，可畢竟隻是一時啊。
這會兒，路德明接著說道：“你看，這不咱們在會上把事都擺出來了，全鎮有多少催手的事啊，河堤要加高加固，抗災自救缺口糧、缺種子、缺牲畜料、缺農藥和化肥，還有那麽多老百姓住在危房裏，群眾情緒很低落……你說，咱們能把這些事丟開不管，都去跑地區要那筆錢去行嗎？”
惠小林說：“事倒是這麽迴事……”
孫治國說：“若不，叫木妮子也跟你一塊堆兒去吧。”
惠小林他說叫木妮子也去，不知咋整的，腦袋瓜子又嗡地一下子脹了，說道：“她……”
路德明說：“她咋的？俺看這個想法行啊。一嘛，她可以代表受災群眾匯報匯報眼下的困境，感動感動上帝嘛；二嘛，俺瞅那丫頭嘴碴子不善勁，不但敢說還能叨到理上，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嘛；三嘛，嗯……”說到這他竟一笑，又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哈哈……”
惠小林的臉愈發漲紅得邪乎，他老是納悶，他如今和木妮子的關係挺正常的，可全機關的人總把他倆當成戀人似的，不是當麵鬧鬧扯扯的，就是背地裏嘰嘰喳喳的，若是再同她單獨去趟鬆河，說不定還會弄出啥花邊新聞呢。
他便急忙說：“可人家這會兒騰不出手來呀。”
孫治國問：“咋的？”
惠小林說：“她不是正在抓殯葬改革呢嗎？那可是今年全省推出的一項治愚工程啊。”
孫治國說：“治愚工程，治愚工程，他們壓根兒不管底下受災不受災，老百姓急需要的是什麽，動不動就一律打家夥，搞一刀切，討好上邊搞政績往上爬。他們不講實事求是咱們得講，當前的主要矛盾是抗洪救災呀。”
惠小林說：“那可是新二縣官親自抓的點呀，聽說馬上還要在南崗子開現場會呢，她能走得了？”
路德明說：“拉倒吧，孫堅在平頭山給老媽修的墳墓，不就是他寫條子批的嗎？他在南崗子搞試點？如今孫堅老媽的那座墳墓還擺在那呢，他搞的是啥試點？”
原來，孫堅腰裏有幾個大錢就不知咋擺闊好了，他老媽還活得好好的呢，就鼓搗新二縣官寫條子，在平頭山為他老媽請了塊墓地，大框早已修起來了，隻差裏外裝飾和豎碑了。這迴縣裏在這裏搞試點，木妮子就動員他拆除。一開始，他還使軟招子說如果不叫他拆除，他可以拿一筆錢翻建村子小學。木妮子說這是兩碼事，俺絕不能因為你幹了件好事，就答應你幹這種不利於移風移俗的事。他又說那你奶奶的墳咋還在那擺著呢？木妮子說，這事不用你管，俺知道咋辦。可木妮子將奶奶的墳深葬了，他仍說不管你葬多深，隻要你奶奶還埋著，就得有俺老媽入土為安的地方。他這麽說也這麽幹，緊著張羅要給墳墓搞裝飾，還要到南邊進一個玉石碑。
惠小林說：“在這節骨眼兒上，木妮子若是一撒手準保叫他得逞了，那叫木妮子咋交代呀？”
孫治國說：“哎呀，如今活人都顧不過來了還顧死人呢。你們兩個就放心吧，上邊怪罪下來有俺扛著呢。”
惠小林的臉微微紅了，這件事鎮上原本是由他分管的，這會兒孫治國說讓他們“兩個”放心，自知這話好像書記是特意對他說的，認定他是在拿木妮子作說而推委，所以當下便約木妮子過來，連夜就登車上路了。
翌日，走出站台時天剛蒙蒙亮，惠小林衝木妮子說：“咱們先找個旅店休息休息吧。”
木妮子說：“天都快亮了，還花那冤枉錢幹啥？走吧，咱們上那邊候車室裏找個地方坐會兒得了。”說罷，她便當先向候車室那邊走去了。
惠小林見了，隻好跟在她的後麵。
到了候車室木妮子見一個旮旯裏有一個座位，便讓惠小林坐下了，自個兒卻蹲在他的傍邊打起來盹來。
說起來呀，她這一程子也真夠困乏的了。本來木妮子搞分地分畜韓高麗就想不通，這會兒又要帶頭搞殯葬改革，平韓老太太的墳墓，韓高麗就更想不通了。他整天罵木妮子是敗家子，是忤逆，一上台不是折騰完活人就是折騰死人，這般裏外一夾攻弄得她焦頭爛額的。雖然如此，她還是擔心自個兒離開南崗子，孫堅會趁機把老媽的墓碑豎起來。
這會兒，惠小林見她困乏不支的樣子站起來，說：“還是你坐這上邊吧。”
木妮子說：“你就坐你的得了。”
惠小林一邊閃著身子一邊笑笑，說：“女士優先嘛。”
木妮子瞅他一眼，說：“玩意兒少可領導嘛。”
惠小林說：“俺是領導？”
木妮子說：“堂堂的副鎮長還不是領導是啥？”
惠小林自言自語地說：“對，俺是副鎮長，俺是領導，俺是副鎮長……”
木妮子聽了，笑著說：“咋的？你有精神病咋的？也不怕人家聽著笑話你？既是領導就快想想轍吧，今兒咱們咋樣才能拿下那個孫副專員呢。”
惠小林聽她這般說，心又一下子收緊了。
他們說著話，不覺天已經大亮了，木妮子說：“小林，咱們動身吧，趕早不趕晚啊，去晚了備不住堵不著人家了。”
惠小林聽了，沒吱聲，隻是默默地跟著她。
這會兒正好趕上有一趟客車進了站，站前廣場的人一下子多起來，一些換乘的旅客一股腦兒地往候車室裏鑽，人流衝得惠小林出不來門了，待他好不容易擠出來，木妮子卻不見了。
他正東一頭西一頭的四處找她呢，誰知，慌慌張張地竟同迎麵過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他抬頭一瞅見那人高高的，穿著一套挺合體的報喜鳥西裝，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眉宇間還有一顆碩。大紅痣。
那人見惠小林火愣愣的並不動聲色，隻是腑首垂眼，雙手合十，如念經一般，誦出一謁語：
為善必昌，為善不昌，祖宗餘殃，殃盡必昌；為惡
必滅，為惡不滅，祖宗餘德，德盡必滅……
惠小林聽了，正覺得挺驚奇呢，卻見他轉身走了。於是，他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袖頭，問道：“哎，俺說老兄，你剛才叨叨嘁咕的是啥意思啊？”
那人見問，站住腳，迴過身子揖手說道：“好自為之，善哉善哉……”說罷，便一閃身匯入人群不見了。
惠小林一聽愈發愣了，心想，這個人咋這般怪呢？瞅他打扮得西裝革履的，卻跟和尚念經似的嘮嘮叨叨的。他想著想著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木妮子也在到處找惠小林呢，待抓著他的影時正趕上那人同他揖手嘮叨一氣便走了。這會兒她見惠小林仍朝著那人消失的方向犯呆，便上前捅他一把，說道：“哎呀，走吧走吧，一個精神病有啥好相摸的。”
惠小林茫然地瞅著她，問道：“可他嘮叨些啥玩意兒呀？啥叫殃盡必昌……德盡必滅啊……”
上午9點鍾，惠小林同木妮子走進地區行署大院，當他們來到孫副專員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時，見他正趴在辦公桌子上往外打著電話呢。
孫副專員見他們進來了，急忙捂著電話聽筒小聲地說：“好了好了，晚上老地方見，不見不散……”他撂下話筒，從煙灰缸邊上拿起已燒成半截的香煙，掃了一眼惠小林和木妮子，朝旁邊的沙發指了指，說道：“坐吧。”
他倆剛坐了，木妮子卻又站起身子，指著惠小林說：“孫專員你好，這位是俺們牧牛河鎮副鎮長惠小林，俺是……”
惠小林知她自個兒不好介紹自個兒，便也站起來，說：“她是俺們鎮南崗子的……”
孫副專員沒待他把話說完，就接過話碴兒道：“南崗子？就是發大水，淹死一個女學生的那疙瘩吧？哎呀，那裏當年可是吳震宇的‘革命根據地’呀……”
惠小林見他挺了解情況的，心裏就亮堂起來，說：“對，對呀，俺們就是那疙瘩的，俺是……”
孫副專員衝他一亮手掌，說：“你俺知道了，剛才不都介紹了嗎？那麽她呢？”他趕著問趕著上下打量著木妮子。
惠小林麻溜兒說道：“她呀姓韓，叫韓木妮，是南崗子新上任的黨支部書記……”
孫副專員憐持半天，說：“哎呀，鎮長書記，書記鎮長，這官都不小啊！”
惠小林這才看出他的神態和語氣不大對勁了，便暗自叫苦不跌：他果然嫌俺不夠級別，這事可要難辦了。
誰知，這會兒孫副專員卻指著木妮子，問道：“你是鮮族人吧？”
木妮子說：“嗯哪。”
接著，孫副專員問道：“你爸爸叫韓高麗對不對？他曾經三槍打死一隻老虎對不對？原來你爸爸是黨支部書記，你接你爸爸的班對不對？”
木妮子聽他這般說挺驚訝的，問道：“孫專員，俺們的事你咋知道得這般詳細呢？”
孫副專員沒有言語，隻是掐著那支煙慢慢地抽著，臉上露出挺怪異的表情。
惠小林想，孫副專員咋知道這些事的呢？他想著想著忽拉地想到了吳瑕。
對呀，準是吳瑕說的。她為了讓這個手握重權的人物能夠揮動那支批錢的大筆，肯定要把牧牛河如何鬧水災，洪水如何衝垮鬼子橋，山林子村那個女學生如何溺水身亡，韓高麗如何為災民請願上訪，木妮子又如何受命於危難之時，鎮黨委如何決定要重建大橋等等，一應都向他說了。
她為了能感動“上帝”，她甚至於把她所知道的，韓高麗如何開荒建村，如何打虎救人，如何含冤監獄，還有她老爸吳專員如何三次落難南崗子的經曆也都說了。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吳瑕的良苦用心，心想，她這般一個小女子，說不定經過多麽艱難的周旋，才感動了這個重量級的權貴人物啊。
他想到這塊兒愈發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便從手提兜裏拿出請文，壯起擔子遞到孫副專員的麵前，說道：“孫專員，俺們兩個這迴來……”
孫副專員聽了，臉立馬浮上一層陰雲，將煙頭掐死在煙灰缸裏，一揚胳膊，顯出一副挺煩躁的樣子，說道：“得了得了，俺就知你們是奔那筆錢來的，你們怕俺不重視對不對？可你們自個兒都沒當迴事，光俺重視頂個屁！”
惠小林見他火了，急忙想跟他解釋解釋，可一時間又有些老虎吃天——不知從哪下口，便把嗓喉嚨裏的話咽下去了。
木妮子卻說：“孫專員，你得聽俺們把話說完哪，這場洪水鬧的，橋也衝垮了，莊稼也泡湯了，人也淹死人了，老百姓整天哭天喊地的，你說俺們哪敢不當迴事呢，這不是惠鎮長都親自出馬了嗎？”
孫副專員又點著一支煙，啪地把煙盒摔到桌子上，說：“惠鎮長親自出馬了，說的倒像那麽迴事似的。那麽，你們的孫治國幹啥去了？路德明咋不來？沿河縣那些縣太爺都跑哪去了？再說那個吳大‘名記’呢？都跟俺裝對不對？讓俺主動把錢給你們送到家門口對不對？”
惠小林聽了，急忙解釋道：“孫專員，情況不是像你說的那種情況……”
孫副專員說：“咋的？俺說錯了唄，俺官僚了對不對？”
惠小林說：“不是的，俺是說……”
孫副專員說：“不是啥呀，你剛才就這麽說的對不對？你個小年輕的，剛上來就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了？”
惠小林盡量壓著火，說：“孫專員，你看汛期還沒過去，河堤還得加高加固，好多老百姓還住在危房裏……”
孫副專員問道：“你跟俺說這些啥意思？你是說這些事若是耽誤了，都是俺的責任對不對？你拿老百姓來壓俺對不對？你們說咋整俺就得咋整對不對？”
木妮子急了，說：“你……你這是……”
惠小林怕她說出不中聽的，急忙擋了，說：“孫專員，俺的意思是說，孫書記、路鎮長挺忙……”
孫副專員說道：“啊，他們忙俺就不忙嗎？再說，忙也得忙到點子上啊，要抓主要矛盾對不對？這般大的工程都不管，他們忙啥去了？”
木妮子說道：“俺們這不來了嗎？惠鎮長可是全鎮老百姓選上來的呀，他來了就全代表了。”
孫副專員被木妮子這般一戧愈發火了，說：“他代表？他代表誰呀他？”
惠小林再也壓不住火了，說：“俺咋代表不了？俺是黨委指派的，俺出師有名，名正言順，咋就代表不了呢？”
孫副專員啪地一拍桌子，說道：“哎呀，一個小小的高梁殼官竟敢指問起俺來了？你不想要錢了對不對？你這個官不想當了對不對？你們給俺出去！”
木妮子見這般情景，急忙打圓場，說：“孫專員，咱們這不是說話嘛，你一句俺一句的，你咋較起真了呢？再說你這般大的領導，哪能跟俺屯子人一般見識呢？”
孫副專員一揮手，說：“行了行了，俺也真犯不上跟你們一般見識了。瞅你們的意思，那筆錢你們不想要了對不對？你們不想要，俺還不想給哩，俺現在就給財政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俺那份批件作廢！”
木妮子說：“別介，你批的那筆錢是為俺老百姓批的，省報都發了消息，老百姓都說你是好官，咋說作廢就作廢呢。這麽的吧，俺給吳瑕打個電話……”
孫副專員見她趕著說趕著去抓話筒，便一甩袖子走了，臨出門時丟下一句話：“你們就找她好了。”
惠小林走在大街上心裏再咀喪不過了。
他想，俺今兒咋的了？咋敢在孫副專員麵前耍態度呢？要知道人家可是大權在握的人物啊，得罪了他還了得，那筆筆錢還想要不要了？
木妮子輕輕地抱著他的胳膊，默默無語地邊走邊想，這筆錢若是拿不到手，不但瞎了吳瑕一片苦心，也辜負了孫書記的希望啊……俺們馬失前蹄，出師不利呀……
誰知，他們正這般默默地走著呢，卻碰上吳瑕要趕火車迴省城呢。原來她離開牧牛河便順腳到這來瞧老爹來了。如今老爹已從地區政協工委退下來了，可她在省城工作又沒有成家，既不能留在老爹的身邊，又不能把他接進省城，說起來他們這麽兩下過日子也是怪難為的。
她知老爹整天惦記著牛建和磷脂公司，尤其發大水以後他普更為之著急了，這次迴來也是把這邊的情況跟他匯報匯報，省著他老這般惦記著。
這會兒，吳瑕見他們的臉都像霜打的似的，心裏就明白八九分了，她就便把他們讓進一個冷飲廳，要了三份冰點，問道：“你們去過孫副專員那裏了吧？”
木妮子瞅著她臉，半天才點了點頭。
吳瑕自言自自語地說：“他真挑孫書記的理了……”
惠小林說：“吳瑕，事叫俺給整砸了。”說罷，他的眼淚竟在眼圈裏直打轉轉……吳瑕知道這是他當上副鎮長過的頭一招，這事弄砸了他是沒法見“江東父老”的。她特別後悔，在牧牛河那咱為啥沒抽空找找孫書記，向他當麵交代交代，如果他能親自出出麵，這事或許不會弄到這般地步。
可她仍然故作鎮靜地說：“不要緊的，等俺跟孫副專員再聯係一下……”說罷，她順兜掏出手機撥通了，問道：“喂，是孫副專員嗎？”
孫副專員一聽是她的聲音，說道：“哎呀，俺的大記者，你可真是神出鬼沒呀，佩服佩服……你現在到底在哪裏？不會還在牧牛河那個背旮旯子吧？”
吳瑕說：“你別管俺在哪，你先迴答俺一個問題。”
孫副專員說：“什麽問題？你說吧。”
吳瑕說：“你說話倒底算不算數？”
孫副專員說：“哦，這麽嚴肅的話題呀？告訴你吧，俺孫某吐個唾沫都是個釘對不對？俺說的話到任何時候都是算數的，這一點你應該放心對不對？”
吳瑕說：“那牧牛河鎮建橋的那筆款……”
孫副專員說：“那個姓惠的他們找你去了？”
吳瑕說：“對呀，可見報的事應該是板上釘釘了吧？那麽咋還不撥給人家呢？”
孫副專員說：“可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吳瑕說：“你罵俺？”
孫副專員急忙說：“哪裏哪裏，俺溜須你還怕來不及呢，哪敢罵你呀，俺的意思是……好好好，咱不說這個了。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在鬆河嗎？能不能見麵再談？”
吳瑕說：“可以呀，隻不過俺呆的是個小地方啊，如果你不怕屈尊大駕就過來吧。”
孫副專員說：“那今晚匯園春見好了？”
吳瑕說：“又是匯園春？”
孫副專員說：“咋的？怕俺擺‘鴻門宴’對不對？”
吳瑕說：“哎，但願俺的孫大副專員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孫副專員說：“可俺今兒是意在‘名記’呀……哈哈……”
吳瑕放起手機，猶豫了一下，說道：“小林，你們今兒住下來等等俺的消息。”
木妮子問：“那你不迴省城了嗎？”
吳瑕說：“俺還是再跟孫副專員見一麵，催他把這筆資金抓緊落實了再迴省城吧。”
惠小林說：“匯園春是啥地方，你自個兒去行嗎？”
吳瑕笑笑說：“不入虎穴，蔫得虎子，今兒俺倒要看看這個高級權貴人物，到底要跟俺耍啥新花樣。”
說罷，她便匆忙地走了……
惠小林一聽腦袋瓜子嗡地脹得老大老大的，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囁嚅地說：“孫書記，俺一個副鎮長去找人家孫副專員好嗎……”
孫治國知他的心思，便問：“咋的？怯陣了？”
惠小林說：“那倒不是，俺是說俺行嗎……”
孫治國說：“你覺得你是個小人物，生怕人家孫副專員的門檻兒高，邁不過去是不是？”
惠小林說：“俺是怕人家說咱們不重視……”
孫治國說：“啊，你去了就不重視？全天下若是都以級別論英雄，那麽假設說國務院總理來了，咱們能說俺們級別低，找個夠級別的來接待嗎？再說，你也是老百姓選上來的呀，代表鎮政府名正言順嘛。”
惠小林聽了，不禁隱隱約約生出些許悔意來。他心想，早知副鎮長這般難幹，選舉那咱當把“陪綁”的倒好了，雖然那樣也挺尷尬的，可畢竟隻是一時啊。
這會兒，路德明接著說道：“你看，這不咱們在會上把事都擺出來了，全鎮有多少催手的事啊，河堤要加高加固，抗災自救缺口糧、缺種子、缺牲畜料、缺農藥和化肥，還有那麽多老百姓住在危房裏，群眾情緒很低落……你說，咱們能把這些事丟開不管，都去跑地區要那筆錢去行嗎？”
惠小林說：“事倒是這麽迴事……”
孫治國說：“若不，叫木妮子也跟你一塊堆兒去吧。”
惠小林他說叫木妮子也去，不知咋整的，腦袋瓜子又嗡地一下子脹了，說道：“她……”
路德明說：“她咋的？俺看這個想法行啊。一嘛，她可以代表受災群眾匯報匯報眼下的困境，感動感動上帝嘛；二嘛，俺瞅那丫頭嘴碴子不善勁，不但敢說還能叨到理上，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嘛；三嘛，嗯……”說到這他竟一笑，又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哈哈……”
惠小林的臉愈發漲紅得邪乎，他老是納悶，他如今和木妮子的關係挺正常的，可全機關的人總把他倆當成戀人似的，不是當麵鬧鬧扯扯的，就是背地裏嘰嘰喳喳的，若是再同她單獨去趟鬆河，說不定還會弄出啥花邊新聞呢。
他便急忙說：“可人家這會兒騰不出手來呀。”
孫治國問：“咋的？”
惠小林說：“她不是正在抓殯葬改革呢嗎？那可是今年全省推出的一項治愚工程啊。”
孫治國說：“治愚工程，治愚工程，他們壓根兒不管底下受災不受災，老百姓急需要的是什麽，動不動就一律打家夥，搞一刀切，討好上邊搞政績往上爬。他們不講實事求是咱們得講，當前的主要矛盾是抗洪救災呀。”
惠小林說：“那可是新二縣官親自抓的點呀，聽說馬上還要在南崗子開現場會呢，她能走得了？”
路德明說：“拉倒吧，孫堅在平頭山給老媽修的墳墓，不就是他寫條子批的嗎？他在南崗子搞試點？如今孫堅老媽的那座墳墓還擺在那呢，他搞的是啥試點？”
原來，孫堅腰裏有幾個大錢就不知咋擺闊好了，他老媽還活得好好的呢，就鼓搗新二縣官寫條子，在平頭山為他老媽請了塊墓地，大框早已修起來了，隻差裏外裝飾和豎碑了。這迴縣裏在這裏搞試點，木妮子就動員他拆除。一開始，他還使軟招子說如果不叫他拆除，他可以拿一筆錢翻建村子小學。木妮子說這是兩碼事，俺絕不能因為你幹了件好事，就答應你幹這種不利於移風移俗的事。他又說那你奶奶的墳咋還在那擺著呢？木妮子說，這事不用你管，俺知道咋辦。可木妮子將奶奶的墳深葬了，他仍說不管你葬多深，隻要你奶奶還埋著，就得有俺老媽入土為安的地方。他這麽說也這麽幹，緊著張羅要給墳墓搞裝飾，還要到南邊進一個玉石碑。
惠小林說：“在這節骨眼兒上，木妮子若是一撒手準保叫他得逞了，那叫木妮子咋交代呀？”
孫治國說：“哎呀，如今活人都顧不過來了還顧死人呢。你們兩個就放心吧，上邊怪罪下來有俺扛著呢。”
惠小林的臉微微紅了，這件事鎮上原本是由他分管的，這會兒孫治國說讓他們“兩個”放心，自知這話好像書記是特意對他說的，認定他是在拿木妮子作說而推委，所以當下便約木妮子過來，連夜就登車上路了。
翌日，走出站台時天剛蒙蒙亮，惠小林衝木妮子說：“咱們先找個旅店休息休息吧。”
木妮子說：“天都快亮了，還花那冤枉錢幹啥？走吧，咱們上那邊候車室裏找個地方坐會兒得了。”說罷，她便當先向候車室那邊走去了。
惠小林見了，隻好跟在她的後麵。
到了候車室木妮子見一個旮旯裏有一個座位，便讓惠小林坐下了，自個兒卻蹲在他的傍邊打起來盹來。
說起來呀，她這一程子也真夠困乏的了。本來木妮子搞分地分畜韓高麗就想不通，這會兒又要帶頭搞殯葬改革，平韓老太太的墳墓，韓高麗就更想不通了。他整天罵木妮子是敗家子，是忤逆，一上台不是折騰完活人就是折騰死人，這般裏外一夾攻弄得她焦頭爛額的。雖然如此，她還是擔心自個兒離開南崗子，孫堅會趁機把老媽的墓碑豎起來。
這會兒，惠小林見她困乏不支的樣子站起來，說：“還是你坐這上邊吧。”
木妮子說：“你就坐你的得了。”
惠小林一邊閃著身子一邊笑笑，說：“女士優先嘛。”
木妮子瞅他一眼，說：“玩意兒少可領導嘛。”
惠小林說：“俺是領導？”
木妮子說：“堂堂的副鎮長還不是領導是啥？”
惠小林自言自語地說：“對，俺是副鎮長，俺是領導，俺是副鎮長……”
木妮子聽了，笑著說：“咋的？你有精神病咋的？也不怕人家聽著笑話你？既是領導就快想想轍吧，今兒咱們咋樣才能拿下那個孫副專員呢。”
惠小林聽她這般說，心又一下子收緊了。
他們說著話，不覺天已經大亮了，木妮子說：“小林，咱們動身吧，趕早不趕晚啊，去晚了備不住堵不著人家了。”
惠小林聽了，沒吱聲，隻是默默地跟著她。
這會兒正好趕上有一趟客車進了站，站前廣場的人一下子多起來，一些換乘的旅客一股腦兒地往候車室裏鑽，人流衝得惠小林出不來門了，待他好不容易擠出來，木妮子卻不見了。
他正東一頭西一頭的四處找她呢，誰知，慌慌張張地竟同迎麵過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他抬頭一瞅見那人高高的，穿著一套挺合體的報喜鳥西裝，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眉宇間還有一顆碩。大紅痣。
那人見惠小林火愣愣的並不動聲色，隻是腑首垂眼，雙手合十，如念經一般，誦出一謁語：
為善必昌，為善不昌，祖宗餘殃，殃盡必昌；為惡
必滅，為惡不滅，祖宗餘德，德盡必滅……
惠小林聽了，正覺得挺驚奇呢，卻見他轉身走了。於是，他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袖頭，問道：“哎，俺說老兄，你剛才叨叨嘁咕的是啥意思啊？”
那人見問，站住腳，迴過身子揖手說道：“好自為之，善哉善哉……”說罷，便一閃身匯入人群不見了。
惠小林一聽愈發愣了，心想，這個人咋這般怪呢？瞅他打扮得西裝革履的，卻跟和尚念經似的嘮嘮叨叨的。他想著想著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木妮子也在到處找惠小林呢，待抓著他的影時正趕上那人同他揖手嘮叨一氣便走了。這會兒她見惠小林仍朝著那人消失的方向犯呆，便上前捅他一把，說道：“哎呀，走吧走吧，一個精神病有啥好相摸的。”
惠小林茫然地瞅著她，問道：“可他嘮叨些啥玩意兒呀？啥叫殃盡必昌……德盡必滅啊……”
上午9點鍾，惠小林同木妮子走進地區行署大院，當他們來到孫副專員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時，見他正趴在辦公桌子上往外打著電話呢。
孫副專員見他們進來了，急忙捂著電話聽筒小聲地說：“好了好了，晚上老地方見，不見不散……”他撂下話筒，從煙灰缸邊上拿起已燒成半截的香煙，掃了一眼惠小林和木妮子，朝旁邊的沙發指了指，說道：“坐吧。”
他倆剛坐了，木妮子卻又站起身子，指著惠小林說：“孫專員你好，這位是俺們牧牛河鎮副鎮長惠小林，俺是……”
惠小林知她自個兒不好介紹自個兒，便也站起來，說：“她是俺們鎮南崗子的……”
孫副專員沒待他把話說完，就接過話碴兒道：“南崗子？就是發大水，淹死一個女學生的那疙瘩吧？哎呀，那裏當年可是吳震宇的‘革命根據地’呀……”
惠小林見他挺了解情況的，心裏就亮堂起來，說：“對，對呀，俺們就是那疙瘩的，俺是……”
孫副專員衝他一亮手掌，說：“你俺知道了，剛才不都介紹了嗎？那麽她呢？”他趕著問趕著上下打量著木妮子。
惠小林麻溜兒說道：“她呀姓韓，叫韓木妮，是南崗子新上任的黨支部書記……”
孫副專員憐持半天，說：“哎呀，鎮長書記，書記鎮長，這官都不小啊！”
惠小林這才看出他的神態和語氣不大對勁了，便暗自叫苦不跌：他果然嫌俺不夠級別，這事可要難辦了。
誰知，這會兒孫副專員卻指著木妮子，問道：“你是鮮族人吧？”
木妮子說：“嗯哪。”
接著，孫副專員問道：“你爸爸叫韓高麗對不對？他曾經三槍打死一隻老虎對不對？原來你爸爸是黨支部書記，你接你爸爸的班對不對？”
木妮子聽他這般說挺驚訝的，問道：“孫專員，俺們的事你咋知道得這般詳細呢？”
孫副專員沒有言語，隻是掐著那支煙慢慢地抽著，臉上露出挺怪異的表情。
惠小林想，孫副專員咋知道這些事的呢？他想著想著忽拉地想到了吳瑕。
對呀，準是吳瑕說的。她為了讓這個手握重權的人物能夠揮動那支批錢的大筆，肯定要把牧牛河如何鬧水災，洪水如何衝垮鬼子橋，山林子村那個女學生如何溺水身亡，韓高麗如何為災民請願上訪，木妮子又如何受命於危難之時，鎮黨委如何決定要重建大橋等等，一應都向他說了。
她為了能感動“上帝”，她甚至於把她所知道的，韓高麗如何開荒建村，如何打虎救人，如何含冤監獄，還有她老爸吳專員如何三次落難南崗子的經曆也都說了。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吳瑕的良苦用心，心想，她這般一個小女子，說不定經過多麽艱難的周旋，才感動了這個重量級的權貴人物啊。
他想到這塊兒愈發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便從手提兜裏拿出請文，壯起擔子遞到孫副專員的麵前，說道：“孫專員，俺們兩個這迴來……”
孫副專員聽了，臉立馬浮上一層陰雲，將煙頭掐死在煙灰缸裏，一揚胳膊，顯出一副挺煩躁的樣子，說道：“得了得了，俺就知你們是奔那筆錢來的，你們怕俺不重視對不對？可你們自個兒都沒當迴事，光俺重視頂個屁！”
惠小林見他火了，急忙想跟他解釋解釋，可一時間又有些老虎吃天——不知從哪下口，便把嗓喉嚨裏的話咽下去了。
木妮子卻說：“孫專員，你得聽俺們把話說完哪，這場洪水鬧的，橋也衝垮了，莊稼也泡湯了，人也淹死人了，老百姓整天哭天喊地的，你說俺們哪敢不當迴事呢，這不是惠鎮長都親自出馬了嗎？”
孫副專員又點著一支煙，啪地把煙盒摔到桌子上，說：“惠鎮長親自出馬了，說的倒像那麽迴事似的。那麽，你們的孫治國幹啥去了？路德明咋不來？沿河縣那些縣太爺都跑哪去了？再說那個吳大‘名記’呢？都跟俺裝對不對？讓俺主動把錢給你們送到家門口對不對？”
惠小林聽了，急忙解釋道：“孫專員，情況不是像你說的那種情況……”
孫副專員說：“咋的？俺說錯了唄，俺官僚了對不對？”
惠小林說：“不是的，俺是說……”
孫副專員說：“不是啥呀，你剛才就這麽說的對不對？你個小年輕的，剛上來就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了？”
惠小林盡量壓著火，說：“孫專員，你看汛期還沒過去，河堤還得加高加固，好多老百姓還住在危房裏……”
孫副專員問道：“你跟俺說這些啥意思？你是說這些事若是耽誤了，都是俺的責任對不對？你拿老百姓來壓俺對不對？你們說咋整俺就得咋整對不對？”
木妮子急了，說：“你……你這是……”
惠小林怕她說出不中聽的，急忙擋了，說：“孫專員，俺的意思是說，孫書記、路鎮長挺忙……”
孫副專員說道：“啊，他們忙俺就不忙嗎？再說，忙也得忙到點子上啊，要抓主要矛盾對不對？這般大的工程都不管，他們忙啥去了？”
木妮子說道：“俺們這不來了嗎？惠鎮長可是全鎮老百姓選上來的呀，他來了就全代表了。”
孫副專員被木妮子這般一戧愈發火了，說：“他代表？他代表誰呀他？”
惠小林再也壓不住火了，說：“俺咋代表不了？俺是黨委指派的，俺出師有名，名正言順，咋就代表不了呢？”
孫副專員啪地一拍桌子，說道：“哎呀，一個小小的高梁殼官竟敢指問起俺來了？你不想要錢了對不對？你這個官不想當了對不對？你們給俺出去！”
木妮子見這般情景，急忙打圓場，說：“孫專員，咱們這不是說話嘛，你一句俺一句的，你咋較起真了呢？再說你這般大的領導，哪能跟俺屯子人一般見識呢？”
孫副專員一揮手，說：“行了行了，俺也真犯不上跟你們一般見識了。瞅你們的意思，那筆錢你們不想要了對不對？你們不想要，俺還不想給哩，俺現在就給財政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俺那份批件作廢！”
木妮子說：“別介，你批的那筆錢是為俺老百姓批的，省報都發了消息，老百姓都說你是好官，咋說作廢就作廢呢。這麽的吧，俺給吳瑕打個電話……”
孫副專員見她趕著說趕著去抓話筒，便一甩袖子走了，臨出門時丟下一句話：“你們就找她好了。”
惠小林走在大街上心裏再咀喪不過了。
他想，俺今兒咋的了？咋敢在孫副專員麵前耍態度呢？要知道人家可是大權在握的人物啊，得罪了他還了得，那筆筆錢還想要不要了？
木妮子輕輕地抱著他的胳膊，默默無語地邊走邊想，這筆錢若是拿不到手，不但瞎了吳瑕一片苦心，也辜負了孫書記的希望啊……俺們馬失前蹄，出師不利呀……
誰知，他們正這般默默地走著呢，卻碰上吳瑕要趕火車迴省城呢。原來她離開牧牛河便順腳到這來瞧老爹來了。如今老爹已從地區政協工委退下來了，可她在省城工作又沒有成家，既不能留在老爹的身邊，又不能把他接進省城，說起來他們這麽兩下過日子也是怪難為的。
她知老爹整天惦記著牛建和磷脂公司，尤其發大水以後他普更為之著急了，這次迴來也是把這邊的情況跟他匯報匯報，省著他老這般惦記著。
這會兒，吳瑕見他們的臉都像霜打的似的，心裏就明白八九分了，她就便把他們讓進一個冷飲廳，要了三份冰點，問道：“你們去過孫副專員那裏了吧？”
木妮子瞅著她臉，半天才點了點頭。
吳瑕自言自自語地說：“他真挑孫書記的理了……”
惠小林說：“吳瑕，事叫俺給整砸了。”說罷，他的眼淚竟在眼圈裏直打轉轉……吳瑕知道這是他當上副鎮長過的頭一招，這事弄砸了他是沒法見“江東父老”的。她特別後悔，在牧牛河那咱為啥沒抽空找找孫書記，向他當麵交代交代，如果他能親自出出麵，這事或許不會弄到這般地步。
可她仍然故作鎮靜地說：“不要緊的，等俺跟孫副專員再聯係一下……”說罷，她順兜掏出手機撥通了，問道：“喂，是孫副專員嗎？”
孫副專員一聽是她的聲音，說道：“哎呀，俺的大記者，你可真是神出鬼沒呀，佩服佩服……你現在到底在哪裏？不會還在牧牛河那個背旮旯子吧？”
吳瑕說：“你別管俺在哪，你先迴答俺一個問題。”
孫副專員說：“什麽問題？你說吧。”
吳瑕說：“你說話倒底算不算數？”
孫副專員說：“哦，這麽嚴肅的話題呀？告訴你吧，俺孫某吐個唾沫都是個釘對不對？俺說的話到任何時候都是算數的，這一點你應該放心對不對？”
吳瑕說：“那牧牛河鎮建橋的那筆款……”
孫副專員說：“那個姓惠的他們找你去了？”
吳瑕說：“對呀，可見報的事應該是板上釘釘了吧？那麽咋還不撥給人家呢？”
孫副專員說：“可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吳瑕說：“你罵俺？”
孫副專員急忙說：“哪裏哪裏，俺溜須你還怕來不及呢，哪敢罵你呀，俺的意思是……好好好，咱不說這個了。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在鬆河嗎？能不能見麵再談？”
吳瑕說：“可以呀，隻不過俺呆的是個小地方啊，如果你不怕屈尊大駕就過來吧。”
孫副專員說：“那今晚匯園春見好了？”
吳瑕說：“又是匯園春？”
孫副專員說：“咋的？怕俺擺‘鴻門宴’對不對？”
吳瑕說：“哎，但願俺的孫大副專員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孫副專員說：“可俺今兒是意在‘名記’呀……哈哈……”
吳瑕放起手機，猶豫了一下，說道：“小林，你們今兒住下來等等俺的消息。”
木妮子問：“那你不迴省城了嗎？”
吳瑕說：“俺還是再跟孫副專員見一麵，催他把這筆資金抓緊落實了再迴省城吧。”
惠小林說：“匯園春是啥地方，你自個兒去行嗎？”
吳瑕笑笑說：“不入虎穴，蔫得虎子，今兒俺倒要看看這個高級權貴人物，到底要跟俺耍啥新花樣。”
說罷，她便匆忙地走了……